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大事,是还没等衙门所有东西清点完成,驿站就被山匪给劫了。
山匪个个人高马大,脸上蒙着黑布,耍着大刀闯进驿站,把从刘齐两家抄出来的东西和银两洗劫一空,搬得什么都没剩下。
云城多年没闹过匪,谁也没想到如今会突然冒出来一帮野匪来。
城外往北约莫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兵营,其中培养了三万精兵,一直交由萧云业带着,其作用是驻守云城。
云城是土地肥沃的富硕之地,养出了不少达官子弟,高门望族,这批精兵五年一换,若天下太平则一直驻扎于此,若边疆动荡则会跟随萧云业远征抗敌。
旦凭虎符行事,不认明主。
不过萧矜这些年总跟着萧云业去军营锻炼,与其中不少将士关系交好,如今萧云业也不在城中,他骑着一匹快马赶赴运营,调出来十几二十人,只要没人发现,便不算是私自调兵。
萧矜胆大包天,与军营中的兄弟一合谋,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时机动手,与季朔廷一起抢了个盆满钵满。
将士们的行动力极为迅速,连夜将东西送走,去追赶运送军饷的队伍,在叶家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完成了这一切。
衙门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随后赶去驿站检查,发现东西果真搬空,赶忙又通知尚在睡梦中的叶知府,然而等他们知晓却是为时过晚,再想追查也于事无补。
此案是一桩大案子,叶知府连着几日不眠不休,查不出任何头绪来,云城之中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不知这一批野匪从何而来。
这消息报上去必定会惹得皇帝震怒,叶家暂时将消息瞒下,不敢上报。
然后就是小事。
头一个小事,是蒋宿这几日非常闷闷不乐。
萧矜发现他总是唉声叹气,萎靡不振,脸色极差,于是便询问其原因。
蒋宿又重重叹一口气,说道:“我前段时间捡了一只狗回家养,那只狗真的很丑,我有时起夜看到它都会觉得害怕。”
萧矜很是奇怪:“你就为这事郁结?”
“并非。”蒋宿说:“三日前我才发现那只狗不是吃得太胖,而是带了崽,它连下了六个小狗崽,个个都奇丑无比。”
说来这事,蒋宿就气得不行,只觉得梁春堰这人完全就是故意的。
本来蒋宿养狗都是在偷偷地养,不敢叫家里人发现,每回将自己的饭剩下半碗给它吃。好在这黑心眼也挺乖,从不乱叫,起早和夜间带它出去溜溜就行,在房中偷偷养了半个月也没被发现。
但三日前这狗突然下崽,一连下了六个,蒋宿差点给它磕头求它别下了。
若是他心狠上一狠,把狗崽悄悄找个地方扔了,倒也能解决问题,但是看到那小小的一团在地上爬来爬去,蒋宿又很是不忍心。
刚出生的小狗崽很能叫唤,尖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又有六只,叫起来吵得他耳朵嗡嗡响,为了不被发现,蒋宿将狗崽全藏在寝房最靠里的柜子中,平日里门窗一关,那声音倒也传不出来。
最要命的是黑心眼喂养不了六只崽,蒋宿怕这小小一只饿死,就喊着随从起来大半夜给它们喂上两次面糊糊,白日他在学堂,就全交给随从去喂。
连着三日,蒋宿就扛不住了,在乔百廉的课上也呼呼大睡,然后被吼出去站着。
提起此事,蒋宿简直要掬一把辛酸泪。
萧矜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那回头我帮你找找那些狗崽的去处。”
蒋宿一听,立即热泪盈眶,只觉得萧矜是菩萨再世了,抱着他的胳膊不住地吹捧。
没过两日,所有狗崽就找好了去处,是城郊的养狗场,专门培训猎狗和护院狗的地方,那里正巧有刚下崽的母狗,足够养活六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
蒋宿亲自去了一趟,见那地方可靠,便也放了心地把小狗送过去。
后来在学堂里碰到梁春堰他都是缩着脖子躲着走的??x?,生怕他走到自己面前一脸温柔地问他狗命照顾得如何了。
还有第二件小事,就是乔百廉喊了陆书瑾去夫子阁中,提起万卷书大赏会一事。
