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体的热度从一侧传来，夹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这些年从未变过，叶茹茹忽然感觉自己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她被喻才知带着从训练馆里走出来。
　　天气炎热，场馆外几乎没人，哪怕有人经过也都是行迹匆匆的。
　　走过冷热交界的那一刻，热浪扑面而来。
　　这一片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小姑娘的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
　　“别哭，别哭，”喻才知似乎也很无措，连着说了两句，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知道你不会哭的，你向来很坚强，给我点时间查一下，要是不行我们就去找教练。”
　　小姑娘努力克制着抽啜的冲动，抓着他的衣角小声哀求：“不要找教练。”
　　这场景放在后来一定很搞笑，但在这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似乎不找教练，只在两个人之间把事情解决，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手机这时候只有2G网，少年盯着上传和下载那两个箭头跳来跳去，只觉得自己急得背后汗直冒。
　　看着网速由几十B跳至1K，他只觉得谢天谢地。
　　这2G网速真的有点点凄惨。
　　搜索结果跳出来后，他带着小姑娘去了训练中心的超市。
　　这种专门向运动员售卖物品的地方自然什么都不缺，刚好遇到个队里的女孩，他便拜托对方指点了一下。
　　喻才知在他们队里挺出名，无论是相貌还是成绩，难得拜托别人一次，没想到还是这种事，那女孩睁大了眼，觉得十分新奇。
　　“真的非常感谢。”喻才知揽着怀中的小姑娘，向她表示谢意。
　　叶茹茹处理完，又换了身新衣服，整个人现在干净又柔软。
　　她从手脚无措的阶段缓过神来，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由于身高差距，她只能将头埋在少年的肩窝里。这时候，喻才知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原来这是你妹妹呀，挺可爱的。”那女孩道。
　　“问一下，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不能参加比赛了？”喻才知犹豫着开口。
　　那女孩一怔，随后笑道：“既然是练游泳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影响比赛，别说比赛了，就算训练也是要去的，除非疼得不行教练才会同意去陆上训练或者短暂休一天。”
　　喻才知沉默了，半晌道：“好的谢谢。”
　　队友走后，他低头看向小姑娘，轻声问：“你疼吗？”
　　叶茹茹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
　　所以是疼还是不疼？喻才知看不出她究竟表达的意思，不过通过中午一事推测，应该是有点。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真的还要去比赛吗？
　　“要不我们还是去问问娄教练吧？这个问题哥哥真的没法帮你解决。”
　　叶茹茹在他怀中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哥哥如果是万能的就好了，她天真地想。
　　娄教练对于这事的诧异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她没想到自己上午才刚和何昭宇讨论过她的担忧，一切就突如其来。
　　叶茹茹确实到了这个年龄，其实她的生理期已经比很多同龄的姑娘们来得晚了，毕竟现在许多小姑娘都发育得早。
　　以同年龄组为例，陈菁慧的身高甚至三年前就开始飞快地长了。
　　最近一年叶茹茹身高增长极快，娄教练估算着也该到了生理期出现的时候，只可惜来的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顺利。
　　她一直怀疑是叶茹茹太瘦外加训练量过大引起的。
　　——女孩子体脂率太低，雌激素分泌就会减少，容易造成闭经和经期紊乱。除此之外，训练量大也会造成内分泌失调，同样会经量减少、延期甚至闭经。
　　这些都是她担忧的事，毕竟健康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
　　谁知叶茹茹的生理期终于在这一天姗姗来迟，来的时间却又很不巧。
　　只可惜这一关，终究是每个游泳的女孩都要经历的，谁都没有例外。
