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上娜娜的视线，艰难的朝她伸手：“救……救我……”
　　凶悍的金属义体, 此时像报废的机器，光芒慢慢暗淡, 连心口的微型核反应堆, 运行的声音也小了，像是风中火烛，正在渐渐熄灭。
　　濒死笼罩, 十岁的小少年恐惧了。
　　他……不想死……
　　他扭头看向身下：“哥……”
　　没有影子, 哥哥不在！
　　一瞬间，小戗眼瞳中的生机湮灭，他祈求的看向尤娜娜。
　　枪炮师手腕上的任务器不断发出警报。
　　[第四区金种子枪炮师, 金种子徽章被抢夺，失去金种子身份。]
　　[警报！警报！检测到该种子生命特征极速衰弱, 请就近种子和神选者紧急救援, 紧急救援！]
　　……
　　小幼崽猛地反应过来, 唰的冲过去。
　　“枪炮师？”她看着陌生的机械义体, 一时无法下手, “我……我不会你这个……”
　　枪炮师视线往心口挪动, 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乌鸦在边上提醒：“那里断了。”
　　肉呼呼的小手摸进去一抓，顿时就扯出几根红蓝白三色的神经导管。
　　娜娜也不懂怎么接，看到有孔洞，她就往里塞。
　　死马当活马医。
　　“嗬！”小戗发出一声无法呼吸的嗬嗬声。
　　机械四肢短路的抽搐乱抖，脖子上血肉连接处，更是滋滋冒出更大的火花，每爆一声就有神经导管断裂。
　　小幼崽惊呼，蹭蹭后退半步。
　　她被枪炮师的模样吓到了。
　　“小戗！”
　　一道黑影以流星般的速度赶来，直接投到枪炮师瘫软的身体下面。
　　替代心脏的微型核反应堆，已经只剩最后的余温了，但满脸恐惧的小少年，忽的就翘起了嘴角。
　　哥哥，回来了啊……
　　紧接着，尤娜娜就看到，那黑影蠕动进小戗的机械义体里。
　　枪炮师用最后的力气抬手，猛地按动后颈一黄豆大小的按钮。
　　“滴”的一声，枪炮师睁眼，原本暗淡的眼瞳，此时漆黑又深沉。
　　小娜娜愣了下：“你不是枪炮师！”

　　她一眼就看出，小戗的机械义体里换人了。
　　影子试图控制四肢，但随着核反应堆的关停，全身的机械零件都短路失控了。
　　他道：“二区的金种子，请你帮我将蓝色的神经导管，重新插到最左边的小孔里。”
　　娜娜哦了一声，依着影子的话，将心口那一把神经导管，全部插到正确的位置上。
　　片刻后，只剩下最粗的那根小幼崽没法处理。
　　那根导管是被粗暴割断的，无异于切断了心脏大动脉。
　　不过，好在是将枪炮师的小命吊住了。
　　影子松了口气，核反应堆重新低耗运行起来，虽无法全速产能，但这种待机模式，可以保住小戗的大脑。
　　大脑存活，小戗就活着。
　　“怎么回事？”这当彻底清醒的爱丽丝和游戏师过来。
　　两人发现枪炮师丢失了金种子徽章，以及半死不活的模样，都生出一股唇亡齿寒的心悸。
　　影子吐出个名字：“盛冰澜。”
　　爱丽丝皱眉：“盛冰澜能力并不出众，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刚才的幻觉。
　　爱丽丝看了眼坐在花朵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恶种曼陀罗，没说话了。
　　宴行舟盯着游戏师心口看了会：“我试试看能不能修复。”
　　他蹲下身，单手虚虚放到枪炮师的核反应堆上，微微闭上眼睛，掌心就散发出点点绿光。
　　“修复术。”游戏师宴行舟低声道，他的游戏界面里，枪炮师是顶着两个称号的。
　　枪师——影子小暴，炮师——机械小戗。
　　枪师和炮师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枪炮师！
　　此时，机械小戗失去了金种子身份，已由红名变成了绿名，且身体变成了影子。
　　掌控机械义体的，则是红名的影子小暴。
　　第四区，今年已经丢失一个金种子名额了。
　　同时，小戗差点死掉这种事，另其他金种子都胆寒。
　　他们虽互相争斗，千方百计淘汰对手，可却不会下死手。
