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话:“你还有美貌。”
蔺雨落笑了:“美貌不值一提。你爸说得对,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身处底层,美貌只会带来麻烦。他虽然是有意羞辱我,但他一眼就看透了事情本质。”
“你别听他瞎逼说。”顾峻川说起了脏话:“你要是这样,他目的就达到了。他就想恶心人。”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跟他没关系。”蔺雨落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柠檬糖酸酸甜甜,让她眼睛眯起来半晌才舒展开:“酸!”
顾峻川被她逗笑了。
蔺雨落这个人,最开始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傻子,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再几次,能看出她带着一点狡黠和刚硬;不钻牛角尖的时候,又是有一点可爱的。她不是单一脸谱的人,性格层次感很鲜明。
挺不容易的。
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女孩,不苦大仇深,实属难得了。
“你能再给我做一杯西瓜气泡吗?很好喝。”
顾峻川又给她做了一杯。蔺雨落喝起来,觉得清清爽爽。两个人并排坐着看动画片,没有了往日的剑拔弩张。有一个瞬间顾峻川想,如果每天都这样,那这场婚姻的确算不上糟糕。
分开的时候,都不想打破这少见的平和,都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彼此拍拍肩膀就打算散了。顾峻川眼尖,看到桌子上剩余的食物和垃圾,揪着蔺雨落衣领让她收拾。蔺雨落假装弯腰,趁他松懈,撒丫子跑了。
顾峻川破功了,在身后说她:“好吃懒做!一无是处!”
蔺雨落关上门,躺到床上,骂就骂,反正她也不少块肉。第二天早早就出门,准备在小区门口吃点东西,然后走去馆里。
小区门口的连锁店里,买包子和炒肝儿的爷爷奶奶在排队,蔺雨落算了算时间,觉得不够。准备转身走,听到有人叫她:“落落教练。”
她看到孔青阳。
西装革履的孔青阳站在老年人中间格格不入,正对着蔺雨落摆手:“你吃什么?我快排到了。”
蔺雨落先是喝人家奶茶,现在又要吃人家包子,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孔青阳说:“虾仁的吧?加一碗馄饨?”
“我请吧?”
“你找座吧?”
“好。”
蔺雨落排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关于等位,她很有心得。她能看出谁马上要走,谁还要很久,一等一个准。果然,孔青阳点完了,她有了一个二人位。
吃饭的时候孔青阳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早上就要盯小蜜蜂吗?”
“不是不是。”蔺雨落忙解释:“顾峻川住在这里。我们昨天跟他爸闹不愉快,临时来这边住。”
“顾西岭回来了?”
孔青阳对这件事十分了解,脱口而出顾西岭的名字。
“回来了。”
“怎么样?为难你了吗?”
“他应该为难我吗?”
孔青阳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就算为难你你也不必往心里去。策略罢了。他们家这件事很复杂,我不好对你说,只能劝你别在意。”
“我不在意。”蔺雨落说:“我没事的。”
孔青阳还想安慰她,又觉得安慰相对苍白。蔺雨落察觉到他的情绪,就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啊,那真的不叫事!”
“那就好。”孔青阳看了眼时间,他约了人,该走了:“我上午约了人得先走。既然你住在这个小区,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打给我,不用嫌麻烦。”
“好啊。”蔺雨落站起身:“我也吃完了。如果明天早上您还要吃早餐的话,我来请。”
“每天开早餐会吗?你和我?”孔青阳觉得蔺雨落过于客气了,但他也能理解这种客气,如果不让她还请一顿,她一定战战兢兢:“那就明天继续吃。你请。”
“但我有个小的建议。”
“什么?”
“明天咱俩换一家。”孔青阳手指向马路对面:“那里有一家驴火也很不错,不如明天去吃驴火。”
“行!”
