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利西斯来时正好撞见两个年轻人被送出研究所,两人都挂了彩,其中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一般在研究所很少会有斗殴事件,大多停留在唇枪舌战的阶段,一旦动手打人性质就变了,珍惜自己前途和羽毛的年轻人即使再愤怒也能得考虑能不能承受自己怒气上头带来的后果。
他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径直走向研究所内池白松的办公室。
他到达时,池白松正坐在办公椅上悠闲地翻看终端上的信息。
见他来了,她轻轻颔首,笑着说:“下午好。”
尤利西斯今天着装随意一些:白色的v领打底衫露出锁骨上方的一点皮肤,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皮西装,他把头发扎了起来,那根细马尾就这么随意地搭在肩头。
“下午好,池小姐。”尤利西斯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前几天就想来你这里一趟,可惜研究所说你离开帝都了。”
他分明已经知道她去了哪里,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以及说说她的那个“男朋友”。
“我去了一趟德尔塔,昨天下午才回来。”
尤利西斯顺着她的话提出猜测,“一个人吗?是去看花朝节?”
“应该……算是为了工作去的吧。”
她没有回答尤利西斯的第一个问题。
“看来我没有认错人。”尤利西斯说,“我朋友这几天也正好在德尔塔,他给我分享他拍摄的照片,里面有一张看起来和池小姐很像,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池白松可不相信他没在网上看到自己的视频。
那他多半也看到纪云追了。
“是啊,我和一个关系不错的弟弟一起去了的,还是他提议要去许愿池的,没想到幸运降临在了我头上。”
她语气轻快地分享着自己旅途中最光辉的时刻,“希望这份好运能够持续得久一点。”
尤利西斯听到那句“关系不错的弟弟”,第一反应是——果然不是她男朋友。
第二反应是,纪云追多半是在追求他。
池白松继续说:“说起来,你应该也见过他一面。”
她就把自己第一次给尤利西斯治疗的时候,纪云追那天也在等候室的事告诉他了。
尤利西斯那天根本没心情仔细观察等候室的人,被池白松这么说了才有点印象。
他皱起眉来,“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纪家的小儿子。”
“纪家?”池白松表现出好奇来。
“他父亲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二十几年前迷恋上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她痴狂到恨不得将整颗心脏剖给她。”
池白松惊讶地看着他。
尤利西斯无奈地说:“这不是夸张地形容,而是真的要剖出心脏给那个女人,他说这是为了证明自己对她的爱。那个女人很快就离他而去了,只留下了纪云追这个孩子。”
尤利西斯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不可能有哪个女性能接受这么疯狂的求爱。
池白松却觉得“剖出心脏”这个剧情实在是……很有既视感。
结合纪云追的混血这件事,他恶魔的血脉搞不好就是来自他那个神秘母亲的。
“等等,但纪云追不是他们家的小儿子吗?辈分是不是有点……”
“他父亲的正妻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尤利西斯说:“是因为产后抑郁,所以纪云追和他大哥的关系一直很糟糕。而他父亲也许是看见他会想到离自己而去的他的生母,连带着对他态度也比较冷淡。”
他就这么冷冰冰地将纪云追的家庭情况摆给池白松看。
这番话中没有夹杂他太多的私人情感,只是陈述。
但明里暗里都是表达的一个意思——纪云追不是一个值得付出信赖和投资情感的对象。
池白松只叹了口气,她又捧起她冒着热气的水杯。
“……这么看,纪云追也挺可怜的。”
尤利西斯感觉舌根翻出一股苦味。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出了反效果。
池白松呼吸着夹带热气的空气,氤氲的热雾舔舐着她柔软的面颊。
尤利西斯思考着在这美丽的皮囊之下,池白松那颗富有怜悯的心究竟还会为谁施舍同情。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依赖着她的“同情”而接近她的人之一了,他那所谓的淋雨落水的颓败之姿不正是掀起了池白松的怜爱,才让他得以进入她神圣的卧室吗?
偏他具有整个帝国最好的、无可挑剔的完美家世。
这让他甚至不敢轻易对池白松表露自己藏着的那点情愫,这一点纪云追胜他太多,他多半会抢在自己前面对池白松袒露自己的爱情吧。
……不过,尤利西斯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拥有纪云追难以望其项背的一项优势。
那便是权力。
他能做的事,纪云追这辈子都做不到。
池白松关了终端,重新调整坐姿。
她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开始今天的治……”
话音未落,门廊外就传来嘈杂地吵闹声。
“让开!我要见我女儿!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滚开,都给我滚开!池白松,池白松!!你在里面吧?你在里面就出来见我!”
