江眠月一脸羞愤的回到回到勤耘斋之后,脑子终于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可以正常思考问题。
她发现时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明明用了饭还是未时初,从那去留斋往国子监也用不着一整个时辰,怎么就忽然快要申时末了。
如今天黑的早,申时末也就接近天黑,她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脸上一片恍惚。
她到底……在祁云峥怀里睡了多久?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甚清楚,这次也不知是怎么的,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米饭,她这次睡得尤其的熟,几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了多久……
她独自想了许久,想得脑袋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不至于是祁云峥故意过来抱着自己吧?也许是机缘巧合,她睡得不稳,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不忍心叫醒自己?
应当是如此……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再加上祁云峥最后那略带恼怒又有些隐忍的声音,她几乎能确定……发生这种事,祭酒大人也没什么办法,出于君子所为,也不便中途叫醒自己,便一直撑着。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时,祁云峥手臂僵硬,应当是扶着自己扶的。
正想着,门被推开,兰钰和尹楚楚都回来了。
尹楚楚已经不像前几日那么垂头丧气,她眸光平静,只是仿佛没了平日里的那股精气神,看起来有些麻木。
兰钰还是老样子,看到江眠月的第一眼,便大喊一声,“眠眠你脸好红哦。”
“热的。”江眠月早就想到了理由,敷衍道,“房间里有些闷”。
“你今日做什么去了?”兰钰好奇问,“我听吴为说,你一早便跟祭酒大人出去了。”
尹楚楚眼眸不由自主看向江眠月。
“去见和乐公主了。”江眠月道,“她有些事情问我,祭酒大人便带我过去了一趟。”
她心中却想着,这吴为的情报究竟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如此精准。
“要这么久啊,在姐姐那儿用的午饭?她一般不留人用饭的啊。”兰钰一面随口问,一面收拾自己的小柜子。
江眠月口中一哽,“和祭酒大人一到去酒楼用的午饭”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如心虚一般,缓缓道,“随意吃了点。”
“随意?”兰钰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吴为那儿学来的,还是自学成才,天然的对这些隐晦的词有种挖掘的乐趣,笑着反问,“有多随意?”
“……”江眠月不再回答她,转头去干别的去了,耳根却还是微红。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心虚。
江眠月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情有些奇怪,明明与祭酒大人在外用一次饭也实属正常,毕竟他们是出去办公事,又不是私自出去游玩,可她却不想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一旦提及,她便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无法用正常的语气和面容来面对询问那些细节的人。
仿佛悄悄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做贼心虚。
尹楚楚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仿佛猜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却又有些不太敢问。
