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指导，您也知道大众都有知情权，现在正是奥运赛况饱受关注的时候，游泳队里如何，你们应该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大家。”
　　何昭宇终于知道自己的学生为什么要怼这位了。
　　瞧他这暴脾气。
　　他当即冷哼一声，抱起臂，抬眼道：“真实的情况？”
　　“真实的情况你身为记者不会自己去看？明后天的比赛有的是，女子100蛙和男子200自的决赛都在后天上午。”
　　场面正尴尬着，叶茹茹不愧是他教出来的，这时候又添上一把柴火。
　　“那就看我的吧，女子100米蛙泳。”她弯眉一笑，开口。
　　随后又补上一句：“随便看。”
　　她从来不怕任何质疑，因为她成长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来就不缺质疑。
　　完啦，王队医此时欲哭无泪。
　　他本来以为何昭宇是来救场的，结果他是来火上浇油的。
　　你身为总教练怎么这个样子！
　　他真的忍不住了，现在想说一句……
　　干得漂亮，请务必带我一个。
 
 
第354章 连续
　　还没到晚上, 何组师徒二人大战黄记者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队内传开了。
　　“……牛掰。”只要听过的人，都要这样感叹一句。
　　“先不说什么，反正我爽了。”
　　队里多得是被这位记者“死亡问答”折磨过的人, 问的东西又没营养又奇葩，但凡多点情商的人也不会这么讲话。
　　但深知这位背景不浅，他们从来只敢私下吐槽, 执行逃跑策略。
　　直到这时候，很多人才意识到, 何昭宇领导的时代和当年武向荣有什么不同。
　　不过当面怼人大概也只有叶茹茹有这种底气，她从来靠的是成绩，而不是其他, 媒体写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谁也不知道, 当事人之一现在正在后悔。
　　“唉呀，早知道当时语气就不那么冲了, 你说万一她写点什么, 那可怎么办呀……”
　　何昭宇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 一口气叹了又叹。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这件事情闹得也不算小, 就怕叶茹茹这两天比赛会受影响。
　　“说都说完了, 还想这么多干嘛。”王队医在旁边道。
　　“你不知道。”
　　何昭宇把自己所想跟他说了一遍, 结果就见王队医直接笑了出来, “原来你担心这啊。”
　　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嘴往旁边一努，“你觉得她是会受影响的人吗，你还说自己最了解她呢。”
　　何昭宇往那边一看, 那姑娘正拿着一支笔, 低头在纸上圈圈画画, 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神情倒是看着认认真真的，好半天都没抬起过头。
　　完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见她这个样子，何昭宇一颗心又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说起来……”王队医迟疑了一下，“小喻哥的事情对她一点也没影响吗？”
　　他觉得比起黄记者这件事，反而喻才知会对她影响更大吧。
　　“我也不清楚他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何昭宇有些无奈地说，“我觉得他们和好了，又好像没和好。”
　　王队医完全给他说蒙了，讲的到底什么东西，还能有这种状态？
　　两人平时好像是不怎么交流，但如果喻才知给她递件衣服，带杯糖水，她还是会欣然接受。
　　不过对于喻才知没拿金牌这件事，叶茹茹到现在都没什么表示，原本他们都以为她会是反应最大的。
　　这就很令人纳闷了。
　　就在两人交谈的这一阵，叶茹茹终于完成了手头的事，放下笔，抬手打了个哈欠。
　　她站起身，把那一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走到休息区的角落处的几只背包前停下脚。
　　眼下正是下午，属于两场比赛中间的休息时段，运动员们要么回去休息，要么在训练池练习，这片目前只有她一个人。
　　她蹲下来拉开了其中一只深蓝色游泳包的拉链，把那张纸简单叠了两下塞进去，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找了件外套把头一盖，躺倒在防潮垫上。