　　每位金种子，都是各区潜力最高的人才，未来强力的神选者。
　　故而，不伤及性命，这是四个大区默契遵守的底线。
　　盛冰澜，碰触了底线！
　　并且，这件事要处理不好，二区会被其他三个大区联手针对打压。
　　“叮”修复术完毕。
　　拇指粗的神经导管，并未完全修复好，只连接上了一半。
　　宴行舟尴尬：“没蓝了，修复效果很勉强。”
　　影子小暴点头：“谢谢，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这样的程度，足够他再次控制四肢了。
　　几人见他自行打开胸腔，动作熟练的拆掉一条大腿，取了大腿上神经导管，从胸腔预留的备用口塞进去。
　　嗡，嗡，嗡。
　　核反应堆重新启动运转，橘红的亮光，沿着人体肋骨的方向渐次亮起来。
　　眨眼，机械义体重新灵活了，除了少了一条腿。
　　小暴单腿独立，竟也站得稳稳当当。
　　他将断腿全拆成细碎的零件，这里塞一块那里挪一点，眨眼整条断腿连根腿毛都没留下。
　　尤娜娜和爱丽丝看的目瞪口呆：“……”
　　宴行舟：“……牛逼。”
　　做完这一切，影子小暴正式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枪师小暴，炮师小戗的双胞胎哥哥。”
　　娜娜是刚才看到了，宴行舟早猜到了。
　　唯有爱丽丝很懵，她上下打量小暴：“枪师炮师枪炮师？你也只比你弟弟稍微不那么讨厌一点点。”
　　小暴言行更稳重，性格和小戗很不一样。
　　“抱歉，”他倒也真诚，“小戗性子跳脱，我为他从前的不当行为道歉。”
　　爱丽丝哼哼，倒也没说什么了。
　　“怎么回事？”徐池洲赶到了。
　　他的视线锁定在枪炮师身上，皱起眉头，脸上表情很凶。
　　爱丽丝道：“盛冰澜伤了炮师小戗，抢夺金种子身……”
　　轰隆隆！
　　[嘀嘀嘀，检测到东南方爆发高浓度恶念，请金种子注意。]
　　[嘀嘀嘀，检测到东南方爆发……]
　　现场四名金种子的任务器，同时发出一模一样的提醒。
　　而徐池洲的任务器，也发出了提醒。
　　[嘀嘀嘀，检测到东南方爆发高浓度恶念，距离三百米，请队长立刻前往清除。]
　　……
　　徐池洲表情一厉，整个人再次消失。
　　几名金种子相互看看，不约而同也跟了上去。
　　@
　　徐池洲吐出判决：“种子艾蒂，感染嫉妒邪种，执行……”
　　“清除行动。”
　　清除行动！
　　艾蒂浑身一颤，她完全不敢看尤娜娜。
　　她不自觉往后挪动半步，试图挡住身后的盛冰澜。
　　徐池洲眯眼，脸上闪过狠色：“多目。”
　　一刹，黑暗降临。
　　艾蒂视野一黑，视力立时被剥夺。
　　徐池洲侧头：“你们去看看盛冰澜。”
　　三名金种子跑过去，但枪炮师站着纹丝不动。
　　宴行舟远远看了眼，他对下死手的盛冰澜没好感：“心脏被洞穿了。”
　　爱丽丝探了鼻息：“还有一丝气。”
　　徐池洲脸上闪过烦躁：“枪炮师，你是不是能救？”
　　小暴面容冷淡：“她差点杀死小戗，我不会救她。”
　　闻言，徐池洲更烦躁了：“是感染嫉妒邪种的艾蒂，用精神能力控制盛冰澜做的。”
　　小暴不为所动，小戗至今还在影子里休养没醒。
　　不管是不是控制，他都不可能救盛冰澜。
　　徐池洲一边用多目的能力控制住艾蒂，一边不自觉看向了尤娜娜。
　　矮墩墩的小幼崽，站在盛冰澜身边，似乎在出神。
　　徐池洲问：“小幼崽，你的治愈能力呢？”
　　娜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娜娜的不是治愈。”
　　她救不了盛冰澜。
　　“艹！”徐池洲暴躁的骂了声，等医疗队赶来盛冰澜怕是都死硬了。
　　想了想，他对枪炮师道：“今年狩猎月，我以治字队队长身份，确保你们第四区最少有一个金种子名额，只要你救人。”
　　枪师小暴：“你认为我会连一个金种子身份都保不住？”
　　徐池洲疤痕耸动，很凶狠的笑了：“你现在能保住，但一会就不好说了。”
　　他指了指尤娜娜三人：“他们三个再加上我呢？你能保的住？”
　　小暴震惊：“你这是作弊。”