当晚,尹楚楚依旧看书,江眠月却在一旁认真的写那给皇上的奏报,她从未写过这种文章,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左看有些对圣上不敬,右看又似乎太过谦恭,再写,又似乎有种朝廷命官的语气,不符合自己监生的身份,可用监生的身份写这类奏报,又从未有人写过,弄得江眠月着实头疼不已。
她本以为这奏报便如平日里写文章一般的思路,却没想到实际写来竟然与平日里的策论文章颇有些不同。
尹楚楚见江眠月在一旁抓耳挠腮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惊奇,不由得问道,“写什么?居然难得到你。”
“唉。”江眠月拍了拍额头,“从未写过这种……”
她刚想与尹楚楚说起今日去尹家的事情,却想到祁云峥说过此事由他来说好一些,便闭上了嘴,“没事,我可以写好,你不用担心。”
“嗯。”尹楚楚见她表情,又猜到了几分,心中情绪略有些复杂。
第二日,尹楚楚走得极早,待江眠月来到敬一亭,却发现尹楚楚早已在祭酒大人面前跪着了,她满脸泪痕,眼中却满是庆幸。
江眠月站在门外,看着她不断叩谢祁云峥,心中缓了缓。
好在此事不由自己开口,不然她可承受不起尹楚楚这份沉重的感激。
刚想到此处,尹楚楚便注意到了门外的江眠月。
“祭酒大人,学生可以出去一会儿吗?”尹楚楚哽咽着说。
祁云峥眼眸微抬,看到了门外的江眠月,了然一笑,“当然。”
尹楚楚起身,快步冲过去,把江眠月吓了一跳,她不觉退后一步,却被尹楚楚一把搂进了怀里,使劲将她摁在了怀里。
江眠月本身就没有尹楚楚高,跟她差了大半个脑袋,这么一抱,正是抱得刚刚好。
敬一亭中的祁云峥眼眸眯起,看着尹楚楚的手紧紧搂着江眠月的腰肢,她也不抗拒,一双手甚至从后头搂着尹楚楚的腰,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仿佛在与她悄悄说着什么贴心的话,惹得那尹楚楚把她搂得更紧,面容也埋在了她的肩膀边缘,似乎在流泪。
祁云峥的心中莫名有一股淡淡的酸涩涌上喉间,他缓缓咽下一口浊气,沉默不语,抓过一旁的羊毫笔,开始批改题纸。
“眠眠,这次多谢你。”尹楚楚心情平复后,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声音大了些,仿佛立誓一般道,“待我日后飞黄腾达,一定带你过好日子!”
祁云峥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题纸上。
作者有话说:
祁云峥:呵呵,这事用得着你?
(1/3)更,下一更十二点前。
第一百零二章
江眠月不由得笑了起来, “楚楚,不至于,举手之劳罢了,主要还是祭酒大人出面, 不然以我一人之力, 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她一面说, 一面轻轻拍了拍尹楚楚瘦削的后背,想到当时看到的那花枝招展见钱眼开的妇人, 不由得心疼她, 也不知她从小到大走到如今,吃了多少苦。
“你呀, 先把自己如今的日子过好, 这么瘦, 抱着我都觉得硌得慌。”江眠月打趣道,“你可松手吧。”
尹楚楚这才松开她, 却像是担心她跑了似的,一把捉过她的手掌, 握在手心,“眠眠, 真的多谢你。”
“你我二人,言谢便不必了, 日后多教我些九章算术如何?”江眠月笑道。
“那是自然。”尹楚楚破涕为笑。
祁云峥淡淡瞄了尹楚楚一眼, 低头继续看题纸。
陆陆续续的,其他斋长们也一一抵达。
按照与祁云峥的约定,崔应观也端着手从一旁的西厢房冒了出来, 走进东厢房, 与祁云峥颔首之后, 便直接往旁边的椅子上座下,翘起了二郎腿,含着笑看着面前的诸位监生,已然是一幅司业大人的做派。
江眠月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崔应观看到她的眼神,干咳两声,放下了腿,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眸中笑意更甚。
“今日召集你们,是有一事要安排下去。”祁云峥冷淡的声音传来,传遍整个东厢房,众人听到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神经一紧,静静的等着他的吩咐。
“这是国子监每年的大事,往年都开始的较早,今年银两短缺,也缺人,迟迟未能开始。”祁云峥拿出一本往年的监本,正是那崔应观之前提前送给他的那本《广韵》。
他将《广韵》扔在桌面上,缓缓道,“监本刻印一事,尤为重要,如今崔大人已到,和乐公主也已赠了银两给国子监,此项事务从今日起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点头应声,顾惜之听闻和乐公主赠了国子监银两,不由得微微一愣,惊愕的看向祁云峥。
