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金丙
金丙  发于:2023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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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拧毛巾会右手更用力,拿东西右手先出,水果削皮就右手拿削皮刀,扎辫子也不忘右手绕圈圈。
  连方茉都目瞪口呆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是学渣而你是学神了,我做事要有你这样的果决和毅力,我什么事干不成啊。厉害厉害,你跟我小老弟可真有点像,其实你们才是亲兄妹吧,哎,我怀疑我跟他没半点血缘关系。”看到方岳过来厨房,方茉顺嘴就说,“你亲大哥来了,叫人!”
  方茉说这话时陈兮正在夹菜,陈兮右手握筷始终练不好,主要是拿筷姿势矫正不过来。小时候陈兮走路经常摔跤,她曾经怀疑自己小脑发育有问题,现在她又有点怀疑自己右手神经发育不良。
  筷子尖上的菜又掉了下来,陈兮抬头,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声:“大哥。”又继续钻研她的夹菜技巧。
  只是经过餐桌的方岳无言地看了这两人一眼。
  商场超市入口处,潘大洲顺便买了两个奇趣蛋,他还在乐不可支,方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潘大洲这才“哎哟”叫着摸了摸脑袋,收着笑声说:“我说,你对陈兮可是越来越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俩关系一直这么僵呢。”
  潘大洲又不傻,他最多有点童心未泯,喜好独特,说好听点也算特立独行。就像也教他们班物理的刘庆欢所说,牛顿是个会拿针戳自己眼窝的特立独行的物理天才。潘大洲的特立独行没这么“特”,他虽然不是天才,但他也是能考进荷川第一重高的小学霸,智商低不了。
  上半年他们几人经常同坐公车上下学,方岳和陈兮永远保持着一段不算小的距离。潘大洲初中跟方岳同学,两人家里又住得近,他跟方岳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爸妈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对方岳的喜恶多少有点了解。
  潘大洲看破不说破,他担心自己说破之后反而尴尬,他是继续若无其事跟陈兮闲扯呢,还是跟方岳一起冷漠以对?他还是挺喜欢陈兮的。
  所以潘大洲就装傻充愣,一会儿跑后跟陈兮唠两句,一会儿冲前搭着兄弟的肩膀嘻嘻哈哈,扮演喜剧人,尽量不冷场。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肉眼可见方岳对陈兮好了。
  潘大洲拆着奇趣蛋说:“你看陈兮人多好,就你整天死人脸,好像她欠你八百万似的。你现在怎么就想开了啊,知道对人好了,连出来打个球都不忘给人家买筷子,啧啧,不像你哦。”
  方岳脚步一停,堵在了超市入口处。周末顾客多,潘大洲撞了撞他,奇怪道:“干吗呢,走啊。”
  方岳转身走了,潘大洲跟上去:“欸欸,你不去超市找筷子了?”
  “不找了。”
  “你又怎么了?”
  方岳抿着嘴角,大步走出商场。
  九月末,荷川桂花已经遍开,烈日像一弦一弦的音,晒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方岳双手插兜,站在商场外的斑马线前等待着过马路。潘大洲没好气道:“你这人真是狗脾气,一会儿一个样,也就那帮女生光看你脸了,不知道你本质多恶劣,一个个见着你就嗷嗷叫,没见过世面,哼!”
  潘大洲拆出第二个奇趣蛋,里面玩具是只兔子,“怎么是兔子啊,兔年怎么还没过。你拿回去给陈兮吧,她喜欢。”说着递给方岳。
  方岳垂眸,一只白色小兔子映入眼帘,塑料挺劣质,只有外形相对可爱。对面红灯转绿,斑马线前的车辆陆续停成长列,潘大洲催促:“走了走了。”
  烈日依旧嗡嗡作响,方岳从他手里抽走小兔子,一把攥进手心,做了个深呼吸,他转身返回商场。
  潘大洲要疯:“方岳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诚心跟我唱对台是吧!”
  最后两人没在商场超市里找到合适的筷子,方岳和潘大洲又跑了一家店,那家店的导购拿出一双大龄儿童的训练筷,包装上标注着年龄上限是十二岁。
  导购问:“我们店里只有这一款了,十五六岁的话,男孩用还是女孩用?”
  方岳说:“女孩。”
  “她手大概多大?”
