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落觉得自己不行,她甚至连进去社交的开场白都不会说。
再过会儿回了条消息:“抱歉顾先生,我只是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就不进去玩了哦!”
顾峻川似乎不太意外,又看了马路对面的她一眼,转身向里走。
“谁啊?”苏景秋问他。
“我妈的瑜珈教练。”
“阿姨还练呢?”
“嗯,早晚各一节。”
“叔叔还不回家?”
“大概是死了。”
两个人说着话回到酒吧,里面的人显然已经等很久。灯光昏暗,台上的人在唱着歌,顾峻川靠在椅背上翻别人发给他的产品目录。
顾峻川开了几家看起来没什么关联的公司,服装、食品,心血来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的亏损有的盈利,他也不太着急。
服装公司近期在设计秋季新品,有一些正在打版。
“2-6页都是垃圾。”他回设计总监高沛文消息:“太复杂。”
“在改了。”高沛文回他:“三天后出。”
一旁的苏景秋敲敲桌子:“出来玩别工作了!”
“别想让我给你试新品,上次的恶心劲儿还没过去。”顾峻川看着面前的酒杯:“这杯也拿走,给我矿泉水。”
“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喝着恶心,别人可是很爱喝。看到了吗?几乎人手一杯,爆款。”
顾峻川看了眼四周,苏景秋没说大话,那喝起来跟尿一样的东西的确每桌都有。他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不太懂别人的口味了。
“猎奇心理。”苏景秋说:“我们在营造一种“你不爱喝就是你不懂”的氛围,事实上第一杯坚持喝完,第二杯就不难喝了。”
“…”
“刚刚那姑娘不错啊!”苏景秋说:“长得挺好看,我说你怎么最近来你妈这边住了。”
“不跟你说了吗?我房子装修完在放味。”
“嗯嗯,我看你是又无聊了,很无聊。我要有你这样的爸妈,我就安心做个败家子,谁还天天干活啊?”苏景秋说。他有时搞不懂顾峻川,明明什么都有,却还要这么拼命,好像一无所有似的。
顾峻川耸耸肩膀,不想讨论父母,也不太想讨论他自己。他爸不定在外面有几个孩子,他妈每天热衷于练瑜伽、养花、弹钢琴,拒绝社交。顾峻川在她那里住的第一天,就察觉到她得道成仙了一样。
晚上到家后看到蔺书雪正在瑜珈室平躺,肚子一鼓一鼓的,就问她:“不养生了?不是每天9:30就要睡觉?”
蔺书雪眼睛都没睁,缓慢地说:“我在培养跟你们年轻人一样的作息。”
“然后呢?”
“然后给你找个比你年纪还小的后爹。”
“你真…”
蔺书雪坐起来:“我真怎么了?就兴你们男的糟蹋年轻姑娘?”
顾峻川被蔺书雪逗笑了:“他还没有消息?”
“大概是死了。”
蔺书雪深呼吸三次站起身来:“他要是死了倒是好了,别回头别人领着一个孩子找上门来。那我把他坟给刨个底朝天你信不信?”
“刨呗。我给你找挖土机。”顾峻川火上浇油:“你早该这样。”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蔺书雪擦擦汗:“今天这个瑜珈教练话不多,但不糊弄人。看着就像没什么城府的,谎话都不会说。”
“而且也姓蔺。跟我一个姓的人不太多,也算缘分。”蔺书雪自己念叨。
“你瑜珈教练把我当你包养的小白脸了。”顾峻川说:“还说你续卡要给我提成。”
蔺书雪听闻这句,笑得前仰后合,快要笑出眼泪来:“笑死我了笑死我了,那你解释了吗?”
“我才不解释。她自己脑子不好使关我屁事。再说了我为什么跟钱过不去?”
顾峻川对蔺书雪眨眨眼:“睡了,明天我还要去工厂。”
“你明天早上还帮我接她。”
“赵阿姨呢?杨阿姨呢?”顾峻川问:“怎么都不见了?”
“赵阿姨生病了,杨阿姨回家看孙子了。我一个人自在着呢!”
