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说:“只要父父在,娜娜就可以不用戴眼罩吗?”
毕竟,没人喜欢平白少一半视野。
她没等男人回答,走到窗户边往外眺望。
看不到,真的半点异常都看不到。
以往,这只眼睛总是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照实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反而说她是小怪物。
现在,在父父面前,她这只丑眼睛和左眼睛一样,看不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头一次,视野如此开阔清晰。
她回头,一双眼睛都亮闪闪的望着红眸男人。
那种光亮,远比一只眼睛时,更璀璨更漂亮。
男人颇为满意,浓烈的母性,此时也安静下来了,像月光下宁静的夜海,夜风徐徐,海浪哗啦。
静谧,美好。
在这种驱使下,男人起身,朝小幼崽伸出一只手:“我送你去学校。”
据说,接送上下学,这也是人类幼崽最期待的事。
不过,在走出401的门前,娜娜还是摸出眼罩,乖乖的戴上去遮住右眼睛。
她朝男人发出一怪音:“嘿嘿哈,这是院长送的礼物,娜娜答应了院长要好好戴着。”
男人点点头,指尖拂过小幼崽细软蓬乱的头发,长至背心的软发,自动就结成了双马尾。
男人又看了眼草莓小包,再看一眼双马尾。
于是,可爱的双马尾上,立刻多了对同样可爱的草莓发绳。
娜娜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小嘴惊讶的张成了“O”的形状。
她满脸崇拜:“哇,父父超厉害!”
父父给娜娜梳了好看的马尾!
超厉害的父父!
男人云淡风轻:“下次换其他的。”
祂会的,远不止于此。
蹲守在楼下的徐池洲,以及那只恶种,再见到小幼崽,就听她嘴里源源不断冒出彩虹屁。
她变着花夸赞身边的男人,每句话都不带重复。
徐池洲不屑:“哼,跟黄昏一个德性,马屁精。”
恶种心口一泡一泡的酸水往外冒,它巴心巴肝的想要小幼崽支配,不仅不受待见不说,小幼崽还看都不看它一眼。
于是,这一天的清晨,保安就看到。
五年没在小区出现过的401业主,手里牵着个矮墩墩的小幼崽。
后面跟着那个脸上有疤的小伙子,以及一团手脚爬着走路的人还是……蜘蛛?
小娜娜心情非常棒,父父送娜娜上学呢,她美的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是以,一向性格安静的小崽崽,居然主动更保安打招呼。
她摇着父父的手,小奶音欢快:“保安叔叔早上好,这是我父父哦,父父今天送我去上学,我今天要考试的,我肯定考满分,父父一定会高兴哒。”
她小嘴叭叭,还语速飞快,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保安一愣一愣的,看看男人又看看小幼崽。
他僵硬的寒暄:“你女儿啊?真可爱呢,就是怎么有点眼熟?”
娜娜已经说完了,她还很意犹未尽的问:“保安叔叔,小的时候你爸爸送过你去上学吗?”
一把年纪,早不记得老父亲的保安:“……”
你有父父,你清高你了不起!
但娜娜见保安答不上来,遂摇头晃脑的说:“叔叔,你爸爸这样是不行的,你看看娜娜的父父,父父对娜娜最好啦。”
保安:“……”
你走!
炫耀完毕,娜娜非常满足的走了。
保安偏头看去,只见耀眼的日光下,高个的男人,牵着小小一团的崽崽。
男人太高了,幼崽又太矮了,为了迁就小崽崽,男人微微弯着腰在走路。
“奇怪,”保底嘀咕,“那个小娃儿分明是402那家的啊,怎么喊401的黄先生父父?”
保安摸着脑壳,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另一个问题又浮上心头:“咦?401不是鬼屋吗?黄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难不成我听到的声音是黄先生闹出来的?”
没人听到保安的嘀咕,大马路上,小娜娜牵着父父的大手,父父牵着她的小手。
忽然,她看父父一眼,步子就迈的很小,像是蜗牛在挪动。
红眸男人侧头,目露询问。
“嘿嘿哈,”娜娜弯了弯眼睛,“娜娜走慢一点,就可以和父父走久一点。”
久?
