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叶茹茹的200自起来后，哪怕不参加单项，每年100自接力名单也都有她，从来没人说什么。
　　她几乎是国内综合能力最强的选手了。
　　叶茹茹安慰了师兄两句，忽然觉得自己只报四项已经很好了。
　　张思泽算下来一共报了六项呢，而且六项都要至少游进前四。
　　整个队里，没谁是容易的。
　　但是运气又是另一说了。
　　——张思泽的几个项目平均分在八天里，一天最多也就两枪，而她虽然项目少，却全赶在了一起。
　　“……”
　　之前何昭宇说要带她和喻才知去庙里拜一拜时，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半小时后，叶茹茹再一次上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镜头在介绍选手时，特意在叶茹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李源趁着时间把刚才的比赛结果又汇报了一遍。
　　“叶茹茹在刚介绍的200米自由泳中刷新了亚洲记录，这是她今天的第四枪，一会儿半小时后，她还要参加200米混合泳半决赛。”
　　不知道普通观众们会对这样的赛程怎么想，他们可能对五枪没什么概念，李源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
　　“据研究，游200米消耗的体力通常和陆上跑800米消耗的体力差不多，所以叶茹茹今天差不多等于全速跑了四次800米，外加一次400米，这对体力是个不小的考验……”
　　广大在电视机前端着饭碗的学生党：“……”
　　有点被吓到。
　　一提到800米，他们就回忆起了被体测支配的恐惧。
　　李源对自己的解说很满意，他几乎能想象到效果，露出微笑，“好了，我们再来看看其他选手……”
　　有的时候，解说员也是个技术活，必须跟得上时代，才能更好地把比赛带给观众们。
　　场上的叶茹茹甩了两下细白的手腕，站上出发台，轻抿了下唇，向前倾身。
　　往常比赛，她可能还会对镜头笑笑，或是和观众们打下招呼，但今天她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
　　当然，场下和场上是不一样的。
　　上了出发台，就仿佛开启了开关。
　　观众台上的何昭宇有点紧张，他听着出发口令冰冷的声音响起，心脏骤然一跳。
　　“Take Your Marks——”
　　“嘟！”
　　叶茹茹再一次入水了。
　　其实按照计划，这场他根本不用担心，在对手都无法游进1分05秒的情况下，叶茹茹哪怕稍微放点水，拿下金牌也应该没什么压力。
　　但是昨天她和记录就差0.02秒，看起来似乎很不服气，何昭宇就料到她今天打算再冲一遍。
　　还真是仗着胸有成竹就乱来啊，看到她一出水前25米的游法，何昭宇就知道大概没跑了。
　　“啧。”
　　何昭宇一时不知道该训她，还是该感叹她在训练中付出的努力。
　　——训练中两场的间隔是按十分钟算的，而且一开始预计撞车的是三场200米。
　　也就是说，半小时内游三个200米项目。
　　但实际赛程出来，中间一场200变100，间隔时间也翻了两倍。这个赛程对她来说有了富余，她就有了计划外的新想法。
　　行吧，冲一把世界纪录。
　　运动员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作为教练也支持她的选择。
　　不过他的想法转变得很快，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还有其他队伍的教练偷偷拿着秒表掐着时间，叶茹茹触壁转身，他们之中不少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这场100蛙又游这么快？
　　这姑娘是不会累吗！
　　连续三枪的赛程全力游两场，那下一场怎么办？
　　叶茹茹简直一遍遍刷新着他们的认知。
　　再说，前一场比赛不可能对这一场毫无影响，她是怎么做到还保持这样的速度的？
　　改天何昭宇要是突然声称叶茹茹是个机器人他们都信了。
　　不过水中的叶茹茹此时倒也没他们想的那么离谱，她的手臂酸得不行，双腿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这样游确实好累。
　　她必须承认，她是个正常人，前一场比赛如今影响着她的发挥。
　　虽然体能明显提升了，她的蛙泳技术却比起去年差了少许，她也不想接受这一现实。
　　不过不妨碍她再做一次尝试。
　　——反正已经咬牙坚持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直播间中，李源在解说之余和老搭档对视了一眼，眼中带笑，仿佛在说“我赌赢了”。