说是隔壁嵩县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举办的文人聚会,会邀请很多上京赶考的人去参加,以文会友,同时也会让前辈传授后辈们科考经验。
乔百廉想让陆书瑾与梁春堰二人去参加,长长见识。
来回的路程要六七日,大赏会也要举办八日,总得要半个月的时间,陆书瑾没有直接答应。
她在用午膳的时候与萧矜提起此事,萧矜说道:“我知道,是袁老先生组织的,他曾是内阁的大学士,相当有名望,告老还乡之后总是喜欢办这些以文会友之宴,每年春闱结束都会有这么一次,你去看看也好。”
陆书瑾也想去看看,她见萧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也十分支持她去,于是便回了乔百廉的话,答应前去嵩县。
只是梁春堰却拒绝了,称还有其他要事脱不开身,只得遗憾放弃。
陆书瑾回去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万卷书大赏会在三月初开始,赶在二月二十出门,路上行个六七日,早到一些也不打紧,若是路上耽搁了,时间也足够。
她这边忙活着收拾东西,那边萧矜就缠着乔百廉不放,就等着乔老松口让他也陪着陆书瑾一同前往嵩县。
眼下萧云业赶赴边疆,乔百廉并不放心他去外面乱跑,起先没有答应。
但是萧矜软磨硬泡,往夫子阁跑了好机会,回回都给乔百廉保证绝不会在外惹是生非,且说陆书瑾性子柔弱,去了外面指定受欺负,有他在也能保护陆书瑾。
如此不知疲倦地劝说,成功让乔百廉感到厌烦,松了口让他也一同前往。
萧矜兴颠颠地收拾东西,与陆书瑾一同坐上了海舟学府的马车,将赶车人换成了陈岸和另一个萧家随从,而后出了云城前往嵩县。
二月下旬,天气已经不算寒冷,太阳一出来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陆书瑾头一回这样出远门,她趴在车窗上,探出半个头往外看,风抚过她的发,在白嫩的脸旁肆意飞舞,将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
萧矜坐在她旁边,盯着那碎发许久,最后伸手将碎发拢到她的耳后,问道:“你有想过要回姨母家吗?”
陆书瑾没想到他突然提起此事,便扭了个头说:“当然没有。”
“我如若回去,定然会被他们抓起来,再扭送上花轿去。”陆书瑾道:“他们对我只有养恩没有育恩,日后我若是赚了银钱,再将这些年所用的银钱还回去,与他们两清。”
她虽然看起来娇小柔弱,但那双眼睛总是满含力量,有着她自己的主意和主张,把自己的什么事都一一考虑好,不需旁人操心。
萧矜对她这模样颇为喜爱,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摸了两下就往下滑,揉着她的脸。
随后他就弯腰凑过去,落一个吻在陆书瑾的脸颊上。
这段时日萧矜黏得很紧,有时候会影响到陆书瑾看书习字,于是她制止了萧矜这种无时无刻的索吻行为,严格缩减,要求一日只准一次。
萧矜强迫不得,偶尔哄骗倒是能骗到,但也不是次次都能得逞,是以每次亲吻他都要抱着陆书瑾很长时间,直到她出手推拒,扭头躲闪才肯停下。
只是萧矜结束一吻就匆忙离去的次数也渐渐增多,让陆书瑾很是摸不着头脑,问了两次萧矜支支吾吾并不回答,她只得作罢。
白日赶路,晚上找客栈住店,两人一人一间房,边走边玩,如此行了四日。
第四日夜晚进了客栈,陆书瑾坐在桌边抄录书籍,萧矜则像前几夜一样先去检查门窗,确认都可以锁上且从外面打不开之后,才回到桌前。
他又点了一盏灯,说道:“光线太暗下看书对眼睛有伤,不用给客栈省灯。”
陆书瑾应了一声,从书本中抬起头,“咱们还有多久到?”
“再行个三日吧。”萧矜说:“路上没有耽搁的话,应当会在二十七之前到,还有时间去县里玩一玩。”
陆书瑾问,“你先前去过?”
萧矜轻笑,“自然,学了骑马之后坐不住,与季朔廷一起在云城附近的城县都去玩过。”
两人正说着,忽而有人叩门,是店小二送进来的茶水。
陆书瑾正好渴了,提壶便倒水,喝了两杯后方解渴。
萧矜却面露古怪,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到面前仔细瞧了瞧,再用指头一抹,也不知道在探查什么。
陆书瑾凑过去,没从白杯子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问道:“怎么了?”
