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绝对会沦为全江湖的笑柄。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其余几家是什么反应?”
“尚无动静。”
“先等等,看他们如何行动。”
“是。”
类似的对话在各派上演,他们全都选择按兵不动,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客栈内,陆见微交待完事情,拥被入眠。
除了她,所有参与事件的,不论是入侵者还是旁观者,皆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陆见微洗漱完下楼,薛关河几人全都站在楼梯口,双目晶亮地看过来。
“都站在这干嘛?早餐做好了?厅堂打扫了?水缸装满了?柴劈完了?”
薛关河率先回:“做好了!”
岳殊神采飞扬:“全都清扫完毕!”
张伯呵呵笑道:“掌柜的放心,杂事皆已完成。”
燕非藏抱刀而立:“不过几根柴罢了。”
“很好,你们都是勤劳踏实的好伙计。”陆见微赞了一句,“吃早饭吧,吃完开门迎客。”
薛关河愣住:“迎客?”
这种情况下,还接待客人吗?
陆见微抬眸:“有问题?”
“不!没问题!”
早食上桌,魏柳陶杨适时下楼,同他们一起用膳。
“陆姐姐,昨夜可真精彩。”魏柳真心赞道,“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陆见微笑意慵懒:“端看他们如何选择。”
“陆掌柜可愿解惑?”陶杨目露好奇,仔细瞧,还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敬畏。
陆见微直言道:“用完早膳,你们可以去找找有无相熟的师门弟子,若是有,我自会为你解惑。”
陶杨:“……”
他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虽然私心不认为山庄会做这等腌臜事,但又不得不犯怵,毕竟院中那些死鱼一样的江湖客,不可能全都是江湖散客。
若真有闲云山庄的人,他该怎么办?
魏柳倒是果决:“我去看。”
二楼,玄镜使三人围坐桌前,就着茶壶里的凉水,啃着干硬的杂粮饼。
矮小灰衣使耸耸鼻子,羡慕向往道:“上使,他们早膳可真丰盛,闲云山庄那对师兄妹天天跟着一起吃,要不,咱们也点个餐?”
贵是贵了点,可它香啊!
高壮灰衣使闷声道:“这客栈不寻常,你还真敢点餐使唤人?”
“开客栈不就是做生意吗?哪有生意上门不做的?”矮小灰衣使反驳,“咱们又没得罪客栈,有什么可怕的?”
“那些江湖客素来不待见咱们,谁知道客栈掌柜对我们有没有成见。”
矮小灰衣使不理他,转而道:“上使,属下估计接下来那些门派都会派人上门,情势更加复杂,咱们总得吃好喝好,以逸待劳,您说是不是?”
青衣使闻言颔首:“去点餐。”
“上使!”高壮灰衣使急了。
青衣使伸手止住:“厅门旁竖有立牌,上面写着‘客栈内禁止斗殴’,想必客栈的主人不喜争斗,不会无故迁怒我们。正好,我们也可借点餐试探客栈的态度。”
“属下愚笨,还是上使想得周全。”
青衣使默了默,郑重交待:“等他们用完早膳,你们再去点餐。”
二人:“……是。”
吃完饭,薛关河正收拾餐具,得知玄镜使要点餐,不由愣住。
不是一直都啃干饼子吗?怎么突然要吃热食了?
他麻利去了柜台后,挂上职业微笑。
“客官,一碗青菜面二十文,加枚鸡蛋二十五文,加不加鸡蛋?”
灰衣使咬咬腮帮子:“……加。”
司里拨的办差的钱已经不多了,可这伙计特意问他加不加鸡蛋,他能不加吗?
“好嘞,客官要三碗,诚惠七十五文。”
灰衣使掏出一钱碎银,找回二十五文。
“客官稍等,面做好会端上去。”
“有劳了。”
薛关河在厨房忙碌,张伯岳殊则跟在师兄妹身后,一个个扯下黑衣人的面巾,找有没有闲云山庄的人。
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闲云山庄与江湖其他门派素有交集,师兄妹也曾与各大派弟子打过交道。
面巾一摘,双方大眼瞪小眼。
对方羞愤欲死,师兄妹连声“得罪”。
陶杨一下扯住魏柳衣袖,转身低声道:“师妹,这么找不是个办法。”
一下得罪所有人,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魏柳无奈:“难道大喊一句,闲云山庄的人站出来?”
陶杨苦笑:“也没其他办法了,说不定山庄没派人。”
没等两人讨论出章程,张伯提议:“不如假借‘救人’名义,让他们自愿出声表明身份。”
再丢脸还能比眼下更丢脸?
而且他们都蒙着面,只凭几声哼哼,谁能听出他们是谁?
魏柳陶杨赞同。
陶杨出面道:“我们是来救人的,若有我闲云山庄的弟子,麻烦出个声,验明身份后自会带你们走。”
人群中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
他们确实很想离开这儿,也认得陶杨魏柳,可“救人”这出,到底是不是上面的指示?
无人应声。
陶杨松了口气,“我就说没人。”
张伯忽道:“尔等做出这等宵小行径,小店不会轻饶。你们昨夜已切身体会过,即便指使你们的人亲自来要人,也无法抵抗小店的手段,所以不要怀有侥幸心理。”
这话倒是点醒众人。
昨晚那位高人的实力犹如巍峨高山,哪怕是上面的人亲自过来,也根本讨不到好处。
丢脸只有早和晚的区别,不存在有无之分。
“呜呜呜。”
有几人哼哼唧唧。
魏柳上前扯下面巾,果然是面熟的同门弟子,眼神蓦地发冷。
陶杨见状,再也无法为师门辩白。
若无师父命令,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若当真只想提供庇护,何必偷偷摸摸做鼠辈行径?