　　整个过程下来不到半分钟，专注交谈的两人甚至完全没察觉。
　　等他们再转过头，这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
　　“什么情况？”王队医小声问。
　　“她上午比完就去训练池泡着了，整个中午也没休息，估计也累了吧。”何昭宇道。
　　两人看了看垫子上的人，自觉压低了说话音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最热的时段过去，休息区终于又回来几个人。
　　喻才知正要把手上的外套放回包里，忽然动作一顿，从里面摸出张纸来。
　　他才刚打开扫了眼，就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张思泽好奇地探过头，“这是什么？”
　　“没什么。”喻才知将纸片叠好，直接放进了口袋里。
　　张思泽挑起眉，“啧”了一声，“真是的，什么东西这么偷偷摸摸的。”
　　喻才知没理他，抬眼望了下休息区另一边，径直走过去，把手上的外套给她盖好，在旁边坐下。
　　叶茹茹其实在他盖外套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抬手轻轻撩起一点缝隙，正对上他的视线。
　　刚想说什么，就打了个哈欠。
　　一个哈欠打得她眼泪汪汪，叶茹茹抬手揉了揉眼睛，就听见对方说：“再睡一会儿吧，等下再说。”
　　算了下时间，发现自己确实才休息了一小时不到，叶茹茹当即把外套重新盖回头上，说了声“半小时后叫我”就又不动了。
　　在此过程中，头不经意地悄悄往那侧靠了靠。
　　半小时后，她被熟悉的声音准时叫了起来，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从前的错觉，喻才知以前每天早上都是这么叫她起床的。
　　“所以你来找我干嘛。”叶茹茹稍稍带了点鼻音，掀开外套的一角。
　　“问问你写的东西是什么。”喻才知说。
　　“什么，我写得很难懂吗？”叶茹茹一瞬间瞌睡虫全跑了，眼睛睁大了些。
　　应该不至于吧，不就是没打草稿，字迹也稍微潦草了些。
　　望着她圆溜溜的乌黑眼睛，喻才知忍不住从胸膛闷笑出声。
　　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叶茹茹这才发觉上当，嘟起嘴：“哼，随便你看不看，反正已经给你了。”
　　喻才知笑着伸手替她把头上一撮不老实的头发压下，“我会好好看的。”

　　叶茹茹那一张纸上写满了后续赛程的安排，替他把每一场的体力规划都写好了，怎样晋级最省力，甚至每一场需要游到多少秒都有标注，一看就不是第一天研究这些。
　　或许她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他的这一天。
　　叶茹茹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站起身，提上游泳包，“有问题再问我，我现在要去准备比赛。”
　　那问题一定少不了。
　　喻才知望着她的背影离去，嘴角还微微扬着。
　　没想到，她这一去，居然在训练池遇到了丽莎。
　　“叶，好久不见呀。”丽莎欣喜地和她招手。
　　两个姑娘走近，正要寒暄，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不能握手，握手违规。”
　　“那就抱抱吧。”
　　两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全都咯咯笑出声。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刻板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限制不住每个人的。
　　不过为了安全她们还是很克制，保持着一定距离。
　　即将上场，即便只是预赛，两人都没有放松紧惕，说了两句话就各自分开练习去了。
　　游了几趟下来，叶茹茹从水中抬起头，注意到先前跟随而来的瑞里奥一步也没挪动过，一直在场边朝这边看着。
　　好哇，原来是在偷看。
　　看着对方伸着并不存在的脖子使劲张望的样子，叶茹茹在心里笑。
　　那她就干脆……
　　丽莎起水的时候，注意到自己教练面色不太对劲，赶忙问：“怎么了，刚刚看到了吗，怎样？”
　　瑞里奥好半天没说话，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拍了拍丽莎的肩，“你到时候好好比。”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赛场上不要保留。”