　　当年她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是你第一次经历，我不强求，你自己选择吧。”娄教练对着小姑娘说。
　　虽然知道叶茹茹为了这场比赛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她依旧于心不忍。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心理准备，她却想再给小姑娘一些适应时间。
　　“不要有心理压力，毕竟这次比赛的目标咱们已经达成，50米蛙泳成功超过了一级。”

　　她刚来的时候就了解到，叶茹茹在今早的50米蛙泳比赛中游了35秒07，这个成绩甚至已经超过了一级0.93秒。
　　喻才知看着小姑娘站在那里，运动服版型宽松，衬得她的四肢更加纤细了。
　　这时小姑娘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轻轻开口：“我想试一试。”
　　如果不尝试就放弃，她大概会后悔吧。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后被轻易地打上那三个字母——代表着放弃比赛的DNS。
　　更何况，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这场期盼已久的100米蛙泳，才是她目前实力的最好证明。
 
 
第44章 变化
　　下午的比赛在16点准时开始进行, 游泳馆再一次热闹起来。
　　隔壁训练馆里，叶茹茹在软垫上做着原地跳跃练习。
　　喻才知拿着水瓶靠在墙边，仰头喝了一口, 随后看向女孩的方向，目光有些出神。
　　女孩视线专注，认认真真地完成练习内容, 没有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打一丝折扣，可能是知道他在看这边, 耳根稍有些红，但是并没有将视线投过来。
　　性格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但她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小孩子了。
　　队里姑娘们的辛苦他以前虽然多少知道些, 但从未刻意关注过, 只知道每次训练量特别大的时候，总有几个姑娘会因为撑不下来而获得教练的幸免, 向来严肃的教练这种时候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确实挺辛苦的, 现在总算有了切实的感觉。
　　把最后一口水喝完, 他看着女孩的唇色有些发白，拿着空水瓶走过去, 站在一旁。
　　等女孩做完一套动作, 他问：“还疼吗？”
　　叶茹茹视线看向一旁的地面, 小声道：“不疼。”
　　“要不这次还是别比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行，我要比。”小姑娘立刻反对。
　　连音量都大了不少，仿佛斗志熊熊燃起。
　　喻才知一挑眉，发现这姑娘还真就是逆反心理, 越说什么越要拧着来, 于是他道：“好吧, 那你游快点，让我们看看你的速度。”
　　“？”叶茹茹有点懵。
　　怎么突然不按套路出牌。
　　然而说是证明自己，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受主观意识控制，说没影响就没影响。
　　这场比赛叶茹茹游的甚至称不上好。
　　来之前娄教练给她掐表的最好成绩是1分14秒9，在整个少年B组甩开第二名是绝对的，甚至运气好，去A组都能拿到第一、
　　然而这次她只游了1分16秒出头。
　　第二名的姑娘和她就差了0.08秒，差一点就将她超过了。
　　而且她没游过同组的省队测验队员，对方游了1分15秒。
　　女孩到边后望向大屏幕的那一刻，表情瞬间耷下来，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沉默地起水，抿着唇沿着墙边走过，因为在观众台正下方，这个角度所有人都看不到，快走到更衣室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蹲下身。
　　场内下一场已经开始比了，广播声很大，她这一场的运动员也都走在她前面进了更衣室，一时没有人注意这边。
　　她把整张脸藏入臂弯，静静地深呼吸。
　　忽然，一张温暖宽大的浴巾将她整个人由上至下罩住。
　　叶茹茹从中冒出头，仰头看着来人，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比赛区域，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测验证，可以直接进。”喻才知站在墙边，垂眼看着她，“怎么，拿了第一还不开心？”
　　“可我游得不好。”叶茹茹道。
　　“管他成绩多少，既然是竞技，能拿名次不就行了？”喻才知用无所谓的语气道，“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你又不破记录，要学会忽略那个数字。”