祂对长短没有概念,更不知何为久。
祂存在的太久,在漫长的纬度里,人类小幼崽这样的成长速度,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男人皱起眉头,眉心拢出三条细细的竖纹。
突然间,祂意识到,小幼崽很可能在祂一眨眼的时候就长大了,再一眨眼的时候她就走到生命的尽头。
从来,对万生万物的生死,从未留意过的存在,在这一刻所有的意志都动荡起来了。
良久,他的声音传来:“嗯,那就慢一点。”
人类小幼崽想要慢一点,那就可以慢一点。
于是乎,跟在两人身后的徐池洲和恶种,陡然发现,这两只跟踩蚂蚁似的,走得慢的不行。
徐池洲不太想跟了,可直觉告诉他,尤娜娜身边的男人很怪。
那是一种完全说不上来,但当你看到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已经存在的怪异。
至于邪种,还锲而不舍的跟着小幼崽。
它仍旧没死心,万一小幼崽改变主意,同意支配它了呢。
一只小幼崽,一只邪神,一名神选者,一只恶种,分为前后两波,就这样心思各异的来到学校。
大灾变前的学校,另尤娜娜和徐池洲都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小幼崽!
还有好多老师!
老师还会站在校门口欢迎小朋友!
“哇,好多人!”娜娜兴奋到跺小脚,可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她又有点怕生的往父父身边靠了靠。
恶种在嘲笑:“这算什么,大学那才叫大,这只是小学人不多。”
徐池洲倒是有点理解,中央城那批人,为什么总在提复兴一事了。
大灾变前的世界,确实挺好。
至少空气里,没有恶种的臭味,出个门也不用担心被恶念感染。
小娜娜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父父,她的小手换到了老师手里。
她都进了校门,还扭过身来大声问:“父父回来接娜娜放学吗?”
男人点了点头,骄矜的吐出一个字:“接。”
娜娜放心了,她紧了紧小包包,突然就斗志昂扬:“父父等我,娜娜会考一百分成绩送父父。”
她知道的,大人都喜欢小孩子成绩好,聊天的时候会相互打探炫耀。
娜娜要考多多的满分试卷,这样父父跟人聊天,就不会被看不起,其他人还会羡慕父父。
小崽崽年纪不大,小心思倒多得很。
她迈着雄赳赳的步伐,跟着老师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直接掏出铅笔,坐的端端正正。
这节是数学课,当老师夹着试卷上讲台。
小娜娜惊呆了:“眼隼老师!”
站在讲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神选者眼隼!
此时,他眼睛上没有蒙白布,英气的浓眉下,是一双清冽的桃花眼。
他抬头看尤娜娜一眼,当即严肃道:“那位同学,上课了请不要讲话。”
尤娜娜望着眼隼的眼睛,她忽的就反应过来。
这个“眼隼”老师不认识她,这个“眼隼”老师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能看得见,还是位老师,他过的很开心的样子。
小娜娜不说话了。
她想起了父父,很多事她虽然不懂,可是小幼崽知道,只有在这里,父父才有人的身体。
父父可以抱她,可以牵着她,还可以给她讲睡前故事……
莫名的,她有种感觉,只要从这里出去,那样的父父就会不在了。
一早上的好心情,在这刻全都低落了下去。
就连课桌上的试卷,也不能另小崽崽快活起来。
她慢吞吞的挪动小屁股,焉焉的捉起笔,勉强打起精神开始做题。
不管怎么样,娜娜还是要考一百分成绩送父父的。
教室外。
徐池洲左右四顾:“那男人真走了?”
恶种吊在树枝上看教室里的小幼崽:“走了。”
小幼崽一进学校,那男人的身影直接就原地消失了。
徐池洲蹲在另一根粗枝上,他看了小幼崽一会,倏地回过味来。
“我他妈……”他用舌尖顶了顶腔壁,“跟你一只恶种窝这干什么?”
