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定定地看着他:“我赢了。”
“嗯。”沈漆灯轻笑着应声。
唐峭继续道:“我利用了你的弱点。”
“嗯。”沈漆灯还是笑。
唐峭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不准嗯!”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沈漆灯抬起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腰上,“你赢了,你让我说什么都可以。”
唐峭没有回答。
她确实赢了,终于打败了这个和她纠缠了数十年的宿敌,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非常高兴才对,但奇怪的是,她的内心却涌起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得到满足。
她的内心躁动不安,仿佛在抵触彻底的休止,又仿佛在渴望更多的纠缠。
她静静看着沈漆灯,半晌,轻轻开口:“什么都好,随便说点什么。”
“好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唐峭神色平静:“什么问题?”
沈漆灯笑眼看她,眸光晶亮,语气里透着掩盖不住的兴奋。
“你还记得那封信吗?”
第64章
唐峭愣了一下:“什么信?”
“不记得了?”沈漆灯轻轻挑眉, “那我提醒一下,里面有一句山有木兮——”
“等一下等一下!”唐峭头皮发麻,连忙捂住他的嘴。
沈漆灯眨了眨眼睛,被她捂嘴也不反抗, 依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唐峭整个人都懵了。
她只在一封信里引用过这句诗, 就是上一世那封写给沈漆灯的情书。但这一世她压根就没有写过情书, 这封信根本不存在,沈漆灯又是从何得知的?
难道沈漆灯也……
一个荒谬的想法刚在脑内成形, 便被唐峭急不可耐地否定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对了,昨天上官屏送给萧四的那封情书!
那封情书是她主笔, 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照着之前那封复制下来的, 其中也包括了沈漆灯提到的这句诗。如果沈漆灯看到的是给萧四的那封情书, 那么他会知道这句诗也就不足为奇了……
唐峭根本不敢细想,她紧紧盯着沈漆灯, 语速比刚才快了很多:“你偷看了上官屏写给萧四的那封信?”
沈漆灯没有回答,他弯了弯眼睛, 似乎在嘲笑唐峭的反应。
唐峭:“……”
她太了解沈漆灯了,只需一个眼神, 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显然,这只是她想要的答案, 却不是正确答案。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沈漆灯也重生了。
而且还和她一样, 保留了上一世的记忆。
唐峭震惊地看着沈漆灯,大脑霎时空白,下意识便想从他身上逃走。
然而她刚一起身, 沈漆灯便按住了她的后腰。唐峭睁大眼, 猛地挥出一拳, 沈漆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两人再次发力,眼看着又要打起来。
台下还在沸腾,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但司空缙和宋皎却坐不住了,两人几乎同时离开坐席,转眼便出现在擂台上。
司空缙上前拉住唐峭,连拖带拽地将她从沈漆灯身上拉下来。
“好了好了,快回去休息,今天累得不轻。”
宋皎将沈漆灯扶起来。
“你也跟我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二人不由分说,直接将各自的弟子带离擂台。台下众观战者们还在热烈讨论,人群中的萧四默默抬眸,看了一眼司空缙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了广场。
唐峭被司空缙带回了浮萍峰。
唐峭筋疲力尽,司空缙将她放到榻上,先掏出一颗回春丹让她服下,然后又倒了杯水递给她。
“一次比试而已,你这么拼命干嘛?”
唐峭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因为我想速战速决。”
“是么?”司空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
唐峭被呛到了,顿时咳嗽起来。
“一口水都能被呛到,你的喉咙是有多细。”
司空缙无奈伸手,轻拍她的后背,直到她缓下来了,才慢慢开口。
“你跟姓沈那小子……”
唐峭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空缙噎了一下:“我担心你被那小子占便宜。”
“我被他占便宜?”唐峭冷笑一声,“赢的人是我,若真有人占了便宜,也该是我才对。”
司空缙:“我说的占便宜和你理解的可能不太一样……”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唐峭一记眼刀打断。
司空缙觉得自己如果继续说下去,他这个徒弟今天可能就要欺师灭祖了。
“罢了。”司空缙长叹一声,“你先睡,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他摸摸唐峭的头发,转身走出房门。
唐峭半躺在榻上,看着手里的水杯,脸上一片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惊天骇浪。
沈漆灯居然也重生了!
唐峭一直以为重生的人只有自己。
毕竟她有系统,即便现在系统已经消失了,但这种事怎么看都和系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从未怀疑过,除了自己,还会有其他人和她经历了同样的事。
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她的死对头,沈漆灯。
简直不可思议。
怪不得之前自己怎么修炼都打不赢他,连用上九御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她还以为是这家伙遇强则强、进步神速……
现在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他们都是重生者。在她回顾功法、提升修为的时候,沈漆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那么重点来了,他是何时重生的?又是如何重生的?
唐峭心念电转,本想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可思绪总是控制不住地飘远,像是散逸的萤火虫一般,飞到那个沈漆灯来找她的夜晚。
那一晚,她以为自己会死,不但承认了情书里的内容,还说了好多肉麻又恶心的情话……
什么“一见钟情”、“至死不渝”、“一往情深”……
唐峭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冒鸡皮疙瘩。
而且看沈漆灯刚才那副样子,八成也记得那些情话。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比她输给沈漆灯还要可怕!
