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傀儡还是乌翦,都没有攻击他们,甚至连看都不朝他们这边看。
殷云很快发现这个防护罩似乎能隐匿他们的身形和气息,让傀儡和乌翦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但他们还是想做点什么。
“阿云!”殷晓急得紧紧握住殷云的手,力道大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殷云也没有发觉,他正在努力思考。
峰主之前跟他说过,乌翦的疏漏和弱点……
“我知道了。”殷云突然抬眸,认真地看着殷晓,“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乌翦了。”
第82章
“唔?”殷晓懵懂地歪了歪头。
殷云看了一眼隐在重重傀儡之中的乌翦, 低头与殷晓凑在一起,将自己的计划快速说了一遍。
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乌翦与傀儡的关系,获得近身袭击她的机会。
乌翦操控的傀儡众多, 对别人来说, 想要接近她, 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这也从侧面暴露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只会防备活人, 却不会防备自己身边的傀儡。
如果能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再让殷晓混入她的傀儡队伍,趁其不备, 或许就能袭击成功……
而现在他们两人都在防护罩里, 想要让这个计划顺利实施, 他们两人就必须先走出这个防护罩。
这对殷云和殷晓来说,无疑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最重要的是, 绝对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了,就会给峰主和唐峭他们带来麻烦, 而且还是很大的麻烦。
殷云不怕失败,但他怕给大家拖后腿。
他看着殷晓, 因为过度紧张而再次犹豫起来:“晓晓,我们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要!”殷晓非常用力地点头, “为了娘亲和……峭峭!”
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让殷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殷晓,明明是他的妹妹,却永远无所畏惧地挡在他的前面。
“……我明白了。”
殷云深吸一口气, 松开殷晓的手, 鼓起勇气看向乌翦。
殷晓也无比紧张, 明明早已不用呼吸,却还是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殷云握紧双拳,猛地冲出防护罩。
他冲刺的动静极大,乌翦察觉到他的气息波动,立即将视线移向了他。
“想逃么?”她掩袖轻笑,笑声极冷,“可惜,逃不掉了。”
殷云脸色涨得通红,不要命似的向她身后的树丛狂奔。乌翦拨动红线,分出一部分傀儡追上他,殷云手里没有武器,便拿出爆破符一股脑地往外扔。
这些爆破符的威力不大,但动静却不小,眨眼便将树丛炸得硝烟弥漫,火光四起。
乌翦被这些烟尘遮挡了视线,她有些不悦地牵动十指,调来更多傀儡对付殷云。
被调动的傀儡从乌翦身侧走过,向殷云走去,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叠在一起,有种僵硬而诡异的压迫感。
突然,一对银色钩锁从乌翦身后甩出。乌翦听到破空之声,立即转身,下一瞬,她的双手就被这对尖锐的钩锁齐齐穿透。
鲜血从乌翦的手心流淌下来,她蹙眉看着面前的少女,一向冷静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你、你是……”
少女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关节处也有隐藏的傀儡线在隐隐闪烁,却不受她的操控,反而从背后偷袭了她。
这的确是一只傀儡,但不是她的傀儡。
那头,殷云已经飞快跑了过来。他来不及调整呼吸,毫不犹豫地将乌翦手上的傀儡线全部拆下,然后又说了一句“失礼了”便将乌翦身上的傀儡线也全部搜刮出来。
做完这些,那些站立着的傀儡顿时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有些强行拼接的傀儡更是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乌翦脸色阴沉,声音冷得几近彻骨:“你也是傀儡师?”
殷云鼓足勇气对上她的目光:“我们是殷家村的人。”
乌翦眼神微动,随即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夕照峰主很快赶了回来。
“那些傀儡为何突然……”她一看到殷家兄妹和乌翦站在一起,乌翦还被钩锁缠得严严实实,顿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殷云很想解释,但他现在更关心唐峭与沈漆灯那边的状况。
“峰主……”
他刚开口,密林上空突然响起愤怒的龙吟声。
“小心!”
夕照峰主立即打开防护罩,白光亮起的瞬间,巨龙从空中狠狠坠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闷响,砸起一地烟尘。
唐峭与沈漆灯也随之落地。
巨龙挣扎着抬起头颅,似乎还想攻击他们,沈漆灯见状,一剑刺进龙身,巨龙又痛苦地倒了下去。
“你先变回人形吧。”唐峭说,“这样说话不方便。”
巨龙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周身光芒亮起,慢慢变回了青年的样子。
人形的张宿也是伤痕累累,他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余光突然扫到被夕照峰主带来的乌翦,瞳孔狠狠一缩。
殷云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峭看向夕照峰主。
“你们决定吧。”夕照峰主道,“这两个人都是你们抓住的,理应交给你们处置。”
唐峭闻言,侧眸看向沈漆灯:“你怎么想?”
“你问我?”沈漆灯似笑非笑,“我对他们又没兴趣,当然是全杀了。”
嗯……是很沈漆灯式的处理方式。
但若是真的想杀张宿,刚才他就可以动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将张宿打下来呢?
除非,他看出来她不想杀张宿。
如果是以前,唐峭或许会觉得自己这么想是自作多情,但现在,她却能肯定这一点了。
因为这是和她纠缠了两世的沈漆灯,他能够洞悉她的内心,就像她洞悉他一样。
唐峭与沈漆灯对视几秒,转而又将目光移向双子:“你们怎么想?”