“无事。”萧矜搁下杯子,转身就出门唤了陈岸,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不多时,陈岸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两个瓷瓶,还有一个包着帕子的东西,陆书瑾偏头看了一下,没瞧出是什么。
但是见状也知道这情况定然不是萧矜口中说的无事,她看着萧矜走过来,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岸关上了门,房中安静下来。萧矜从瓷瓶里各倒出一颗小药丸,“张嘴。”
陆书瑾张开嘴,那药丸就被他送到了嘴里,顺道往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而后只听他低低道:“没什么事,就是咱们可能入住了黑店。”
第72章
“你会娶我吗?
陆书瑾偶尔也会看话本。
她在话本上看到过关于黑店的描写, 多坐落于人烟稀少的荒僻之处,白日里是老老实实经商,夜间却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陆书瑾顿时有些害怕, 双眸流露出怯意, 压低声音道:“那咱们现在赶紧走?”
萧矜摇摇头, 不赞同:“天色已晚,赶夜路不安全, 且海舟学府那马车也睡不下我们二人。”
海舟学府的马车其实并不小, 但比之萧府的马车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不是窄小就是坐垫硬, 还泛着一股朽木的味道, 总之在萧矜嘴里没落一句好。
陆书瑾见他游刃有余的模样,似乎已经是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便道:“你想如何?”
萧矜往窗子瞟了一眼, 说道:“先将计就计,看看来者何人。”
陆书瑾没碰上过这种事,她想起话本之中描写的那些黑店做人肉包子的事, 心里就有些打悚,而后道:“那咱们今儿晚上啃饼子算了,别吃客栈的东西。”
萧矜见她对饼子非常执着, 没忍住笑了下, “无妨,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岭, 只是村郊罢了, 我已经让陈岸去村中买吃的了。”
以陆书瑾现在手里的存银, 无论如何落魄不到吃饼子的地步,但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对干饼有种执念,只要在城中停留,她就下车去买两个,说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等萧矜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她抱着干饼啃了大半。
她对干粮很依赖。
萧矜说:“你先看你的书,什么都不用担心,只不过今夜咱们要睡一间房了。”
虽然说之前有三次同床共枕,但乍一听到这话,陆书瑾还是耐不住心头一跳。
萧矜起身,往床榻走了两步,低低啧一声,“这床榻好小,不知能不能睡下我们二人。”
他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事实,但嘴角却是翘着的,转头问陆书瑾,“你应该不舍得让我睡地上吧?”
陆书瑾合上书,也起身走到床??x?榻边,又往地上看了一眼,含糊道:“挤挤也能睡。”
这地板根本不是能够打地铺的地板,脏得不行,让萧矜睡地上他大概宁愿睡在马厩的草槽里。
他去隔壁房将被褥抱过来,铺在床榻上,说:“咱俩还跟之前一样,一人一床被子。”
并且转头向陆书瑾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陆书瑾听了这话,便随意扯了下嘴角,说道:“你只要别又给我暖脚就好。”
说起此事,萧矜的思绪却飘到另一处地方,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你的手脚冰凉,可能是体内寒气太重,从前在姨母家吃了不少苦养得随意,日后可不能再如此,等回了云城我带你去寻杜医师,让他给开些药调理身体。”
陆书瑾啊了一声,迟疑道:“不用吧。”
她知道自己身子不大好,但是这几个月过得都是好日子,偶尔也会喝炖的鸡汤补身体,她只觉得日后多吃多补,慢慢养回来就是。
以前总是一两个月不来的月事如今好像也在好转,只是日子还不太规律罢了,二月是月初来的,腹部依旧疼痛难忍。
萧矜很严肃道:“用的,身子的事不可马虎,喝一段时间的药养一养就好,不会喝太久。”
陆书瑾也不再有异议。
很快陈岸就提着热腾腾的饭菜回来,摆在桌上让两人吃。
陆书瑾吃饭比较慢,又见不得浪费,总是一个劲儿地想把饭吃完。
萧矜见状便阻止,让她晚上别吃太多,否则腹中积食也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