　　“唉。”杨恬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她还是退役太久了。
　　而且从没走到过叶茹茹如今的高度，并不了解她这样的顶尖运动员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像他们这样的选手，岂是她这样的普通人能揣度的。
　　她眼看着叶茹茹压着代表世界纪录的黄线，到边折返，一路游向另一边的终点。
　　她真的能做到吗？
　　“叶茹茹前期游得很快，现在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
　　“再加把劲，坚持住，还剩25米！”
　　“冲刺，继续冲刺！马上到边了！”李源到最后干脆喊了起来。
　　这一场看得他着急，一开始叶茹茹的优势确实很大，但是逐渐的世界纪录线在不断往前跑。
　　眼下就快脱离她的手臂了。
　　叶茹茹确实是个活生生的十八岁小姑娘，也是肉长的，哪怕在赛场上给他们带来过那么多的惊喜，但她也会累。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了。
　　两位解说眼睛直直盯着镜头画面，一眨都不敢眨，连呼吸都屏住了。
　　最后一下动作，叶茹茹伸手触壁——
　　“哎呀哎呀！”李源狠狠一挥拳。
　　现场看台上，何昭宇猛地抬头去望大屏，随后狂拍大腿，“哎呀！”
　　同一个世界，大家的反应居然没什么两样。
　　1分04秒54。
　　“太可惜了，居然和半决赛时的成绩一模一样，离世界纪录就差这么一点点。”杨恬略带遗憾地说，“不过这已经是个很好的成绩，让我们恭喜叶茹茹成功收获一枚金牌！”
　　“没错，能拿金牌已经很棒了，姑娘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拿下记录。”李源也迅速转换情绪，在旁边说。
　　何昭宇此时心中悔恨万分，为什么先前没强硬点带她去庙里上一香。
　　他就说那座庙很灵的嘛，往年他总是在那里拜。
　　绑架，下次绑架！
　　下次说什么也要把这姑娘带去。
　　今年这是什么运气，她的运气到底给什么东西吸走了？
 
 
第219章 可能
　　赛后, Z省代表队的休息区。
　　这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每个人都诡异地沉默着，像是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直到被武向荣的大嗓门打破。
　　“没事没事，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武向荣朝这边走来, 拍拍何昭宇的肩膀，“别让孩子心里压力太大, 不就差0.02秒吗。”
　　叶茹茹一个人站在墙角，面朝墙面，抬起纤长的手臂搭在墙上, 向前倾身。
　　她的头低下, 手臂被压在头顶。
　　其实就是很正常的拉伸动作，如果抛去鸦雀无声的背景, 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张思泽在旁边悄悄瞅了半天, 始终没敢上前安慰。
　　喻才知身上披着外套, 盘腿坐在小姑娘身边，一手撑着头, 没说话, 目光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国家队总教练亲自跑来安慰运动员, 这不是什么常见的事, 但叶茹茹本身就很特别。
　　——大概除了她也不会有哪个运动员能在世界纪录线周围徘徊，最后两次被卡在线外吧。
　　更别提这个记录还是由她保持的。
　　武向荣拍完何昭宇的肩，又走到叶茹茹身边，“再接再厉, 不要气馁,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叶茹茹直起身, 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好的武教练。”
　　听声音倒也没有很难过，或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武向荣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
　　之后武向荣倒也没走，而是站在旁边看着叶茹茹压完肩，又看着她压腿，轻轻拍打着肌肉。
　　叶茹茹活动完，直起身，转了转手腕，望了一圈周围，发现大家的视线都在她身上，有些疑惑地说，“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她只是没破世界纪录而已，又不是没上去领奖台。
　　“哎，这不是……”张思泽挠挠后脑勺，“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你看我都比完赛了。”
　　旁边一众人全都看着他：“……”
