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及之处是一片桃林,桃林之中坐落着许多矮木屋。
很多村民打扮的人在木屋间忙进忙出,他们手上缠着纤细如丝的红线,红线绕得到处都是,远远望去,如同一片汪洋红海。
唐峭惊疑道:“这些人是……”
她还以为这座行宫里没有活人,没想到活人都藏在这里。
“过去看看。”观月人牵起她走过去。
那些村民正在忙碌,突然看到两人接近,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你们是乌翦大人派来的吗?”
唐峭蹙眉:“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村民有些茫然,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我们是殷家村的人……”
殷家村?那不是殷云和殷晓的家乡吗?
唐峭有些震惊:“你们认识殷云殷晓吗?”
“殷云殷晓?”人群中霎时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你见过他们?他们现在没事吧?”
唐峭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女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她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但眉眼与殷家兄妹却很相似,即使作村妇打扮,仍然秀美出众。
唐峭:“你是殷云他娘?”
“我是!”女子连连点头,焦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有没有被抓来……”
唐峭安抚道:“放心,他们在天枢,那里很安全。”
殷母闻言,这才舒了口气。
但她很快又露出担忧的表情。
“孩子,你是阿云和阿晓的朋友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外面那些人把你抓来的?”
唐峭点点头:“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被他们带来了。”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呢?你们不是傀儡师吗,为什么会被他们关到这里?”
“正因为我们是傀儡师,所以才会被他们抓来。”殷母深深叹气,“那个乌翦也是傀儡师,她需要大量的傀儡线,而如今整个修真界,只有我们能为她制作这么多的傀儡线……”
原来是这样。
唐峭继续问:“那他们有没有虐待你们?”
“这倒没有。”殷母摇了摇头,“但她也没说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我们担心……”
她话没有说尽,但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不安的表情。
谁知道他们会被关多久呢?
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唐峭想了想,平静地说:“你们不要多想。先在这里生活,不要反抗他们,过不了多久,天枢就会派人来救你们了。”
“真的吗?太好了……”
殷家村的村民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欢喜振奋起来。
只有殷母依然一脸愁容,她看了看唐峭身旁的观月人,低声道:“孩子……你也要小心啊。”
唐峭轻轻颔首。
与殷家人道别后,唐峭很快离开此处。
她一回到上面,地道便自动闭合,花瓶也恢复了原本的位置。
观月人缓缓道:“你说那些话,不怕我告诉姬苍?”
“那你就不会将我引来此处了。”唐峭抬眸注视他。
观月人低低一笑,没再多说,拂袖离开了。
唐峭站在原地,静心思索他此举的用意。
可能是想让她感到恐惧,可能是想让姬苍加强对她的禁锢,也可能是想用她来牵制姬苍的力量……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唐峭捏紧储物袋,转身下楼。
司空缙追着沈漆灯一路出了天枢,正打算强行叫住他,沈漆灯突然停了下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黑色的镯子,接着干净利落地划破手指。鲜血顺着指尖滴到镯子上,镯子倏地活了过来,变成一条细细的小蛇,灵活地攀上了沈漆灯的手腕。
司空缙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镯子。
和唐峭手上那只一模一样,分明是对镯!
司空缙立马冲过去:“你小子干什么呢?”
沈漆灯侧眸瞥了他一眼:“找方位。”
司空缙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冷漠了不少。
这家伙……
司空缙没跟他计较:“那你找到了吗?”
沈漆灯没有回答,抬手捏住小蛇的七寸。
小蛇霎时张嘴,血红的信子化作一股黑雾,升至半空。
黑雾翻腾着向西南方弥漫而去。
“那里。”沈漆灯抬手一指,天宇开霁瞬间出鞘,带着他向黑雾翻腾的方向飞去。
这是一点都不等他啊。
司空缙心下无奈,只好也拔出如晦,迅速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黑蛇指示的方向翻山越岭,一路疾行。
夜色降临,黑雾终于在一片深林中消散。
司空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赶过路了,停下来的瞬间,他甚至有点恍惚。
“就是这里吗?”他从如晦上一跃而下,迅速打量四周。
周围都是茂密幽深的丛林,没有灵力活动的迹象,如果唐峭真的被人带到了这里,多半是被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沈漆灯神色阴冷,眉眼间透出浓郁的戾气:“被阻断了。”
“我来看看。”
司空缙双手结印,以他为中心,一道浅金色的光芒瞬间延伸出去,辐射了整座山林。
“有人在这里设置了结界。”司空缙摸了摸下巴,看向沈漆灯,“你觉得我们把这一带都轰平的话,结界会不会消失?”
空旷的行宫内,扶稷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天枢的人找来了。”
姬苍微微抬眼:“你能对付吗?”
扶稷没有立即回答。
这副残缺的身体远不如过去,再加上没有九御在身边……
姬苍看出了他的犹豫,又问:“张宿呢?”
扶稷低声道:“还在上面。”
“让他下来。”姬苍略一沉吟,“顺便让唐峭过来。”
第69章
扶稷皱眉:“陛下, 不能放她出去,她会趁机逃走的。”
“没事,让张宿看好她就行。”姬苍不在意地挥挥手,“更何况, 我们迟早都要用到她。还是说, 你打算现在就杀了她?”
