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就是想那么说,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不会憋得慌。
然,拉拉摇摇头,漆黑到只有眼瞳的眼睛里溢出了无奈。
她近乎嘟囔的说:“你怎么还喊我姐姐……”
娜娜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不安:“姐姐?”
她为什么不能叫“姐姐”?
拉拉继续摇头,她的身体似乎更单薄透明了些:“我一直就不是你姐姐,你怎么还没想起来?”
她反拖着消防斧,慢吞吞的从深坑里爬上来。
小崽儿更懵了,她无措的看着拉拉,就像是好像做了错事,但根本不知道错在哪的小崽崽。
拉拉看着她的重瞳,忽的就叹了口气。
这下,娜娜更慌了:“姐姐……”
拉拉什么话都没说,一手拖着消防斧,一手拖着九根空了的铁链,沿着拖拽痕迹的来路,慢慢的往城池深处去。
尤娜娜条件反射又想喊姐姐,可想到拉拉刚才的眼神,她又把“姐姐”两个字咽了回去,只一股脑爬起来,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艾蒂眉头紧锁,小幼崽看不明白,她却是看了出来。
娜娜的姐姐,不是人类,也不是邪种,而是某种极特殊的存在。
她想起来,起先和小幼崽融合的背后灵,那模样就和拉拉一模一样!
她看了看尤娜娜,满脸的欲言又止。
两只跟着拉拉一直往前走,经过数条宽阔的街道,略过虬结成拱门的荆棘玫瑰花丛,随后竟是走到了城池的边缘。
艾蒂惊惧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城池中升腾起了稀薄的雾气。
层层雾气笼罩,将城池遮掩的模糊不清。
她再往前看,拉拉的身影,也已经隐入了渐浓的雾气中,只有铁链碰撞的声音是无比清晰的。
“小娜!”艾蒂一把拉住尤娜娜,“这里不……”
对!
最后一个字还尚在喉咙,艾蒂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们两人,竟竟……站在一轮巨大的红月之上!
身后的城池不见了,只有埋头往下看,方才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城池。
她们在红月上!
红月悬挂在城池的天上!
艾蒂懵圈:“???”
她是怎么上天的?
她前一步不是还在城池里吗?怎么突然就到红月上了?
她扭头去看尤娜娜,却见她也是满脸疑惑。
好了,小幼崽也不清楚。
“姐姐。”小幼崽突然喊了声,扭头就小跑起来。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艾蒂不敢跟丢了小幼崽,想也不想抬脚也跟上。
两只没跑几步,就再次看到了拉拉的身影,以及——
密麻林立的血门!
艾蒂倒抽冷气,这么多的血门,竟是比深渊第三层,在恶念海之时,小幼崽捏的血门多的多。
如果说,当时小幼崽捏的血门,铺满了整个恶念海域。
那这红月之上的血门,密集的起码是五个恶念海域那么多。
而且,艾蒂一眼就看出来,这些血门和小幼崽捏的那些不一样!
每一扇血门都散发浓烈的恶意,从门棱到门板,全都在滴答滴答的淌着鲜血。
那血从门上流到月亮的地面,渗透进地下,将尘土碎石一并染的殷红无比。
于是,血色的红月就诞生了。
艾蒂震惊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血色的红月是这么来的。
那这些诡异的血门又是如何诞生的?
她还没想明白,就看到拉拉挥着婴儿臂粗的铁链,像撒网的渔夫,猛地投掷出去,一网就是九扇血门。
拉拉在捕杀血门!
众多的血门,在拉拉出现的瞬间,稀里哗啦的退让出一个空圈。
饶是如此,拉拉看都不看,就那么随手一捕捞,九扇血门就被结实的捆绑住了。
接着,她将手上的铁链缠绕到身上,周而复始的又开始拉血门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是要把血门拖到城池的深坑里,然后再一拳一拳的砸烂。
可每次她都只能拉九扇血门,刚才红月一瞥,林立的无数血门,那得拉多久才能拉完?
艾蒂也在喃喃自问:“多久才能拉完?多久才能拉空整颗红月上的血门?”
小幼崽摇头:“拉不完。”
说着,她转了个方向,小脸绷紧的看过去。
艾蒂心头一动,拉不完的意思,莫非是……
小幼崽指着红月斜上角:“你看那里,还有那里,那里,那里。”
她一连指了四个方向,透过翕开的雾气,露出了四个宛如黑洞的巨大裂缝。
艾蒂看过去,整个人都瞳孔地震:“那是……”
“是的,”小幼崽面色凝重的点头,“那是连接外面的裂缝,一开始只是很小的口子,现在都坏成破洞了。
透过那破洞,艾蒂看到了三道熟悉的景色。
第一个破洞里,隐约显露的是保育院废墟。
第二个破洞,正正位于第二区上空。
第三个破洞,则是还有依稀光亮,城外有四扇小血门平衡的中央城。
而最后一个破洞,却是炙热岩浆涌动的地心。
在那地心中间,正躺着满头银发的圣灵。
那是世界意志。
尤娜娜的声音,或远或近的传来:“四个破洞不堵上,就一直会有有无数恶念涌进来。”
恶念多了,就形成了红月上的血门。
所以,这些血门充满浓烈的恶意,就像一条条狠毒的眼镜蛇,张着带毒的獠牙,虎视眈眈的盯着人类世界,逮着机会就会将所有生灵吞噬干净。
“那……”艾蒂吞了吞口水,“要怎么才能堵住?”