张伯和岳殊见此,彻底对闲云山庄失去信任。
幸好当初因为怕连累,没有向闲云山庄求助。
“我去找陆姐姐。”魏柳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主楼。
陆见微坐在柜台后看账本。
客栈的账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开店以来接待的客人屈指可数。
单凭营业额根本无法撑起客栈,这么看来,还是罚款来钱更快。
只可惜,昨夜送上门的人,身上都没带钱!
好在滞后罚款也不是不可以。
“陆姐姐,我和师兄找到同门了,对不起。”魏柳低垂眼睫,遮住眸中冷意。
她很惭愧,为山庄的贪婪虚伪,为自己的身份。
陆见微笑容温和:“又不是你指使的,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
陶杨紧随而来,进门便道:“陆掌柜,不知您要如何才愿放人?”
她方才说过,可以谈条件。
闲云山庄已经丢了脸,不能继续在这丢脸。
陆见微合上账本。
她今天换了一套新衣裙,枫红为底,外罩白色褙子,与秋日相和,雅丽端方。
她抬了抬下巴,金簪垂坠的珊瑚色珠子微微晃荡,更增几分灵动明媚。
“若想赎人,一人一千两。”
只要罚不完,就往死里罚。
陶杨:“……”
魏柳想了想,道:“一千两不是小数目,我们暂时拿不出来。陆姐姐,如果无钱赎人,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闲云山庄不是没钱,但一千两换个人委实太多,她不认为山庄愿意出这笔钱。
陆见微道:“没钱就留下,给本店当一辈子苦力。”
她正缺人用呢。
一千两的确多,但也没踩到这些宗门的底线。愿意出这笔钱且能出得起的肯定不多,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大赚一笔。
至于没钱的,那就去种地。
陶杨拿不出钱,只能传信出去,希望山庄能及时给出答复。
其余黑衣人,同样等待师门前来解救。
然而,一天过去,无事发生。
客栈没有新客,入侵者也没等到师门。
陆见微带着伙计们吃香喝辣,香味传到外头。
他们一天未曾进食,还被饭菜勾引,受伤的胸口痛得不行,委实煎熬。
更可气的是,有个年轻的伙计故意端着碗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当着他们的面吃着喷香的红烧肉,还不忘挖苦。
“你瞧瞧你们,一个个出身名门正派,却做出这等让天下耻笑的行径,实在有辱江湖侠义之道,可悲!可叹!
“枉你们还自称大侠、少侠,如今一看,全是獐头鼠目之辈,啧啧啧,武林有你们,怕是要亡了。
“你们是为藏宝图来的吧?白鹤山庄的灭门惨案你们不管,听到藏宝图就一窝蜂赶来,还自诩什么名门正道,我看都是虚伪小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哀求道:“这位少侠,能不能解了我这软筋散?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纯属不小心,你能不能帮忙说个情?”
薛关河瞅他一眼,说:“你还是等你师门来救你吧。”
“哎呦,我哪有什么师门?”那人哭着道,“我就一江湖散客,可没人来救我。”
薛关河摸摸下巴,“这样啊,那你也太可怜了,没有师门当靠山,你恐怕……啧啧。”
“少侠!少侠!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给一次机会?我没有师门,可我还有自己啊!”
“客栈的规矩,凡侵犯客栈者,都要接受惩罚。鉴于尔等等级太低,未对客栈造成不可逆的损害,掌柜的又有慈悲之心,故允许尔等自赎。”
“自赎?可否细说?”
“一人一千两,就可以离开客栈,重归自由;若无一千两,便与客栈签订契约,供客栈差使,直到有钱赎身。”
众人:???
这能叫“慈悲”?
“我、我……”那散客小心翼翼问,“客栈要差使什么事?杀人放火我可不干。”
薛关河错愕:“你们昨夜干的不是强盗之事吗?”
散客:“……”
他默默闭上眼,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不迭。
早知道客栈藏着这般可怖的高手,他才不掺和这件事呢!
另有一散客问:“少侠,敢问客栈让我等做何事?”
薛关河:“只是些力气活,你们虽道德败坏,但足以胜任。”
谁也不想全身瘫痪似的躺在这里被人笑话,有些没有门派束缚的散客心动了。
有人问:“少侠,我身上没带钱,不知可否先放我出去,待我取了钱再来赎身?”
薛关河眼珠子一转,“当然可以。”
“我去取钱!”
“我也要出去取钱!”
“我我我!”
几乎所有人都叫喊起来,他们将这当成可以逃离的捷径。
只要离开客栈,天高任鸟飞,客栈又怎么可能找到他们?
薛关河狡黠笑了:“不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只要言明取钱赎身的,他都喂了解除软筋散的药,和水喝下去的。
不只是江湖散客,还有门派弟子。
他们吃了药,身体终于不再软散,纷纷激动站起,正要调动内力飞身离开,却发现内力全无!
怎么回事?!
薛关河这才开口:“水里放了压制内力的药,八方客栈独门药方,外头没有解药。”
众人:不信!
有擅长药理的江湖客拼命给自己塞解药,却无法挽回失去的内力。
“别挣扎了,要是你们遵守承诺,我还能高看你们一眼,可惜……”
薛关河对他们彻底失望。
本以为江湖处处侠义,谁知竟充斥着一群贪婪虚伪的小人。
他之前还向往闯荡江湖,而今却已心冷。
还是安静地待在客栈,跟师父学武,给师父做饭吧。
“找神医谷,定能解了这药!”有人依旧不死心。
“神医谷的药也很贵啊。”
“神医谷那帮人傲慢得很,可不会轻易给你解毒。”
“算了,我还是早早取钱赎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