殷云看了看殷晓,小声道:“我和晓晓……不想杀人。”
乌翦发出一声冷笑。
唐峭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走吧。”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张宿顿时警觉。
“去见人皇。”唐峭平静道,“难道你们不想见他吗?”
“你想用我们来威胁陛下?”乌翦讥笑,“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陛下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若现在不杀,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说我只是想让你们回到他身边,你信吗?”唐峭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夕照峰主说,“夕照峰主,我们走吧。”
夕照峰主颔首,抬手一挥,传送阵随即显现。
殷云和殷晓一人扶着一个,夕照峰主殿后,几人相继走入阵中,留下唐峭与沈漆灯站在阵前,迟迟没有进去。
唐峭静静站在原地,忽然开口:“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虚伪?”
她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但沈漆灯却懒散地应了一声。
“有点。”
唐峭扭头看他。
沈漆灯也微微侧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瞳清润剔透,在疏漏的月色下显得莫名柔软。
“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唐峭突然觉得只是和他对视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她收回视线,轻声道:“走吧。”
说罢,抬腿走进传送阵。
沈漆灯愉快地勾起嘴角,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密林的最中央,姬苍浮在半空,夜幕被他的剑光映照得煌煌如昼。
“周满芳?”他眯了眯眼,“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死了。”回雁峰主点头,“但她在杀你不久后便离开了天枢,隐居世外,所以她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找起来不算困难。”
姬苍并没有考虑太久。
“拿来。”他伸出手,面孔隐在耀眼的光芒中。
回雁峰主松手,三件东西悬浮着飞向高空,被姬苍稳稳接住。
他先打开那封泛黄的书信。
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的确是周满芳的字迹,包括许多用词习惯,都和周满芳一模一样。
姬苍看得很专注,司空缙和宋皎等得心急,忍不住询问回雁峰主。
“信里写的什么?”
回雁峰主没出声,将早已准备好的拓本递给他们。
拓本只有三页,前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平淡,却也不失温馨。从这些描述中能看出周满芳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用清贫来形容,经常连肉都吃不上,但她自己似乎并不觉得艰难,青菜白粥也能吃出别样的风味。
这样的描述占了这封信的大半篇幅,就在司空缙二人以为这封信已经不会再提到人皇了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最后一句——
“姬苍,如果你也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周满芳没有成家,也没有任何后代。”回雁峰主说,“她因为亲手杀了你这个挚友而痛苦万分,所以她远离了周家、远离了天枢,选择了一个人孤独终老。人皇陛下,你杀的那些人只是周家的旁系,与周满芳早已没有关系了。”
“痛苦?”姬苍慢慢从信上抬起视线,似乎在笑,“如果真的痛苦,那她为何不了结自己,好早日摆脱这痛苦?”
“因为……”回雁峰主为难地皱了皱眉,“因为她的精神出了点问题。”
姬苍俯瞰她:“什么问题?”
“那颗留影石是当年的天枢掌教去看她时记录下来的。因为当时的掌教很敬仰她,看到她变成那样于心不忍,所以才录下她的状态,以期能带回天枢寻找解决之法,虽然……”回雁峰主顿了顿,“你可以看一下。”
姬苍抚了下留影石,略微模糊的影像随之浮现。
影像里有一座破旧的小木屋,一棵槐树,树底下摆着一张竹案,也是十分陈旧的样子,竹案上放了一盘棋,还有两只冒着热气的杯子。
下棋的是个女子。她着一身洗到泛白的青衣,五官秀丽,看着和姬苍差不多年纪,但身形却很清减,眼神也有些浑浊。
正是千年前的周满芳。
姬苍神色微变,那双总是从容的眼眸霎时变得暗流汹涌,说不出是恨意更多,还是怀念更多。
“前辈,您近日感觉如何?”一名中年男子在竹案旁停下,正是当时的天枢掌教,“头还疼吗?”
“嘘。”周满芳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言笑晏晏,“观棋不语真君子。”
“前辈……”男子看着她面前的空位,忍不住皱眉,“您在和谁下棋?”
周满芳笑道:“当然是和姬苍啊。”
第83章
乌翦语调讥讽:“这是她自找的。”
唐峭睨了她一眼:“要是这么说, 那人皇和你们不也是自找的?”
乌翦目光骤冷:“你——”
“嘘,都别吵。”夕照峰主示意她们少说话,“会被听见的。”
此时他们也通过传送阵直接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山崖,只不过因为夕照峰主及时打开了隐身的防护罩, 所以其他人才没有立刻发现他们。
至于为什么要隐身, 一来是为了不打断回雁峰主这边的进程, 二来是为了看看这件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再把乌翦、张宿这二人推出来不迟。
“那本册子是周家家谱, 人皇陛下若是不信我说的话, 也可以现在就证实一下。”回雁峰主冷静道,“总之, 你要复仇的对象的确已经死了, 和你一样死在了千年前, 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
姬苍没有回应她。
他定定看着影像里安然微笑的周满芳,开口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患病而死。”回雁峰主微微蹙眉, “至于具体是什么病……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死时瘦得不成人形,极有可能是……饿死的。”
“饿死的……”姬苍低低重复了两遍, 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堂堂天枢掌教,当年的修道天才, 最后竟然活活饿死了!”
他神态癫狂, 似感慨又似嘲讽,回雁峰主等人不由默然,山崖上空一时间只回荡着他一人的笑声, 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