　　叶茹茹眨眨眼，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喻才知每次都拿一些歪理迷惑她，偏偏特别有效。
　　叶茹茹牵起嘴角，弯着眼笑了一下：“哥哥，你下次会不会跟我说，要专注自己的成绩，不要过多在意名次呀？”
　　“……”喻才知难得被她噎住。
　　不过喻才知确实安慰到了她，叶茹茹告诉自己，这次只是意外。
　　下次一定不会了，她在心中暗自道。
　　为期一星期的青少年锦标赛全部赛程结束的那天，赛会方进行集体颁奖，叶茹茹请了个假，来到位于Z市中心的师大附中。
　　这是整个Z市，乃至整个省最好的中学，她这次来，正是为了办转学籍相关的手续。
　　学校一开始是娄教练找人帮忙联系的，想试试能不能走体育特招，毕竟以叶茹茹的国家一级运动员身份，基本上没有哪个学校不会眼热。
　　然而学校教务处一调她的成绩，立刻回拨了一通电话。
　　校领导在电话道：“这孩子的成绩我们看了，别走特招了，来考次摸底吧。”
　　走特招进入的是所谓的“特长班”，资源配置不如学校的普通班，更别提尖子班了。
　　校领导的意思其实就是，以叶茹茹这成绩，冲一冲尖子班都有可能，去特长班不亏吗。
　　娄教练以前对小姑娘游泳外的其他方面并不是特别了解，刚接到电话时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是拐弯抹角地表明不收。
　　后来才知道闹了笑话，于是赶忙让小姑娘收拾东西去考试。
　　叶茹茹正处在没有比赛的闲适阶段，突然听说要考试，简直一脸懵。
　　她可是向来考前抱佛脚的啊！
　　虽说平时也会学习，但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训练，只有在考前才会好好学一阵。
　　可能是运气好，成绩倒也能稳住，可既然是放暑假，谁会带着课本来比赛啊？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某人。
　　喻才知听闻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师大附中啊……”
　　后来叶茹茹才知道，他们又一次成为校友了。
　　别人都在准备比赛，只有她每天苦哈哈地在宿舍里学习，叼着支笔昏昏欲睡。
　　省队住宿是混寝，一般一个教练组的人住在一起，何昭宇一直只收了喻才知一个，因此二人间只有喻才知一个人住。
　　坐在书桌前，听着喻才知给她补习，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记忆。
　　“听懂了吗？”喻才知微微偏头。
　　叶茹茹一开始只胡乱地嗯嗯两声，后面倒是真的打起了精神。
　　说实话，学习哪有训练累。
　　很多运动员在学习时，都能比一般同龄人专注力更高，毕竟要在更短的时间内学同样多的知识，学习效率肯定没话说。
　　休息时一抬眼，望到书架上一个相框，里面的卡片似乎有点眼熟。
　　“你把这个摆在这里干嘛？”女孩问。
　　她写下前程似锦这几个字时，祝福倒真是诚心的。不过眼下看到有点尴尬，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当时又难过又满肚子气的模样。
　　喻才知也抬头，看到了她所指的东西，轻轻“啊”了一声，随后牵了下嘴角，“现在确实不需要了。”
　　“为什么不需要了？”女孩傻傻地接过话头。
　　“因为我现在已经游得很快了。”喻才知抬手用笔在她头上轻敲了下，“专心学习，不然不教你了。”
　　叶茹茹学了好几天，感觉自己都快学废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居然成功考进了尖子班。
　　师大附中的尖子班！何昭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愣。
　　忽然怀疑自己这唯二的两个学生，不会都在预备着将来随时从他手下跑路吧……
　　他教的真有这么差？
　　8月末，在收拾好行装打包前来Z市后，叶茹茹第一次进入新班级。
　　班里同学都对新来的插班生十分好奇，一早听班主任讲完，就开始议论纷纷。
　　“插到咱们1班，这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说尖子班三年都不插人吗？”
　　“这都开学大半个月了，怎么才来？”
　　然而他们想多了，叶茹茹不仅这么晚插班进来，还一整个上午都没出现，直到下午上课铃响才姗姗来迟。
　　——她上午要在省队训练，下午才会来学校上课，这是一早就和学校商量好的。
　　她真的和普通学生很不一样，无论是上课时间还是她出众的外表。
　　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她就从班里中等偏小的个子变为了拔尖的那一拨。如今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也只有在喻才知面前才不够看，对比班里大部分女生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