扶稷沉默了。
说实话, 就算真的杀了唐峭,以他现在的状态, 也很难驾驭九御。
他死后, 神魂一直埋在穷玄秘境,除了秘境里的日月变幻, 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一概不知。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复活,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陛下与乌翦、张宿他们竟然是那样的结局。
一世枭雄,最后竟被挚友偷袭而死……
扶稷感到深深的悲愤与不甘。
一切都怪他。如果当初不是他厌倦了杀伐, 早早离开了陛下,陛下不至于孤立无援, 更不会死在周满芳的剑下。
扶稷面露愧色,双手握拳, 在姬苍面前单膝跪地。
“陛下,都是我的错。当年如果我没有离开您, 事情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我之间, 不必说这些。”
姬苍起身,走到扶稷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当年我对周满芳毫无防备, 无论你离开与否, 结果都是必然。”
扶稷听到他这么说, 肩膀颓然地垂了下来。
“况且这样也不错。”姬苍豁达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兄弟俩还能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陛下……”扶稷还是无法释怀。
“好了。”姬苍拍拍他的肩膀,“你既已厌倦杀伐,就将此事交于张宿。他睡了那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
“是。”
扶稷低低应声,起身施礼后,快步走了出去。
唐峭给他开门的时候,能明显看出他的心情很沉重。
她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沉重的,难道是发现了她之前进入地道的事?
唐峭不动声色地问:“有事吗?”
扶稷冷声道:“陛下让你过去。”
唐峭依然没动:“什么事?”
“你们天枢的人找来了。”扶稷深吸一口气,“至于具体什么指示,陛下会亲自告诉你。”
这么快就找来了?
唐峭很惊讶。
距离她被抓来这里才过了不到一天,而且这个地方一看就很隐秘,是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过来?
难道是夜行使?还是司空缙……
虽然内心疑惑,但唐峭并未多问,而是顺从地跟着扶稷一起去见姬苍。
行宫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弦月从水中升起,桃花随风飘拂,飞旋着散落在幽暗的水面上。
唐峭看到姬苍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男子。他有一头耀眼无暇的雪发,发间伸出峥嵘头角,眼瞳泛着暗金,看向唐峭的时候,有种非人般的疏离与傲慢。
唐峭总觉得他头上那对莹白如玉的角有点眼熟。
“就是她?”青年开口了,语气很是嫌弃。
姬苍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唐峭:“天枢的人已经找来了,我要你和张宿出去迎战。”
唐峭迟疑道:“陛下,你知道我也是天枢的人吧?”
“我当然知道。”姬苍神色不变。
唐峭决定把话说清楚:“陛下,我是不会帮你对付天枢的。”
“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扶稷冷声呵斥。
唐峭向他投去一瞥:“我记得比你清楚。”
扶稷被她噎了一下,正要继续警告,姬苍忽然抬了下手。
扶稷霎时噤声。
“我没让你对付天枢。”姬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过,既然聊到这里了,我们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注视着唐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需要你为我复仇。”
他说的是“需要”,而不是“想要”。
唐峭蹙眉:“复仇的对象是天枢?”
“不,是周满芳的后人。”姬苍道,“当然,除了周满芳,还有其他一些人……”
他的神色有一些怀念,夹杂着细微的憎恨,但更多是刺骨的寒意。
“所以你是想让我加入你们?”唐峭问。
“只是暂时,等事情结束你便可离开。”姬苍神色坦荡,仿佛是在平等地谈判,不会让人产生分毫不适,“相应的,我也会给予你力量——作为你帮助我的报酬。”
唐峭垂眸沉思。
听起来确实是不错的交易。
毕竟她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人取刀,却还是选择了这种迂回又麻烦的方式。
他似乎想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帝王风度正是如此,恩惠与威严并存,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唐峭却很清楚,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抬起视线,平静道:“我明白了。但外面来找我的人——”
“逼退即可。”姬苍道,“只要对方不动手,张宿自然也不会伤害他们。”
名叫张宿的青年轻哼一声,神色透出不屑。
姬苍:“去吧。”
他话音刚落,张宿便大步向外走,唐峭略一思忖,随即跟上。
二人走出行宫,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静谧湖泊,看不到陆地。
要御剑吗……
就在唐峭迟疑之时,走在前面的张宿突然停下。他侧眸瞥了唐峭一眼,周身亮起莹润夺目的白光。
下一刻,他摇身幻化为一条通体纯白的巨龙,遮天蔽日,龙尾一摆,在水面上溅起暴风疾雨般的巨浪。
唐峭表情震惊。
她看着龙首那对莹莹如玉的巨角,终于知道张宿带给她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是沈家珍藏的那对千年龙角!
原来第四个被复活的,压根不是人,而是一条真龙。
难道这才是观月人盗走千年龙角的真正目的……
唐峭瞬间恍然,张宿在空中盘旋,高昂龙首,傲慢地对她下令。
“上来。”
唐峭:“?”
这是……让她坐上去?
她见张宿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索性提气一跃,稳稳落到了张宿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