两个人都觉得这情形挺逗,不约而同笑了。孔青阳想起蔺雨落他们的店庆,就问她:“还挂零呢?”甚至学那天蔺雨落的手势,双手对在一起,比了一个大零。
蔺雨落点头:“对,挂零。挂大零。昨天下午方姐刚批评我。”
“那你要努力了。加油。”
蔺雨落一直目送孔青阳的车开了很远,顾峻川的车开出来,对她按了个喇叭,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蔺雨落已经转身走了,刚刚像“望夫石”,真的“夫”来了转身就走,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提醒你,跟孔青阳保持距离。”顾峻川打给蔺雨落:“减少单独见面。”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名义上是我老婆。你克制克制。”
“克制什么?我干什么了?”蔺雨落觉得顾峻川太好笑了,她只是跟朋友一起吃了个早饭而已,他竟然要上纲上线。他算老几啊?
“你需要尊重一下我们的婚姻。毕竟以后常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算是说对了,常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是你,名声不好影响的也是你,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蔺雨落挂断电话,好心情被顾峻川毁了。
“去其他地方见面,我不管你。”顾峻川给她发消息:“在这个小区,不行。”
“你要是有病就去医院看,不要以为谁都跟你爸一样。”蔺雨落回他:“你管得未免太宽!”
第26章 蔺雨落很聪明
蔺雨落这句话让顾峻川快速打字的手停了下来。
他知道蔺雨落嘴很厉害, 你不招惹她她不会跟你对着干,你惹她,她张口就能戳你心窝子。
顾峻川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他觉得蔺雨落问题大了。她没有任何契约精神,他指出问题所在,她甚至觉得那不是问题。
高沛文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到, 索性拍了下他面前的桌子:“你干什么呢?满脑门子官司!”
“没事。”
“不可能没事。”高沛文把画纸推到一边:“我猜猜啊,因为蔺雨落。”
“她算老几?你真看得起她。”
李斯琳的出现终止了她们的交谈。她到了之后一句废话没多说,抱着衣服进了更衣室做妆发。
高沛文跟顾峻川交换一个眼神,都很欣赏她的雷厉风行做派。
“我下午要早点走, 校友有个聚餐。”李斯琳大声跟高沛文说,好像她们很熟了一样。
“那就快点拍。”
“行。”
清大的校友聚餐经常跨专业。在论坛上发个帖子, 报名满了就截贴。她虽然毕业了, 爱去论坛上凑热闹的习惯没变。
这一天他们的聚餐地点选在清大东门外的新疆餐厅, 预留了一个带长桌的包间,十二个人。蔺雨舟做完大赛的实验设计被同学拉过来, 强迫他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
蔺雨舟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 他的安静与其他人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坐在他对面的李斯琳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她应对自如, 常常讲一句话就惹大家哈哈大笑。有时她的目光落在蔺雨舟身上,看到这个学弟很是拘谨,就对他友好笑笑。
啤酒喝了两轮后, 话题开始分级,座位顺序打乱,李斯琳坐到了蔺雨舟旁边。她带着太阳光的味道, 又沐浴在夏末的气息里, 笑起来生动异常。
别人放下学习压力开始拼酒, 她凑到蔺雨舟耳边说:“蔺同学,你喝酒上头。”
“什么?”蔺雨舟看向她,她呢,指指蔺雨舟的脸:“你的脸很红,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蔺雨舟的确很热。
他只喝了两杯啤酒,就觉得脸开始发烫,白皙的皮肤像被火烤过一样,整张脸一直红到脖子。
他下楼吹风,李斯琳怕他出事,就跟在他身后。站在狭窄的十字路口,公交车和行人交织如梭,一阵风吹过来,蔺雨舟觉得热气散了大半。他好了一点,回过身看到李斯琳斜倚在墙上看他。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她问蔺雨舟。
“挺喜欢的。”
“但你看起来不自在。”
“下次就自在了。”蔺雨舟礼貌回应,事实上,他的头脑里已经在想下一次拒绝的理由了。他要准备比赛、要完成功课、要做兼职,这样的聚会一耗就是大半天,如果再推脱不掉喝一点酒,那这一天到晚上,基本上就废掉了。
蔺雨舟身上那根弦绷得紧,李斯琳看出来了。清大很多男生都这样,他们出身贫寒,企图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当然,他们做到了,所以格外珍惜。
“你书包在上面吗?”李斯琳对他眨眼:“咱俩逃吧!这聚会要到晚上了。”
“我…”
“你等着!”
