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没有称呼“沈师兄”,但沈漆灯似乎也并不在意。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来帮师父传几句话给浮萍峰主。”沈漆灯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殷云是谁?”
怎么又转回这个问题上了?
殷云是谁和他有关系吗?
唐峭内心狐疑,脸上依旧一片温顺:“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朋友?”沈漆灯似乎很感兴趣,“也是浮萍峰的吗?”
“不。”唐峭顿了顿,“是夕照峰的。”
沈漆灯沉吟:“夕照峰的殷云……没听过啊。”
唐峭心道你没听过的弟子多了去了,难道你对每一个都这么刨根问底?
她张了张口,正要转移话题,沈漆灯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也很有趣。”他眼睛弯了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下次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怎么样?”
“……哈?”
唐峭怀疑沈漆灯被夺舍了。
她可不记得这家伙有这么热情的一面,不如说他整个人就和热情两个字不搭边。
而且,这个潜台词……
唐峭暗暗沉思,却听沈漆灯语调上扬:“我听说了噢。”
他凑近了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表情甚至有点愉悦。
“你在收徒大典上拒绝了玄镜真人,对吧?”
唐峭动作一顿,随即敛目道:“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但你还是拒绝了。”沈漆灯好整以暇地打断她。
唐峭顿时安静下来。
她能感觉到,沈漆灯现在的心情很好。
这是一件好事。
但唐峭有一个毛病。
只要这家伙的心情好,她的心情就不太好。
而她心情不太好,就要让这家伙的心情比她更不好。
唐峭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沈漆灯的坐姿。
他盘膝而坐,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松松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撑在草地上,手心向下,手指修长,如玉石般掩在翠绿的草叶中。
唐峭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自己垂在草叶上的衣摆。
沈漆灯突然皱了下眉。
他抬起撑在草地上的那只手,慢慢翻转手心,一颗鲜红的血珠颤巍巍流了下来。
“怎么了?”唐峭惊讶道。
沈漆灯垂眸,朝刚才按压的那片草地看去,然后缓缓收回视线。
“没什么。”他似笑非笑地说,“只是被草扎了一下。”
唐峭闻言,顿时露出担忧的表情:“疼吗?要不要包扎一下?”
“小伤而已,不用管它。”沈漆灯无所谓地摆摆手。
“那就好。”唐峭松了口气,然后从草地上站起来,语气充满关心,“这个地方不好,我们还是起来吧。你要见师父吗?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沈漆灯也慢悠悠起身:“不急……”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司空缙没睡醒似的声音。
“……唔?这不是那小谁吗?”
沈漆灯微顿,与唐峭同时循着声音望去。
开阔草坪上,司空缙正提着谈风月的酒坛,醉醺醺地走过来。
唐峭不由抚额:“你又喝了?”
“最后一口,最后一口。”司空缙嘿嘿一笑,举起酒坛,坛口朝下晃了晃,“看,没了吧?”
的确是最后一口,连一滴都不剩了。
司空缙将视线移到沈漆灯脸上,努力思索道:“你叫沈……沈……”
他“沈”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全名,沈漆灯瞥了唐峭一眼,接道:“沈漆灯。”
“对对,沈漆灯。”司空缙打哈哈似的挠了挠头,“对不住,我就记得你是宋皎的徒弟了,名字还真没记住。”
沈漆灯没说话,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完全不在意的。
“你来浮萍峰是找唐峭的?”司空缙一脸八卦,“刚才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个坐在一起了,关系很好嘛。”
唐峭闻言,与沈漆灯对视一眼。
居然说她和这个麻烦的家伙关系很好……
唐峭:“不,他是来找你的。”
沈漆灯:“我们关系的确很好。”
唐峭:“?”
两人的口径虽然不一致,但司空缙却没有惊讶。
“嗯,关系好就好,这样以后拿酒也方便点……”他自言自语一番,抬头看向沈漆灯,“是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
倒是两头都不误。
唐峭暗暗撇了下嘴角。
沈漆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余光从她的唇角轻轻扫过,这才轻快地回道:“他让我带几句话给峰主。”
司空缙:“什么话?”
“他发现酒窖里少了一坛谈风月。”沈漆灯顿了顿,纯良无害地说,“峰主应该明白了吧?”
司空缙闻言,司空见惯地点头:“你不用说了,他那几句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唐峭仔细想了想,很快品出不对。
那坛谈风月是沈漆灯拿给他们的,他师父要怪也该怪这个自作主张的徒弟,凭什么怪到司空缙的头上?
难道是沈漆灯故意隐瞒了一些过程……
唐峭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询问,浮萍峰上空突然响起一声雄厚悠远的钟声。
钟声连响三次,虽不刺耳,却震荡得空气轻微浮动,仿佛整个天枢都在随之颤抖。
司空缙抬头看了看,深深叹气:“唉,又要开议事会。”
他将酒坛放到地上,然后拍拍唐峭的肩膀。
“你们两个继续聊,我先走了。”
说完,极不情愿地抬手结印,接着向前跨出一步,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缩地成寸,比御剑飞行更快的移动方式。这个术法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废灵力。
以唐峭现在的修为,施展起有点奢侈。
她遗憾地收回视线,一抬眸,发现沈漆灯也在看着司空缙离开的方向。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侧头看过来:“你不会告诉他吧?”