“那你自己下去接不行?或者打个电话直接让她上来?”
“我养儿子干什么用?供起来吗?让你接个人你都不耐烦。”
“你就想抖你当妈的威风。”
顾峻川跟蔺书雪拌完嘴回到房间,手机一直不停在响,打开来看到各种工作消息。还有一两个姑娘给他发消息:“出来坐坐吗?”态度很真诚,附带着今日穿着。
顾峻川快对美女免疫了。
他每周要面试三到五个平面模特,差不多两个月了,符合他要求的只有0.5个。顾峻川新出这个系列,对模特要求很高,要看起来简单高级又惊艳。
那个瑜珈教练倒是还行。
没脑子、漂亮,素颜也有十分颜色,一双眼看人又怯生生的。分不清是装的还是就这样。
这个“无脑美女”第二天来的时候惨白着一张脸,对着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额头渗着汗,随时要倒下一样。
“怎么了?”顾峻川在电梯里问她。
“我,有点恶心。”蔺雨落捂着嘴,强忍着不吐出来。
昨晚几乎一宿没睡,房间里太热了,她不停地出汗,刚刚的公交车上又拥挤,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原本就不舒服的她下车后平复很久才来。
顾峻川听蔺雨落说她恶心,就扫了眼她肚子。蔺雨落接收到他奇怪的目光,挺直身体,对他解释:“不是,我没怀孕。”
“我只是中暑了。”
中暑?早上九点?顾峻川看了眼手表,再看看蔺雨落,后者则在下电梯后一阵头晕,扶着墙慢慢蹲下去。
第3章 蔺雨落想赚钱
顾峻川看蔺雨落的狼狈相都觉得稀奇,站在那等着她站起来,她却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水:“辛苦您帮我找点水压压好吗?”
“…”顾峻川进门拿水,蔺书雪问他:“人呢?”
“吐呢!”
“吐了?”
蔺书雪跟在他身后,看到扶额蹲在墙边的蔺雨落。顾峻川把水递给她,顺道给她一个垃圾桶让她抱着。怎么说呢?蔺雨落像落水狗一样,人很狼狈。
“对不起蔺姐。”蔺雨落忙跟蔺书雪道歉,后者倒是没当回事,摆摆手:“进来歇会儿。”示意顾峻川把她弄进去,在这蹲着好像怎么回事似的,万一被人看见别扭。
顾峻川眼睛翻了翻不肯动,蔺书雪推了他一把:“赶紧!”
顾峻川不情不愿对蔺雨落说:“来吧,蔺教练。”弯腰伸手攥住她胳膊,用了大力气把她拽起来,快要把蔺雨落胳膊攥折了。蔺雨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半靠在他怀里。胳膊肘不小心磕到他腹部,他哼一声绷紧腰身,不耐烦瞪了她一眼,就这么把她“扶”到客厅让她去沙发上靠着,自己走到水吧喝水。
“小顾说你中暑了?”蔺书雪玩性大起,把顾峻川叫成小顾,让蔺雨落持续误会。
顾峻川瞟了眼蔺雨落,她倒是坚强,缓了两分钟强行站起来:“蔺姐,我好了。”
“好了?”
“好了。”蔺雨落说:“对不起蔺姐,给您添麻烦了。我家里停了几天电了,太热了。”
“停电?停好几天?”蔺书雪简直像听到什么惊天消息:“你住在哪里?北京还有停好几天电的地方?”