李斯琳转身推开餐厅的门跑了进去,不出两分钟,拿着蔺雨舟书包跑了出来,把书包塞到他手里,笑着给蔺雨舟描述里面的情况:“吵吵闹闹,还没尽兴呢!我说话都没人听了!走!”
“我要回学校了。”蔺雨舟给自行车开了锁,准备跟李斯琳再见。
“你带我一下,我也回学校找同学。”
“好的。”
他们从东门进去。
傍晚东门人来人往,蔺雨舟怕碰到人,骑得很慢。李斯琳坐在他后座上,手自然地揽着他的腰。蔺雨舟不自在,也不好多说,怕显得他小气。把李斯琳送到二宿舍,就挥手作别。
李斯琳自来熟,在工作群里跟大家汇报:“今天的聚餐太好玩了,以后也带大家来。我们清大的男生真可爱。”
高沛文看到消息,对收拾东西准备去超市的顾峻川说:“我就觉得这个人签对了,她性格真好。”
顾峻川嗯了声,给蔺雨落发消息:“二十分钟后路口等你。先去超市买东西,然后把你送回家,我回来加班。”
蔺雨落已经把早上的争吵忘了,回消息很快:“好啊。我去换衣服。”
见面的时候都没提早上的插曲,打了个招呼就都住了嘴。老吵架其实很疲惫,蔺雨落冷静下来后理解了顾峻川的做法。他的家庭是那样的,父亲出轨、父母之间没有信任,他在父母身上吃过这样的苦,就觉得婚姻不该这样,哪怕是协议结婚,双方也该真诚点。但下一天跟孔青阳吃饭是已经约好的,蔺雨落不会爽约。
逛街的时候蔺雨落才发现顾峻川其实是有一点细心的。他的新家应该是没准备这么快入住,所以空空荡荡,很多东西都没有。蔺雨落跟在顾峻川身后,看他向推车里放日用品,一样又一样,好像购物清单都在他脑子里。
在她感觉自己参与不进去的时候,顾峻川对她说让她想自己要用的东西。蔺雨落也不客气,牙膏牙刷毛巾拖鞋一股脑都装进购物车里。
顾峻川买东西像不要钱,随便往购物车装。他装,她拿出来,他再装。
他们一起买东西填满顾峻川的新家,这让彼此生出一种两个人在过日子的错觉来。
“你为什么不网上买?”蔺雨落问他。
“我看不见实物不放心。”两个人已经把超市买的日用品放到车里,现在回到楼上,开始买其他的东西。
蔺雨落热衷于买袜子。
她在馆里带团课,一天要换两双袜子,好看的袜子。她站在棉店里挑来挑去,十分钟过去了,挑了两双准备去结帐。看到顾峻川拿了很多双袜子,就接过来放进自己的购物筐里。顾峻川已经给她买了很多东西了,她决定帮他付袜子钱。
她知道棉店的袜子不算便宜,付钱的时候还是觉得肉疼。她自己很克制,只挑了两双,但顾峻川不克制,他买了七双。蔺雨落甚至怀疑他准备一天穿一双然后扔掉,没准在顾峻川的生活里,根本没有洗袜子这个选项。
太可惜了,太浪费了。
出棉店以后,蔺雨落一忍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你买七双,是要一天一双穿完了扔掉吗?”
“?”
“如果是这样,太浪费了。”
“我买了七双?”顾峻川问她。
“是。”
“那就证明,我喜欢这七双。”
顾峻川第一次碰到一个女人跟他讨论该买几双袜子,又或者袜子应该穿几次才能扔掉。他和他的前女友们都不算缺钱,恋爱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袜子”这样的小事上去讨论,站在商场里,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