  潘大洲被店里的小孩儿玩具吸引了过去,货架前只剩方岳。方岳抬起一只手,攥了一下拳,垂眸说:“我一只手能把她完全包住。”
  “……那应该可以用,哈哈。”导购控制着笑。
  这天傍晚,陈兮看到了摆在餐桌上的粉红色宝宝筷,她惊喜拿起来,手指钻进硅胶圈,试着夹了两下,可太合适了。
  陈兮眉开眼笑瞧对面:“谢谢!”
  方岳神色如常说:“还没洗,自己去洗一下。”
  “欸!”陈兮小跑着进了厨房。
  一周后月考结束,国庆放假,竞赛班难得拥有一个完整的假期。国庆第一天,方家人一早就开车上了高速,去新洛镇喝喜酒了。
  一辆车上正好坐五个人,因为方妈没来。前十几年方妈迷失自我沉浸在小情小爱中,如今方岳一招致命,方妈在外面旅游大半年,见了世面,幡然醒悟找回自我。
  男人算什么,搞钱更香啊,女人有了事业,想要什么没有?
  方奶奶觉得男人还是有点重要的,但儿媳妇确实受了委屈,现在儿媳妇不愿回来,突发奇想要搞事业,方奶奶舍不得儿媳妇,他们家暴发户也不差这点钱,她就背着另两个儿女,悄悄拿出小金库赞助了。
  于是方妈的“月月花开”婚介所就在这个国庆节开业了,可惜方家要回老家喝喜酒,不能到场祝贺,但方老板已经提前订了花篮,也包下了庆祝开业的酒水。
  车上,三个未成年挤在后座。方茉一脸不爽坐在中间,“我强烈要求回来的时候让方岳自己打车,他这么大的个子,一个顶俩,看看陈兮,都快被他挤没了!”
  方岳抬眸瞟了眼车内后视镜,镜中的人拆台说:“我还在啊。”
  方岳弯唇。
  “哎哟气死我了,兮兮你给我闭嘴!”方茉冲前面说,“你们看,兮兮都被挤得神志不清说胡话了。”
  “行了你,”方奶奶被她吵得耳朵疼,“还打车,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方老板开着车说:“就是,还得过高速,你知道打车要多少钱?”
  方茉说:“那让他坐大巴。”
  方奶奶说:“那你也一块儿去,让我回来的时候有个清静。”
  ……方茉缩着腿,头靠椅枕自怨自艾。
  一路吵吵闹闹外加堵车,中午他们才到达新洛镇,不早不晚恰巧赶上午饭。
  新人是方奶奶表兄的孙辈,喜宴摆在农村的大礼堂。大礼堂一点不比酒店差,礼堂内两面落地玻璃,宽敞明亮,礼堂外是大片青草地,草地四处张挂着五彩的氢气球。
  宾客多,大家单独给小孩开了几桌,陈兮和方岳方茉都是未成年,他们被自动划分到小孩组,坐到了一群儿童中间。
  几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第一道菜刚上,他们就举筷做准备了。但他们马失前蹄,完全没见识过儿童可怕的战斗力。服务员还没把盘子放好,小朋友们就一哄而上用手抓。第一道卤鸡爪是按照人数给的,按理应该够,但有小孩两手各抓了一个,于是在陈兮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盘子瞬间变得光可鉴人。
  陈兮和方茉面面相觑,第二道菜快要过来了,陈兮右手用筷还是不行,她改换左手,方茉小声预告:“准备——”
  几人精准落筷。
  吃饭犹如打仗,你争我抢似乎格外香,连说话都没功夫,大家全忙着干饭。
  中途方茉憋不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路上看到服务员正在上她爱吃的珍珠圆子。方茉振臂高呼:“兮兮,我要圆子——”
  陈兮手上夹着菜,她这桌的珍珠圆子还在半空中,即将遭遇四面楚歌。陈兮想都没想,右手拿起方茉的筷子,利索地从剑雨中抢到一颗圆子。
  然后小孩儿们惊呆了,这人两只手都在夹菜?!谁能抢过她?!