“王刘庄。距离这里十公里左右。”
顾峻川听到“王刘庄”抬眼扫她一下,王刘庄他知道,开车都要绕道的城中村,都是自建房,水电不稳定,房租倒是便宜,所以住着收入不高的各色人等。别人聊天之时避讳提及,她自己倒很坦然。
蔺雨落尽管难受,还是认真带了蔺书雪这节课,一个细节不拉,帮她拉伸的时候甚至还为她做了按摩。蔺书雪觉得她很实在,就留她吃早点,蔺雨落忙拒绝:“馆里提供早饭的。我到了就能吃。”
蔺书雪也不知怎么,大发慈悲,一定要留她吃饭,百合莲子粥、枣糕、四样清口小菜。蔺雨落跟方柳如实请假,方柳倒很高兴:“留下吃,不用着急回店里。你团课下午两点。多聊聊,问她愿不愿意介绍客户给你。”
蔺雨落不知怎么开口要求介绍客户,只是安静喝粥。蔺姐的“小男友”也一起,蔺雨落看到蔺姐喝了一小碗粥把碗递给他,支使他盛粥,还让他顺带给蔺雨落盛一碗。蔺雨落不敢,忙站起来自己盛,生怕被蔺姐的“小男友”记恨。
这一餐饭吃得尴尬,蔺雨落看到蔺书雪一直在支使她的“小男友”,这让她紧张。总觉得像“小男友”这样的人被她看到窘迫,会想着办法报复到她头上。
她大气不敢出,吃了饭立即告辞。顾峻川送她的时候,在电梯间里,她友好地对他笑笑,那笑容也带着一点同情。
顾峻川鼻子里哼了声,也不多解释,这小教练战战兢兢太逗了。甚至还要吓她一下:“提成记得给我。”
“会的。顾先生。我今天问一下老板能不能预支。”
“行。”
蔺雨落到了瑜珈馆,立即跟方柳说了情况。方柳点头:“我说这次怎么这么痛快。蔺姐真养小白脸了?”
蔺雨落点头:“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事实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小男友”为什么要给她付瑜珈课的钱。”
“蔺姐能让他白付吗?那要双倍给他的呀,甚至不知多给多少,又能从你这里拿提成。这个人不简单,段位高,你来回去要小心点。”方柳给蔺雨落讲了人情世故:“好多事情很复杂,你少说话。上门授课的时候,哪怕是客户家里的狗,你也要带着笑。”
蔺雨落点头。她想:还好蔺姐家不养狗,只养小白脸,不然我还要练习对狗笑。但对狗笑狗不会问你笑什么,但“小男友”会。
中午有没事的同事回家午睡,蔺雨落跟前台妹妹一起看馆。她喜欢待在馆里,馆里有空调,还有隐隐香气,她整个人躺在瑜伽球上,身体弯成大半个圆,尽力打开胸腔,把浊气吐出去。
弟弟蔺雨舟打来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我在馆里。”
“我可以进去找你吗?”
“来吧。”
蔺雨舟大学在读。小地方的孩子,凭借一身学习的好本领考进了顶尖学府,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做兼职。他拿了一杯茉莉奶绿,加了冰的,递给蔺雨落:“姐,你脸色不好。”
“我好像有点中暑。”蔺雨落喝了一口奶茶,冰凉清爽,觉得人好了一点:“你还有钱吗?”
“我有。我加入一个社团,提供很多兼职岗位。我找了一个家教,一个小时三百。”蔺雨舟说:“你别管我了。”
“不管你管谁?”蔺雨落看他一样,小声对他说:“姐姐昨天卖了二十万的卡,能有几千块钱提成。你的手机太旧了,有时接电话都听不清,姐姐给你换一个。”
“我不要。我如果想换,做家教可以攒钱。”
“你还要交学费。”
“我有奖学金。”蔺雨舟翻开她的手看,看到手心有薄茧,再看她惨白的脸色,就有点心疼:“我上大学了,可以养自己了。你如果有钱,就从王刘庄搬出去,搬到正规的楼房里去。还有,给自己买点好的。”
蔺雨落看着自己的出息弟弟,笑了。手揉揉他的头,不无欣慰地说:“小舟长大了。”
“十一我去给一个音乐活动做兼职,主办方报销食宿路费。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我带你去。”蔺雨舟拿出画册来给蔺雨落看,他特地报名了这个活动,因为姐姐从小心心念念要看海,却一直没有成行。
“好啊。我提前跟方姐请假!”蔺雨落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点,她勾住蔺雨舟肩膀,又用手捏他的脸,好像这个弟弟怎么都喜欢都不够一样。
蔺雨舟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叫一声:“姐!”
蔺雨落终于放开他,送他去门外。看着背着双肩包的蔺雨舟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蔺雨落脸上的笑意都没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