　　徐池洲冷笑：“和一条人命比起来，作弊算什么？这里的监控是我的人盯着。”
　　他摸出根香烟咬着：“二区也有精神催眠师，保管你什么都不记得。”
　　嗡嗡嗡。
　　核反应堆发出快速运转的声音，彰显着小暴不平静的内心。
　　片刻，他几乎是咬牙道：“我救，希望徐大队长说话算话。”
　　徐池洲暗自松了口气：“当然，我保第四区最少一个金种子名额，其他你能抢到几个，算你自己本事。”
　　小暴也松了口气，他用起先大腿的零件，临时组了枚体外心脏起搏器。
　　盛冰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至少两个小时内，她的命也吊住了。
　　“两个小时，”徐池洲用牙齿磨着烟嘴，“足够了。”
　　多目的黑暗，猛然剧烈翻滚。
　　然，黑暗中的艾蒂，只在眨眼之间，就适应了黑暗。
　　她脚边的嫉妒恶念扑腾而出，宛如一匹饿狼，揪着黑暗就吞。
　　多目尖叫：“它要吃我！徐池洲快让我回去！”
　　邪种对恶种，天然存在等级压制。
　　多目龟缩回徐池洲身体里，瑟瑟发抖的说什么都不出来了。
　　徐池洲皱起眉头：“艾蒂束手就擒，我会向上面申请，你可以去研究部配合研究，留你一条性命。”
　　艾蒂恍若未闻，她满脑子都是，小娜看到了，全都让小娜看到了……
　　最不堪，最坏的一面，怎么能让小娜看到呢？
　　小娜，会不会很失望？
　　尤娜娜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她怀里抱着乌鸦，目不转睛地看着艾蒂。
　　“艾艾，”片刻后，她开口喊道，“你被坏玩具带坏了吗？”
　　艾蒂颤抖起来，她脸色苍白的吓人。
　　好半天，她才慢慢转头看向了尤娜娜。
　　她张了张唇：“小……小娜……我……”
　　她想解释，但盛冰澜还躺在那里，她解释不了。
　　“我，”漆黑如陈墨的眼睛，泛起了红，“是不是，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这话还是问出了口。
　　从未有任何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坏掉了。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坏掉了，治不好的那种。
　　小幼崽认真思考起来，她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对艾蒂来说很重要。
　　所以，娜娜要很认真的回答。
　　现场，随着小幼崽的思考，陷入了安静。
　　徐池洲悄悄发了几条消息出去，并暗自挪动到艾蒂身后，堵了她的退路。
　　小娜娜将和艾蒂相识以来的点滴，全都回忆了一遍。
　　末了，她茫然的问乌鸦：“父父，娜娜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上次检测精神的时候，她做了选择站到徐队长那边，那今天是不是枪炮师和盛冰澜都不会差点死掉。
　　艾艾，被坏玩具带坏了。
　　乌鸦丝毫不意外：“从人类角度的对错标准来说，是的，你做错了。”
　　小幼崽睁大了眼睛，浓烈的内疚涌了上来。
　　乌鸦：“在人类里，你的行为等同于包庇。”
　　娜娜抿起了小嘴，不自觉搂紧了乌鸦。
　　祂看着小幼崽又说：“但从我的角度，没有对错标准，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娜娜困惑了，什么是没有对错？
　　祂：“我认为，做你想做的事比较重要。”
　　小幼崽隐隐觉得，父父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很对的样子。
　　她低声说：“院长以前说，好孩子做了错事就要改正……”
　　院长说有对错，父父说没有对错。
　　小幼崽反而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