他的话题太跳跃,唐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坛谈风月。”沈漆灯在唇边竖起食指,轻轻眨了下眼睛,“这是只有我和你知道的秘密。”
唐峭微怔,随即明白过来。
跟她来这套是吧?想拉她下水,可以啊。
唐峭微微一笑,双手背到身后,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保守秘密?”
沈漆灯歪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
“好啊。”唐峭答应得很干脆,“不过我需要一点利息。”
沈漆灯也很干脆地答应了:“可以。你要什么?”
有了这句承诺,唐峭就满意了。
“让我想想……”
她一边摩挲下巴,一边上下打量沈漆灯。
沈漆灯对于她的目光没有任何不适,他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高挑修长的身形看起来随性又挺拔,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与张扬。
唐峭的目光顺着他的下颌、脖颈、胸膛依次往下,稍作停留,最后落到他的右腰侧。
那里悬着一柄剑,剑鞘漆黑,上面刻着繁复的暗银纹路,在阳光下隐有冷光流过。
天宇开霁,号称是天枢剑冢里最好的一柄剑,有它在,唐清欢所持有的金鳞也只能屈居第二。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是这两柄剑其实不相上下,只是落在不同人的手里,发挥出的威力也会有所不同。除此之外,两柄剑本身都是非常强大的,没有高低之分。
唐峭可以不夸张地说,这两柄剑厉不厉害,她绝对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她看着天宇开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这柄剑,可以吗?”
其实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这柄剑,只是想看看沈漆灯会作何反应罢了。
当然,如果他真的愿意给,那她也会赏脸笑纳。
沈漆灯听了她的要求,神情有些意外:“可以是可以,不过……”他微微一顿,忽又改口:“算了,给你吧。”
说着,他取下剑鞘,交给唐峭。
这么爽快?
唐峭内心狐疑,谨慎地接过剑。她一手握住剑柄,一把握住剑鞘,正在细细打量,沈漆灯突然开口。
“不拔出来看看吗?”
唐峭闻言,按在剑柄上的指尖微一试探,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柄剑上有一道禁制。
若是沈漆灯自己拔剑,便无事发生。若是除他以外的人拔剑,在出鞘的那一刻,剑身就会自动发出攻击。
这道禁制原本不难被发现,但唐峭作为一个刚入门没几天的弟子,是断断不可能察觉到这一点的。
若是她现在不拔剑,反而会显得可疑。
怪不得答应得这么爽快,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
唐峭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故作无知,期待地应了一声“好啊”,然后盯着这柄剑,慢慢向外拔出剑身。
随着剑鞘抽离,水似的寒光寸寸流泻。剑身露出剑鞘的瞬间,一道剑光突然飞出,唐峭眼疾手快,迅速合上,将剑身收回剑鞘。
即便如此,她的拇指仍然被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她轻轻一挤,一颗血珠顺着伤口慢慢渗了出来。
“疼么?”
耳边突然响起沈漆灯的询问。
唐峭抬眸看去。
沈漆灯正在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对上唐峭的目光,他眼神清亮,愉快地笑了:“要不要包扎一下?”
第13章
临渊峰主殿。
听到钟声的众峰主相继赶来,宋皎远远看见司空缙的身影,顿时一拍扶手,气势汹汹地从座椅上站起来。
“老酒鬼,把我的谈风月还给我!”
“啊?”司空缙无奈地摊开双手,“都喝进肚子里了,怎么还你啊?”
宋皎满脸怒容:“我不管,我那谈风月总共也没几坛,哪儿经得住你这么喝!你今天就是吐也得给我吐出来!”
“我说你啊,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到底是谁不讲理!”
两人一个怒火中烧,一个敷衍扯皮,将气氛炒得好不热闹。三位女峰主坐成一排,一边分瓜子一边看戏,玄镜真人则独坐一旁,闭目养神。
端坐首位的阳真掌教见无人阻拦,只好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都别吵了,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成何体统?都给我坐回位子上,开始议事。”
宋皎闻言,狠狠一甩衣袖,坐回座椅上。
司空缙长舒一口气,也走到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归位,阳真掌教环视一周,道:“今日召你们来,是为了商讨秘境一事。”
回雁峰主好奇道:“什么秘境?”
阳真掌教望向时晴峰主,时晴峰主微一颔首,从袖中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圆石。
她将圆石向上一抛,圆石浮在空中,投射出一副崇山峻岭的影像。
“这是昨日在九疑山出现的穷玄秘境,据说是人皇当年所留的藏宝地之一,如今已有不少修士前往探索了。”
“人皇的藏宝地?”回雁峰主嗤笑一声,“人皇闲着没事干吗?不把自己的宝物留给子孙后代,还特意藏在这种地方?”
“那可不一定。”时晴峰主摇头,“别忘了,人皇也修道。”
“没错。”宋皎已经恢复往日的温雅平静,“人皇虽然子孙众多,但都与修道无缘,再多的天材地宝留给他们也没用,藏在别处也不是没有可能。”
阳真掌教:“是真是假尚不可知。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要着人前去探查?”
众人相互对望,回雁峰主率先发言。
“探索一下也好,若是里面确实有危险,我们也好尽早排除。”
宋皎道:“派什么人去?各峰弟子?还是夜行使?”
“应该不需要夜行使出马,我测算过了,这个秘境的探索难度并不大,普通弟子就能应付。”时晴峰主肯定地回答。
宋皎略一沉吟:“和上次的伏悉秘境相比如何?”
“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