恶种眼眶里,无数眼瞳乱转:“嘻嘻嘻,谁知道呢,你脑壳坏掉了。”
徐池洲捏拳头:“老子现在就清除你信……”
这话未完,天外一声大叫传来:“队……队……队……长……接……求……接……”
伴随这声音,宁远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正正砸在这棵大树树冠上。
徐池洲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宁远:“宁远,你从哪飞来的?”
宁远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他龇牙咧嘴一眼就看到了教室里的小幼崽。
“队长!”他大喊一声,整个人都激动了,“尤娜娜,尤娜娜快,快唤醒尤娜娜,她是关键是关键!”
徐池洲飞身上去,把人提拎下抖了抖:“我当然知道是关键,也不用唤醒,那只小幼崽比谁都清醒。”
诸如眼隼等人,早陷入了这种虚幻的生活里,不可自拔无法清醒。
但尤娜娜,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谁。
宁远更激动了:“那快,让小幼崽带我们出去,干掉那只迷宫怪物,我们应该就能从门里出去了。”
听闻这话,徐池洲面色凝重。
他考虑了三秒钟:“走。”
徐池洲带着宁远,直接闯进教室里,也不管其他人。
眼隼上前阻拦,被徐池洲拎着领子一瞪,顿时就痿了。
仿佛,即便是沉溺在精神幻象之中不愿醒来,可身体对队长还是存在本能敬畏。
徐池洲一拖二,一手拎宁远,一手拽眼隼,直接大步到尤娜娜面前。
恶种偷偷摸摸,挨蹭到教室门口,掸着脖子往里看。
小娜娜正在奋笔疾书,整张卷子她已经做完三分之二了。
徐池洲开口:“喂,小幼……”
“闭嘴!”小崽崽猛地转头奶喝一声,她的表情严肃,包子脸绷得紧紧的,圆溜的眼瞳黑浚浚的,无端多出几分威势。
三人就听她极为认真的说:“娜娜正在考试,不要跟我说话。”
宁远憋不住:“小娜娜,咱们现在都在血门之内,所有人都很危险,外面有只迷宫怪物,正在吃人,你得赶紧醒来出去。”
尤娜娜停下了笔:“我知道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闻言,三人一愣,不太懂小幼崽这话的意思。
小娜娜重新拿起笔:“还有五道题,等我考完试就出去。”
娜娜可是,跟父父说了的,要送一百分试卷给父父,不然父父会被人比下去的。
这下,没人敢在催她,只安静的等着她做题。
徐池洲推了眼隼一把:“去,小幼崽考试做题,你给她批阅前面的。”
宁远在边上狂点头:“对对对,这样速度最快,等小娜一考完成绩就出来了。”
娜娜没意义,她把试卷折过来,自己做最后一页,前面的让眼隼老师批阅。
五分钟过去,眼隼非常骄傲的直起身:“全对,尤娜娜你前面全对。”
小幼崽正在做最后一道题,这道题是看图列算式,涉及到三位数的加减法,对小崽崽来说,有点难了。
不过,勇敢小崽崽,绝不怕困难!
她列出算式,把三位数拆分成两位数计算,多做了几步就能算出来了。
徐池洲三人脑袋都凑了过来,紧张的等着,恨不得帮小幼崽做这道题了。
宁远最憋不住:“嗐,一百二减八十等于唔唔……”
眼隼眸光一厉,伸手过去就捂嘴。
但有比他更快的,徐池洲的预判,在宁远嘴皮子动的时候,手就伸过去了。
两人警告的盯宁远一眼,吓的宁远一抖,赶紧自个把嘴巴捂上。
尤娜娜还在计算,她已经计算到最后一步了,马上正确答案就要出来了。
眼隼的红笔,已经伸了出来,只等小幼崽写出那个答案,他就迅速打上勾,然后给崽崽一个满分成绩。
气氛莫名紧张。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课桌上的草稿纸,发出稀里哗啦的动静。
此时此刻,教室里除却四人,竟是空无一人,就连门口的那只恶种,也不知何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