　　就你这理由找得离谱。
　　叶茹茹“扑哧”一声，干脆也不装了，带了点笑，“都干自己的事去吧，不用管我，我好着呢。”
　　说完她从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取来外套，“嗞啦”一声拉上拉链。
　　“我去领我的金牌了。”
　　拿金牌本来就是件快乐的事情，像她这样的运动员总有起起落落，要是总在意成绩，那日子没发过了。
　　一直没法超越自己过去的成绩，她只能感叹一句：唉，当时的她怎么这么厉害呢！
　　虽然一开始，看到1分04秒54这个成绩，她确实觉得自己被命运捉弄了。
　　随着她的脚步前进，喻才知也起身跟在她后面，两人朝着泳池方向去了。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张思泽这才长叹一口气：“唉……”
　　惆怅啊，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比他师妹本人还觉得遗憾。
　　比赛发挥很多时候都要看运气，哪怕平时成绩好，现场的很多因素也都会影响发挥，同为运动员，有时太感同身受了。
　　“算了，0.02就0.02吧。”何昭宇摆了摆手，“走，看颁奖去。”
　　他们来到比赛池区域的时候，场内正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一排运动员站在领奖台后，等着颁奖的广播响起。
　　随后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叶茹茹站最高的位置，弯下腰，让颁奖嘉宾给她戴上那块闪亮亮的金牌。
　　她举起金牌，朝观众们微笑着，接受场内热情的欢呼。
　　站在那属于她的最耀眼的位置，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也很灿烂，完全看不出一点伤心。
　　何昭宇抱着臂走到喻才知身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道，“哎，确实长大了，我还以为她会想不开。”
　　以前凭这小姑娘不服输的性格，现在这时候肯定闷闷不乐的，眼下倒也能以平常心对待成绩的起伏了。
　　喻才知“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别的。
　　等领完奖下来，叶茹茹在王队医的督促下去热身池简单游了两圈，就又一次被送去检录处。
　　还有一场200混，不过这场压力不大，只用游到何昭宇一开始给她算好的成绩就行。

　　虽然这时候她的体力已经消耗了许多，但游进2分10秒应该还是不成问题。
　　毕竟她平时在何昭宇手下，和她一起训练的另外三人都是男生，她也从来没掉过一次队。
　　叶茹茹站在出发台上，深吸一口气，在出发口令响起的时候纵身一跃——
　　“叶茹茹今天的第五枪来了！”李源一拍掌，直起腰。
　　比赛一开始，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已经是第五枪，但是我们看到，她好像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选择再一次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倒也没有，这就太夸张了，可能有九成力吧。
　　混合泳最关键的就是在刚出发的前25米和最后25米，这时候和对手拉开差距，比赛结局就基本已经定了。
　　然而刚刚好，50蝶是她最擅长的。
　　虽然奥运会没这个项目，她今年没重点去练，但她的爆发力可一点也没退步。
　　何昭宇捏着她硬梆梆的手臂，这些新增的肌肉都转化为了冲刺的力量。
　　“叶茹茹这名选手很擅长蝶泳，所以我们看到，短短50米，她和其他人的差距已经拉开，现在已经有大半个身位。”
　　女解说杨恬说着，目光中依稀可见敬佩的神色。
　　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经身具强大的气场，有她在的赛场，对手就会知道，这场比赛不会那么简单。
　　拼蝶泳其他人肯定是拼不过的，那就试试她据说游得最慢的仰泳。
　　往常众人都知道自己肯定和第一无缘，只能在后方和其他人拼死拼活抢个第二，第二到手，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但如今这是个好机会，对手已经是第五枪，超越叶茹茹，回头就是件能拿出去吹嘘的事。
　　在这个赛场上可没有趁人之危的说法，谁叫这就是竞技呢。
　　别管你什么情况，对手可不会手下留情。
　　计时的赛场，就是最公平的赛场，不需要裁判打分，输了就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