“女士,不可以进去,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就要报警了!不可以开门,现在里面有——”
话虽如此,心急如焚的沈茹还是一把打开了池白松办公室的门。
“池白松你……”
她心口酝酿好几天的话还没来得及吐露,就看见池白松对面的男人转过身,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在那双碧色眼睛的注视下,沈茹肩头一抖,所有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她一开口就破了音:“尤、尤利西斯殿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二合一,稍微晚了一点不好意思。
ps.文中角色说脏话和侮辱性台词是剧情需要以及人设需要,出口成脏不可取大家不要学(。
第36章
池白松只简单扫了一眼, 就明白沈茹这几天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衣装打扮虽然还是原先那么贵气逼人,但发髻梳得已经不如往常那般精致, 她眼角扫到了好几缕落出来的碎发, 眼下的乌青也重了几层,饶是化妆了也没怎么盖住——又或者是她根本没心思好好化妆遮盖,就这么简单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池延出事让她彻底心乱了。
说起来, 她当年带着还不叫池叡,叫沈叡的儿子远走他乡,最后成功加入池家, 这其中的过程有多么曲折自然不必赘述,先不论这件事在道德上是否会被人指责,至少当时的沈茹心如顽石, 做成了一件高风险高收益的事。
看来是那之后的安逸生活, 让她已经丢掉了曾经那一鼓作气的勇气。
只知道花心思蹉跎更弱者——也就是她的继女了。
现在她这么急急忙忙找来,当然是对池白松有所求。
就算她万般拉不下这个面子,为了未来还能继续做富太太,她丢了脸也要来找池白松争取一番的。
不过池白松也就看了一眼, 就将视线收回了。
在尤利西斯看来, 这分明是她想逃避沈茹的表现。
=
“殿下?”
沈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将刚才略显狰狞的模样压了下去, 挤出一个笑容来。
为了化解尴尬,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您是来这里进行精神力疏导的吗?”
尤利西斯微笑着颔首。
“我听到外面有些吵闹。”
沈茹脸色一僵。
尤利西斯殿下知道池家现在的情况吗?
他日理万机, 怎么可能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可自己现在不是好面子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端着笑容, “是我来找我女儿有点事。”
池白松听到“女儿”这个词后, 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更紧了。
尤利西斯没错过她的小动作——的确, 从沈茹进门那一刻起,池白松就故意将头别开,避免和沈茹对视。
……他当然知道池白松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找人调查了池家,才知道池白松一直以来都生活在沈茹的欺压和池延的漠不关心之下,来自长辈的双重打击不必想也知道会让她过得艰难。
父皇和母妃曾有过一次惊天动地的争吵,父皇大发脾气,将母妃禁足在了宫殿之中,尤利西斯也跟着过了段饱受冷眼的日子。
哪怕是在皇室,下人们也是会狗仗人势的。
……更何况池白松这样的人家。
尤利西斯起身看向沈茹,这一次他没有掩饰目光中的不快。
沈茹明白自己冒犯了他,却还想请求一番——
“可以稍等一会儿吗?”他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池小姐现在还有工作要做。”
即使他不说这番话,沈茹也足够忐忑了。
她可不想给皇储留下坏印象,否则池延出来了,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沈茹的脑子里飞快权衡着这些,她最后只得咬着牙微笑,说:“是我冒昧了,还请殿下宽恕我的无礼。”
尤利西斯对她避重就轻的话并不满意。
他目光冰冷:“你道歉的对象不该只是我。”
“是……是妈妈不好。”
沈茹牙齿都要咬碎了,她可以接受自己给尤利西斯这个代表皇储的阶级低头,但不能容忍她还要对池白松道歉。
尤利西斯见池白松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快速惊醒过来。
看来问题还在称呼上。
尤利西斯皱起眉来,“我听闻池延在处理家事上并不太精明。”
沈茹一怔。
又听他继续说——
“沈女士是续弦,同继女并不算亲近……这倒是正常,不过现在听沈女士如此亲密地自称是妈妈,看来传闻并不切实。”
沈茹哪里听不出话里的嘲讽。
她最后那点侥幸也开始飘摇了,只因她从尤利西斯的话里听出了对池白松的维护。
……她没幻听吧?
至于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池白松。
沈茹文化水平不高,只在心里骂她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也不知道帮着说两句。
若是池延倒了,她还能接着有好日子过?
她这么想时,也忘记了池白松在池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尤利西斯冷冷地说:“还不走吗?”
后面愣了半天,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听了一出家庭大戏的保安也清醒过来,拉着沈茹就往旁边去,还给她找台阶下:
“哎,夫人你往这里来,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池小姐这不是正在工作嘛……”
听着这两人声音远去,尤利西斯无语地起来将门重新关上。
池白松这才松了口气,她整个人绷着的身子都舒展了开来。
一想到尤利西斯还在这里,她虚弱地笑了笑,想将这个尴尬的话题就此揭过。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她说,“还给你添了麻烦。”
“一直都是我在麻烦你,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尤利西斯真切地笑了起来,他的金发跟着他的动作颤动。
他的发色不是很刺眼、很俗气的那种金,而是柔和得恰到好处的金。
像早春的午后,从层层叠叠的灌木和树顶稀疏的叶子里逃窜出来,最后坠入花园池塘上的一丝阳光。
如果用手指捞起他的发丝,能感受到那股春意的光从指缝间流淌的质感。
无论如何,尤利西斯绝对有着符合大众对“梦中情人”这个词想象的长相。
“你很在意吗?”他忽然问,“你父亲的事。”
“……我其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池白松揉了揉额角,“我只是听说他犯了什么事。”
尤利西斯拿不准她的态度。
因为池白松并不像自己这般,她有比自己充裕得多的善心。
如果她因为池延是血亲而动摇,自己前面做的那些就得推翻,得想办法把池延保出来了。
不……
他想到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池延犯了就算是善心再怎么充沛的人都无法原谅的过错。
那池白松一定会欣然接受他的离去。
“他生意上的那些事我都没怎么关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