祁云峥并不看他,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也与顾惜之并没有什么关系。
顾惜之缓缓垂下头,皱眉细思。
而他的身旁,江眠月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祁云峥的桌面上。
桌面上摆着那熟悉的监本,《广韵》,这监本在她的眼中,着实有些不同的意义,她微有些愣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崔应观,崔应观仿佛感觉到了她惊异的眼神,也看向她,仿佛知道她这一眼看过来是什么意思,并朝她浅浅一笑,露出半边笑涡。
“……”祁云峥微微阖眼,冷冷开口,“崔司业。”
“啊,是,祭酒大人。”崔应观赶紧应声,严肃起来。
“今日起,愿意参与监本刻印一事的监生名单由你来统筹。”祁云峥安排道。
“是,祭酒大人。”崔应观十分配合,笑着应声。
看着崔应观油盐不进的模样,祁云峥抬眸看着江眠月,开口道,“名单统筹过后,初步按照监生意愿分组,一组由崔司业带队,一组由我带队,自行选择,不过若是人数相差太多,会有些许调整。”
“是。”众人应声。
“以及,崔司业。”祁云峥看向他,“骑射方面,你要多督促,皇上对此异常关注,已经让人递了文书催促练习。”
“是,祭酒大人。”崔应观一如既往,配合应声。
事情说到此,便没有再吩咐的了。
斋长们都一一行礼离开,江眠月和顾惜之却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裴晏卿注意到江眠月留下,微微一愣,细思片刻,还是离开了东厢房内。
“你们还有事?”祁云峥问留在他面前的二人。
“是。”二人都点头。
一旁的崔司业好整以暇的坐着,似乎准备接着听他们跟祁云峥说什么。
“崔司业。”祁云峥提醒道,“你可以先出去。”
崔应观微微一挑眉,站起身,“是,祭酒大人。”
祁云峥便看着他缓缓来到门口处,还未推开门出去,便又缓缓折了回来,来到江眠月的身边,微微俯身,轻声道,“我在外头等你啊。”
江眠月一愣,侧眸轻轻瞪了他一眼。
崔应观却不恼,朝她意味深长一笑,转身离开。
祁云峥缓缓站起身,把面前的江眠月和顾惜之都吓了一跳。江眠月壮着胆子问顾惜之,“顾斋长,可需我回避?”
“不必,江监生,你听之无妨。”顾惜之也不避讳,直接上前一步,问道,“祭酒大人,学生有些事情想跟您请教。”
祁云峥对他态度温和,“是因为和乐公主?”
“……正是。”顾惜之舔了舔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心思一眼便被祁云峥看透。
“但说无妨。”祁云峥道。
江眠月站在一旁,乖乖听着。
“学生也许是自我思虑过甚,如今听到和乐公主之事,便觉得她另有企图,如今她对国子监赠银两,可提出了什么要求,是否……关于学生?”顾惜之抬眸问道。
“未曾。”祁云峥简单应道,面上带笑,“你不必担忧。”
“学生担忧的并非自己。”顾惜之却忽然说,“学生担忧祭酒大人您一个人抗下此事,不吭声应付下来,帮学生挡去那些灾祸。”
江眠月一愣,看向顾惜之。
“学生知道,祭酒大人您心是向着我们的,之前在寿宁节排演一事便能看出来,祭酒大人您至自己的仕途安危于不顾,替我们着想,帮学生挡下公主殿下无数次。”顾惜之谈及此事,眼眸有些微微泛红。
“学生今日来,便是想跟您表明,若是和乐公主想要学生如何,祭酒大人便把学生送去,让她满意些也好,不然日后她事事为难您,学生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祁云峥眯眼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祭酒大人……”顾惜之嘴唇颤抖,“身为男人,这些也不算什么,只要人在,日后建功立业也不受什么影响。”
祁云峥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别犯傻。”
顾惜之缓缓垂下头。
“此事她未提及你,也未提出什么关于你的条件,如今你还归我管,她不敢动你,只是你卒业后……”祁云峥声音微微一顿,“你卒业后,小心些。”
顾惜之心中一颤,朝祁云峥行了个礼,“多谢祭酒大人。”
顾惜之说完以后,便迅速离开,他的腿脚还有些跛,可走起路来,依旧有几分文人的风骨,并不显得落魄,反而愈发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