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微微有些惊讶,“你去龙谷参加完交流会后不打算回来了?”
“我应该会加入古斯塔夫先生的研究小组吧。”池白松提到研究,眼睛都亮了些,“研究所的工作我也打算辞了。”
尤利西斯当然不想池白松离开帝都,但他能看出池白松对加入研究小组这件事满怀期待,他不想扫她的兴。
池白松趁着他纠结,继续输出道:“研究所的工作我虽然不讨厌,但这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前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变故,我也没有机会专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钱和家人对我来说都是要考虑的问题,眼下我已经有了一点积蓄、弟弟也有了我不用操心的未来,我可以全心全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尤利西斯深吸一口气——他帮了池叡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能故作大度地为她高兴:“是啊,这真是太好了。”在不甘心中,他想起还有一个可以拿来做文章的事。
尤利西斯追问道:“古斯塔夫先生那边的安保情况怎么样?你的安全能得到他的保障吗?”
他没有点出纪云追的名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池白松叹了口气,“我也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辈子,不是吗?”
“但你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运气上。”尤利西斯皱眉,“我可以找人保护你……”
“不用多此一举了。”
一道男声从几步之外传来,灌木墙的后方绕出一道身影来——是裴烬。
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将衣服挂在手臂上,看似是悠闲地散步中无意间来到此地。但只有他知道——他是追逐着池白松的气味来的,来之前他将“用过”的手帕给处理掉了,又去将自己清洗了一番,随后才出来寻找她。
他大脑还是一团乱麻。
□□和爱欲粘稠地混杂在一起,将思维的河流堵住,每当他试图用理性去抑制自己不健康的欲望和迷恋,最后都会屈服于自己这激烈的情感。
脑子里记住的画面就不停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在拼命压抑过后,留下一滩春水淌过的痕迹。
而他一想到池白松离开房间时的样子,他才她肯定知道自己接下来关上房门会做什么,她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可他总不能避着她,他不能忍受看不到她的感觉。
来找池白松这一路上他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托了尤利西斯这个电灯泡的福,这些腹稿都没派上用场。
尤利西斯眯起眼睛,他对于这个横插一脚的不速之客没有太多的好脸色,他说道:“没想到裴先生还有偷听他人聊天的爱好。”
池白松在一旁想着:这台词真是太耳熟了。
裴烬此时精神抖擞,对尤利西斯的低级嘲讽完全免疫,他兀自朝这边走来,还不忘睨了眼尤利西斯。
“种族优势,天生耳朵灵敏罢了。”
他窥到池白松手指上多出来的新饰品,但心里完全生不出负面情绪。
裴烬直接忽略了尤利西斯,开始向池白松解释起来,“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从利雷那里听说了,正好……我也要回一趟龙谷,我会负责你的安全。”
说话时他尽力绷着脸,不让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外露,却在对上池白松含着笑意的眼睛时,思绪仿佛回又到了方才那个密闭、湿热的房间里,这让他险些破功。
他用舌尖舔舐自己的尖牙,好用疼痛唤回他的专注来。
“你能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工作吗?”尤利西斯抬高声音,“我想,一个过于疲惫的保镖可没法保证她的安全。”
“我可以和古斯塔夫的安保团队换班。”裴烬不打算给尤利西斯任何插手的空间,“就不劳烦尤利西斯殿下了,我听说殿下接下来的工作重心都在匹配度法案的推广及相关工作上,想来工作会很繁忙。”
“公务繁忙但并不影响我安排其他事。”尤利西斯微笑着,“我想每个人的工作能力是有差异的,请不要用你的思维来揣测我。”
裴烬看着尤利西斯,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这种语言上的刺激已经对他毫无作用了,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距离池白松最近的那一个,就算尤利西斯呈再多的口舌之快对他也不痛不痒,他们早就不是一个阶位上的对手了。
就连他费尽心思送出去的戒指……在裴烬看来都有些可笑。
他送戒指大概是为了追上约修亚,然而对方的进度已经在他前面了,更别提还有自己……
尤利西斯见他胸有成竹,心里感觉有些不妙,他清了清嗓子,转而看向池白松,想征求她的意见。
裴烬却抢在他前面,他走到池白松身子的另一侧。
“这件事之后再提吧。”他故意和尤利西斯唱反调,不让他说出口。
尤利西斯皱眉。有裴烬这番话珠玉在前,他若是继续谈这件事就显得咄咄逼人了。
池白松对他们的较量有些乏了,她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尤利西斯只好答应。
他本想将时间再拖一会儿,等到晚宴开始前几分钟在和池白松回到会场,这样足以让他们吸引到大多数人的视线。突然出现的裴烬搅碎了他的计划,他的小算盘只能落空。
裴烬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池白松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一手紧紧握拳,耳根又开始发红。
……冷静点,她只是看了你一眼,别因为这种事就失态。
可他越是想自我控制,心思就越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来。
很好,我现在这幅模样是自己最受不了的傻样……裴烬在心里骂道。
池白松看着裴烬浑身不自在地样子,明知故问道:“你不舒服吗?”
裴烬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有。”
尤利西斯眯起眼睛,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人中间徘徊着某种古怪的气氛,这让他又紧张了起来。
约修亚还没送走,又来了一个裴烬,这叫他感觉时间非常紧迫,他必须尽快计划好一个浪漫的、盛大的告白方案……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地问道:“对了,约修亚阁下过一阵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池白松听到“约修亚”的名字,差点停在原地,接着她又佯装无事发生似的,继续说:“嗯……他说他这周可能就要走了。”
尤利西斯没错过她方才的不自然,他温声追问道:“怎么了?”