唐峭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要不一刀捅死自己,再重生一次?
不行,要是这次重生不了呢?
或者捅死沈漆灯,让这件事彻底烂在她肚子里。
也不行,要是沈漆灯还能重生呢?
或者……
唐峭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悲哀地发现,除非自己的脸皮变得和沈漆灯一样厚,否则她就无法淡定地面对这件事。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唐峭,你在里面吗?”
“峭峭!峭峭!”
“晓晓,小声一点……”
是殷晓他们的声音。
唐峭莫名松了一口气,出声应道:“进来吧。”
上官屏三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们也看了刚才那场比试,一个个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看起来比唐峭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峭峭,好棒!”
殷晓第一个扑上来,唐峭眼疾手快地将水杯放至一旁,然后伸手接住了她。
“你好厉害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刀法,刚才我在下面都看呆了!”上官屏也凑过来,双眼放光,张嘴便是一通猛夸。
唐峭勉强提了下嘴角:“侥幸,侥幸而已。”
“才不是呢,好多人都说你厉害。”上官屏扭头看向殷云,“你们也听到了,对吧?”
“嗯……”殷云点了下头,接着露出担忧之色,“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
他们都看到唐峭流血了,虽然远不如沈漆灯那么严重,但血是从嘴角出来的,考虑到内伤的可能性比较大,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事。”唐峭摇摇头,“一点小伤而已,歇两天就好了。”
“两天?”上官屏惊讶道,“那你明天的比试怎么办?”
唐峭这才想过来自己明天还要继续比试。
她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不比了。”
“不比了?”上官屏与殷云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弃权?”
“嗯。”唐峭点头,“我已经不想比了,刚好又有伤在身,就到此为止吧。”
“这……好可惜……”
上官屏面露惋惜,本想再劝劝唐峭,但见殷云什么都没说,反而神色赞同,于是也默默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确实,大比年年有,但身体只有一副。若是为了大比伤了身体,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且唐峭弃权肯定有她自己的考虑。自己作为她的朋友,应该尊重她的决定,而不是让她为难。
想通了这一点,上官屏旋即又道:“不比也好,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唐峭:“去哪儿?”
“去宗都怎么样?”上官屏兴致勃勃,“听说那里最近有龙影出现,好多人都去看热闹呢!”
唐峭平静地说:“多半是蛟龙。”
“哎,是吗?”上官屏思索道,“你还别说,真有可能是蛟龙。凡间那些人估计也分不清真龙和蛟龙,要是云雾再一遮……”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殷云纠结再三,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哦,对!”上官屏被他打断,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她从床边站起来,帮唐峭盖好被子,然后对唐峭粲然一笑。
“那就这样。我们明天再来找你啦。”
“好。”唐峭温声道,“不要来得太早。我想多睡一会儿。”
“没问题!”
三人与她道别,之后便走了。
唐峭一个人躺在榻上,交叠双手,开始安静地闭目养神。
……不行,完全静不下来。
沈漆灯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家伙对她说过的话,根本没办法转移注意力。
而且,她真的很好奇。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她想,以沈漆灯的性格,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沈漆灯也没有出现。
什么情况?
唐峭终于等不住了,她决定出门。本打算和司空缙说一声,没想到司空缙也不在,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张字条。
“我去讨酒了,马上就回来。”
唐峭在字条上写下“已阅”二字,然后离开浮萍峰。
她直接去了清光峰。
夜色沉沉,清光峰的多数弟子都歇息了,只有少数弟子还在外面巡逻、练剑。
唐峭随便抓了一个过来,问:“沈漆灯呢?”
她一战成名,现下所有天枢弟子都认得她,对方一见到她的脸,登时露出既崇拜又敬畏的复杂表情。
“你是唐、唐……”
“唐峭。”唐峭干脆地接下去,“你知道沈漆灯住哪儿吗?我有事找他。”
“你找沈师兄?”弟子连忙道,“他就住在主殿后面的那片林子里,我带你去。”
唐峭微笑道:“麻烦你了。”
这名热心弟子受宠若惊,带着她一路穿行,绕过道场与主殿,进入一片黑漆漆的林子,直到远远看见一处微弱的光亮,他们才停下脚步。
“就是那里了。”弟子好心提醒,“你敲门的声音轻一点,沈师兄不喜欢被打扰。”
“多谢。”唐峭略一颔首,独自向光亮处走去。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这是一座小竹楼。
烛光从窗里透出来,唐峭收敛气息,慢慢靠近,看到宋皎正在屋里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
沈漆灯就坐在他的对面,打着哈欠,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没过多久,宋皎突然脸色一变。
唐峭立刻躲到一棵树后。
然而宋皎并没有发现她,他甚至都没有朝窗外看一眼,只是骂了句“这个老酒鬼”,便急匆匆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