  陈兮也呆了呆,她右手握筷利落又标准。
  陈兮看向身边的少年,少年也正在阳光中看着她。
  恰好落地玻璃窗外,不知哪个皮孩子扯了草地上的气球绳,粉的红的,蓝的紫的,气球缓缓升空,阳光下绚烂缤纷,似乎连大自然都在吟唱。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应该是谦逊的,但这一刻,陈兮有了和方岳相同的、嚣张的感受——
  原来他们的双手,是大自然的统治者。
  
  回程路上,方岳坐到了后排中间,这才堵上了方茉的嘴。
  中间位置小,腿也伸展不开,方岳坐得不适。他看了眼左手边,陈兮正低着头,右手翻来覆去,张张又握握,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自己的手。
  喜宴正餐是晚上,吃完天已经黑了,高速上路灯像钢琴键,叮叮咚咚,忽闪忽鸣。
  方岳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他的手很大,确实能将她完全包住。
  国庆剩下的几天,方家人哪都没去,活动范围就仅限小区,体育馆周边,还有方妈开的婚介所。
  陈兮也去过一次婚介所,方妈的婚介所办得像模像样。她跟小姐妹合伙,选址位于文启中学附近,也就离八中不远。店面不大,外间是办公场所,里间布置成温馨的会客室,她的成本大头都花在了马路对面的茶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开了个茶馆啊?”方茉站在婚介所门口,朝着马路对面望。那家茶馆名字叫“印月”,虽然和“月月花开”一样都带个月字,但光看名字还挺文艺,两家店基调一看就不搭。

  方妈说:“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
  “但你干吗还要开茶馆啊,妈,你野心这么大?”
  “你懂什么。”方妈说,“我告诉你啊,我的婚介所收费是一年五百块,知道为什么这么便宜吗?”
  方茉:“为什么?不过五百一年很便宜吗,市场价应该多少?”
  “五百还不便宜,简直是白送的。”方妈道。
  “那你为什么定这么便宜?”
  方妈看向方岳:“儿子,教教你姐。”
  方岳正在帮方妈录入电脑档案,他翻开一页纸质资料,头也不抬地说:“赚茶钱?”
  “欸,聪明!”
  陈兮一脸好奇,方妈把待客的糖果往她面前挪了挪,哄她吃糖,然后说:“婚介所收费便宜,来报名的人就多。茶馆消费一次至少得一百吧,我每次约上相亲的俩人,都叫他们在茶馆见面,每天至少能有几对,他们还能再带动一下身边的亲戚朋友。”
  方茉恍然大悟:“妈,原来你这么有头脑啊,那我们家以前开工厂怎么还会倒闭?”
  “去你的,你少说话,给我吃糖!”方妈见陈兮已经在乖乖吃糖,小姑娘白白嫩嫩好讨喜,她笑道,“兮兮,等再过两年你就能找对象了,到时候我这本子上的任你挑!”
  方妈豪气地拍向方岳手边那摞厚厚的资料,国庆才几天,婚介所就已经吸纳了这么多会员。
  方岳字才敲到一半,他皱起眉,挪开方妈压在资料上的手,随意将资料本往面前又撂了一下,纸张摩擦发出战战兢兢的声音,方岳继续面无表情敲键盘。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返校上课的第一天,月考成绩也下发了。
  陈兮考了年级七十九名,班里排三十六名。这成绩说很差也不至于,因为两个竞赛班和两个实验班的大部分分数都咬得很紧。陈兮也清楚学竞赛势必会影响其他学科的学习,但她更知道荷川八中卧虎藏龙,竞赛生中其他学科依旧出色的比比皆是。
  比如贾春,他是今年的中考状元,也是少数中考进入竞赛班的学生之一。保送生要求严苛,需要看初中三年的期末考成绩,而贾春属于后来居上,他是到了初三成绩才突飞猛进的,他没有获得保送生资格,但他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进入了八中,这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
  竞赛不是成绩退步的理由,陈兮坐在座位上,翻着一张张试卷,严肃反省自己。之后几天她浑然忘我,全情投入学习,直到张筱夏在她耳边叫她,她才魂归现实。
  “你知不知道方岳和那个女生什么关系?”张筱夏八卦道。
  陈兮循着张筱夏的视线,看向教室门口。
  下课铃刚响没多久,正值午饭时间,现在去食堂最拥挤,陈兮这几天都会等到用餐高峰过去后再去食堂。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身材纤细高挑,长发披散,五官柔和精致,长得很漂亮。方岳不紧不慢朝她走去,两人没说话,一道前往食堂方向。
  张筱夏说:“我看到方岳跟这个女生吃了好几次饭了,这几天这个女生都开始跑到我们班门口等他了,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呀,你知不知道?”
  门口已经空荡荡,陈兮握着笔收回视线,摇头说:“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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