池白松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地说:“……他跟我告白了。”
尤利西斯方才放下的心又重新高高悬起。
池白松又说:“但我还没给他回复。”
她的表情充满苦恼。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尤利西斯曾想过许多可能, 但他没有设想过约修亚真的会做出“告白”这种行为。池白松的话让他愣了足足几秒才做出反应,他压低声音:“你打算怎么回答?”
“我说我还没想好, 希望他给我点时间考虑。”池白松已经踏上了台阶, 即将往会场里面走。
尤利西斯试探着问:“你是怎么看他的?”
问出这句话他认为自己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
不是有那种双方都对对方怀有好意,只差一个外来者捅破二人的这层窗户纸的情况吗?尤利西斯怕自己不小心变成了捅破她们窗户纸的那个人。
……池白松可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提问得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启示。
尤利西斯焦急地等待着答案,池白松的高跟鞋踩在会场的地面上奏响的声音同样敲击着他的心脏, 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沉默着的裴烬忽然嗤笑一声,像在嘲弄他似的投去一瞥,接着他问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尤利西斯控制住呼吸的节奏, 同时维持着体面的笑容,他说:“只是出于朋友立场的一点关心罢了。”
“真的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
裴烬此时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仿佛要将尤利西斯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给掀下来, 他瞧不起他遮遮掩掩、只能用这种九曲十八弯的试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尽管他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尤利西斯差点咬碎牙齿, “这是情理之中的关心,不是吗?约修亚阁下的身份特殊,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我不会对这件事如此担忧……”
“不愧是皇子殿下, 对语言的艺术掌握得炉火纯青。”裴烬冷笑一声, 很是瞧不起他这幅玩弄文字、试图通过这些话潜移默化地影响池白松想法的举动。
“尤利西斯。”池白松倏地叫了他的名字。
她几乎没这么叫过我……尤利西斯被裴烬夺走的力气又重新回来,他看着池白松, 却发现她皱起眉来, 这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眉头很快又舒展开, 接着抛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目光漂移,“你说的这些我想过,或者说这些就是我烦恼的原因。我不是不能接受身份背景复杂的伴侣, 但这意味着这段感情必然曲折, 我想我还没有彻底做好准备。”
尤利西斯听完这番话也平静了下来。
论背景复杂, 自己其实没有比约修亚好到哪里去。
……可如果自己能坐上皇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他在一起池白松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自己可以统统解决。
德尔塔距离她故乡太远、又是宗教城邦,和她生长的环境差异太大,她难免会感到不安。
尤利西斯认为这一点他比约修亚胜出太多。
裴烬目光灼灼地看向池白松,插了一嘴道:“找一个身份背景简单的伴侣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尤利西斯眯起眼看着他。
……他是在自荐枕席?
偏偏这招有效,池白松听完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这是最简单一条路了。”
尤利西斯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到了会场中圈位置,不能再像方才一样畅所欲言了,他只好压下心情,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我在匹配度法案后附的研究资料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尤利西斯笑着看向池白松,“等会儿他们会发一些匹配度测试手环给我们尝试,你在配合研究时用过手环吗?”
池白松点了点头,她说:“我用过初代手环,后来也用过新版。”
提到初代手环,裴烬想起那次慈善晚宴……利雷丢下他让他和池白松共处一室的那次,在高匹配的精神力和她身上的气味的双重作用下,自己差点溃不成军的狼狈模样。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注定会迷恋上她。
尤利西斯没注意到裴烬的沉默,他只是好奇匹配度的内容——他只在测试资料上见过,实际上也没有实操过。
他很想知道……自己和池白松能测出来多少的匹配度。
他问池白松:“你们测试时记录到的最高匹配度是多少?”
回答他的是抢答的裴烬,他精准地报出一个数字:“93.7%。”
池白松用余光看向他,裴烬喉咙滚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尤利西斯:“在我印象中,这是目前最高的数值。”
尤利西斯盯着他,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他缺乏信息,判断不出这种不和谐感究竟来自什么,他只好含糊地说了句:“是吗?”就又将话题偏移了些,朝着其他方向挖去,他问池白松:“90%以上的数据多吗?”
“很少。”池白松回忆着自己在记录表上扫过的数据,“超过90%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匹配度了,我们私下甚至会调侃说……‘这些人也许是天生一对’。”
在尤利西斯炙热的目光中,吊足了胃口的池白松耸了耸肩,笑道:
“当然,匹配度和爱情没什么关系,这也只是玩笑话罢了,可不能当真。”
尤利西斯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
刚聊了一小会儿,贝雷娜又过来喊尤利西斯离开,但这次并不是洁琳塔故意要支开他,而是晚宴即将开始,尤利西斯还有些事要和陈州一起准备。
尤利西斯的离开起初让裴烬轻松了些,但很快他意识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只有自己和池白松两人,他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他就身体不受控制地感到尴尬,以及许多难以梳理的情绪。
和他的手足无措相比,池白松就像喝水一样淡定。就在裴烬绞尽脑汁思考要不要换个话题时,池白松抬眼朝他看来,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一根风干的叶子,浑身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