小幼崽摇头,她愣愣看着脚下的红月,脸上充满了茫然:“娜娜不知道。”
“哼哧,哼哧,哼哧……”
拉拉粗重的喘息声,再次在尤娜娜耳边响起。
“姐姐!”这次,她张开双臂,站在拉拉面前拦住,“姐姐不要拉了,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刚才捆绑住九扇血门,可在四个破洞里,流泻出更多的恶念,在那瞬间又新生出十六扇血门。
姐姐永远都拉不完。
这简直,就是一件令人无比绝望的事实。
拉拉的表情更茫然:“不拉的话,娜娜怎么办?血门变多了,它们会欺负她的……”
她已经堵不住四个破洞了,她这个镇门人,镇不住了……
“血门变多了……”
“她那么喜欢那个世界,她会难过的……”
……
“呜呜呜,”娜娜想抱一下姐姐,可是她都碰不到她,“没关系,娜娜没有关系,娜娜现在很厉害了。”
拉拉艰难的转动了眼瞳,涣散的视线定格在那张泣不成声的小脸上。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你回来了啊,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我,”她低头,看了看变的更透明的小手,“我没时间了,我也很累了……”
“姐姐休息,我……我很快就都会想起来的!”小幼崽一抹脸,鼓着腮帮子坚定的说。
娜娜很快什么都想起来的。
可是,拉拉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脚下的红月亮是什么。”
红月是什么?
娜娜和艾蒂都愣住了,月亮不就是月亮吗?
拉拉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森白鲨鱼牙,虽然脸还是不太干净,可凶萌凶萌的。
她脚尖点着红色的地面,吐出一句话:“你忘了,这是恶源诞生的母巢啊。”
恶源诞生?
母巢?
红月?
电光火石间,某些尘封的古老记忆,缓缓翻滚着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是,尤娜娜出生前的记忆!
她低头看看脚下的红月,又看看说这几句话的拉拉。
她想问的在详细一些,拉拉却又摇了摇头:“你叮嘱过的,必须你自己想起来,我不能再告诉你了。”
小幼崽站在那里,眼神逐渐空散起来,就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恶源诞生的母巢,恶源和母巢……
蓦地,她一个激灵,从回忆的黑色漩涡里挣脱出来。
“娜娜的理想,”她正儿八经的鼓起包子脸,“清除恶源。”
清除恶源,成为最厉害的神选者!
拉拉呆了呆,似乎没想到她说出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你……”她眼神奇怪,表情很不确定,“你有人类的理想了?还是清除恶源?”
小幼崽无比严肃的点头:“是的。”
她的理想,就是清除恶源!
拉拉表情古怪的低下头,半句话都不说了。
小幼崽环顾四周:“这是恶源的母巢,那恶源一定就在这里。”
她还很体贴的安抚拉拉:“姐姐不担心,娜娜打不过恶源,父父也还在的。”
“等娜娜清除了恶源,我就带你出去。”
……
拉拉瞥她,抿着嘴巴仍旧没说话。
片刻后,她又不死心的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小幼崽不解,歪头想了想,指着红月下的城池说:“那里很熟悉,其他的娜娜还忘记了什么吗?”
拉拉沉默:“……”
这忘记的……也太多了吧!
她动了动嘴巴,有心想什么都说了,可又顾忌着什么,最后还是干脆一声不吭。
她把玩着坠胸口的陶泥小神像,抬头看了看头顶。
随后,她取下小神像:“给你戴着,我会弄丢了。”
等到她的身躯彻底变透明的时候,小神像一定会弄丢的。
小幼崽还想说什么,拉拉随手一甩,小神像就挂到了尤娜娜的脖子上。
她道:“本来就是你的。”
她抓着消防斧,抬脚踩着扇血门,就像是踩着兔子尾巴,举起斧头就砍下去。
嘭!
拉拉劈砍了一斧子,回头道:“你要赶紧想起来。”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同一时间,同样的话,从游戏师宴行舟嘴里说出来。
他浑身哆嗦,脸色惨白,看了眼画面上那轮红月,跌跌撞撞的分剥人群,闯进苏教授的临时办公室。
“教授,没有时间了!”他像是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脸上全是恐惧,“教授,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都没力气解释,直接一个甩手,将教授拉进游戏场域里。
苏教授只觉眼前一花,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有红蓝血条的游戏界面。
他条件反射去看红月——
[恶源的母巢:母巢和现世融合进度95%……]
血红的融合进度条,在以缓慢但却不可阻挡的速度前行。
苏教授一愣,“恶源的母巢”这是红月的名字?
但只这一分神,融合进度已经爬行到了96%。
游戏师宴行舟整个人都在颤抖:“教授,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那红月的血条,简直长的让人绝望!
融合进度一超过95%,整个游戏界面都开始急促闪烁红光。
[游戏系统提醒:尊敬的游戏师,请尽快阻止红月的融合,一旦融合完毕,整个游戏世界,将沦为红月的养料……]
[危险!高度危险!请游戏师及时中断“恶源的母巢”融合现世……]
……
养料。
这个词,一听就很不详。
游戏师宴行舟看着那轮红月,内心无比的绝望:“阻止不了,没人能阻止。”
“人类,整个世界,全都会沦为红月的养料……”
“没有希望,也没有救世主……”
最为痛苦的,因为自己的精神能力——游戏师,会提前清楚的看到这一结局。
有那么一刻,他竟是羡慕避难所里,那些仍还处在一无所知里的众人。
也许,真的等到毁灭的那一刻来临,仍旧是幸福的无知者。
心里没有绝望,可能还怀着美好的憧憬和绝望。
苏教授皱起眉头,苍老的面容疲惫又凝重。
他仔细观察,游戏场域里的一切数据,脑子里各种信息都在飞快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