　　这可是奥运，当然要尽力。
　　丽莎只觉得他这句莫名其妙。
　　虽然叶茹茹如今保持着1分04秒13的世界纪录，但她1分04秒26差距得其实也不算很大。
　　——比赛过程中总会受一些其他影响，运动员不可能次次都发挥出最佳实力，这是为什么有pb（个人最好成绩）的说法。
　　pb只是个参考标准，实际还要看临场发挥。
　　0.13秒其实就是一眨眼的事，出发慢上半拍，或者到边差半个动作，都可能丢掉半秒，赛场上出现的意外谁也不能保证。
　　因此这一项她还是很有夺金希望的。
　　这一年多的训练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前状态不好，她不自觉生出了老将暮年的无力感，然而一场足以改变整个泳坛的变故让她看到了转机，仿佛一个行走在黑夜的人看到了光亮，她拼命地努力，渴望再次拥有与对手一战的资格。
　　还好上天从来不负有心人，她成功了，原本下滑的状态被她硬生生拔起来，只为在这四年一度的奥运赛场完成自己的最后一次燃烧！
　　我一定会尽力，丽莎对自己说。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一定会讨回曾经拥有的一切荣光。
　　随着进入第四第五个比赛日，叶茹茹也迎来了整个赛程中最繁忙的一段。
　　除了100蛙、200混这两项个人单项，教练组又分析4x200自接力的决赛成绩线较高，为了保证队伍能顺利晋级，她必须去游最后一棒兜底，这也是上一届的教训。
　　一整天下来，休息区基本上不见她人影，叶茹茹马不停蹄地奔走在两个场馆之间，出了比赛池就是训练池，连喝口水都是在路上。
　　王队医时刻跟在她身边，连他看着都有些疲惫。
　　叶茹茹把装糖水的水壶还给他，弯起眉：“这才哪跟哪呢，才刚刚开始。”
　　留下这句，她戴上泳镜，站上出发台，朝水中一跃。
　　200混的半决赛结束，眼下最受关注的便是半小时后的女子100米蛙泳决赛。
　　不光因为这是她的比赛，更是因为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比拼。
　　叶茹茹的预赛按照常规放了不少水，她为着其他项目保留体力，只排在第三名，而第一名是丽莎，两人顺理成章进入同一组半决赛。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场半决赛竟然游出了决赛的气势——
　　两人排在相邻泳道，从出发起就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于人，几乎同时到边。
　　最后成绩出来，叶茹茹略胜一筹，1分04秒28，丽莎也游了1分04秒31。
　　这一场不知道看傻了多少人，因为就这成绩，以往放到世锦赛、世界杯无论哪场都可以算作夺冠成绩，偏偏在奥运这个赛场上仅仅只是一场半决赛。
　　一时间，女子100米蛙泳的热度达到了顶峰。
　　网上很多人都在猜测金牌究竟花落谁家，虽然大部分人都支持5月份才刚刷新世界纪录的叶茹茹，但站在丽莎这边的也不少。
　　如果只看本届奥运，叶茹茹目前的成绩确实不算漂亮，先是接力错失金牌，预赛也没有拿到令人放心的名次。
　　哪怕在上届里约，这时候手上也已经有一块金牌垫底了，可到现在这个数字还是零。
　　“怎么回事？”何昭宇在半决赛后找到自己的学生。
　　但他问的不是两人无比接近的成绩，而是……
　　“不是说好要保留体力的吗，怎么还这么拼，现在赛程吃紧，万一调整不过来怎么办？”
　　何昭宇真的很替她担忧，光是一想连心肝都提着，他数过她接下来的赛程，除去这场，两天内还有五枪。
　　还不是50，100这样的短距离，其中4枪都是200米，换一个人早就趴下了。
　　谁知叶茹茹抬眼看了看他，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我这不是保留了吗？”
　　何昭宇没反应过来：“……嗯？”
　　“我说……”叶茹茹慢慢重复了一遍，“如果不保留体力，怎么会这样游？”
　　何昭宇听得愣了半天，怎样游，指的是1分04秒28这样，和世界纪录就差0.15秒？
　　他抬起眼，就见这姑娘朝他一笑，也没继续解释，摆了摆手抬脚走了。
　　只留下他惊疑不定的目光。
　　……
　　何昭宇在观众台上回想起这一茬，如今连手心都在出汗，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时间，想着叶茹茹应该已经在检录处里候着了。
　　连如今场上的男子200米自由泳都没能吸引他的全部注意。
　　场上的争夺其实很激烈，喻才知作为卫冕冠军排在第4道，隔着几条泳道便是他的亲师弟左子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