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自己说的别人不信,小幼崽又还补充道:“娜娜以前做过的,带着普通人一起跑,最后我们跑到了很安全的地方。”
这话,萨菲莱斯是信的,但旁人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
不过,陛下和小殿下都要带上沿途救治的平民,骑士长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骑士长找了两名骑士,就地弄出来个简陋的担架,将那体力还没恢复的少年抬上,一众人继续往防护城墙前进。
少年好很多了,他看着走在前面,被高大的银发赤瞳男人搂住的小幼崽。
他观察了会,小声问身边的骑士:“请问,救我的大人叫什么?我想记住以后报答大人。”
一名骑士笑了:“小子你命大啊,救你的是咱们帝国的王和皇女小殿下。”
王?
皇女小殿下?
少年瞳孔地震,差点从担架上滚下来。
他震惊到舌头打结:“王……小……小殿下!”
萨菲莱斯陛下和皇女小殿下!
他再看一圈周围的随从,吞了吞口水翻身就要从担架上下来。
他一个平民,怎么好让这些贵族大人抬着呢?
骑士长一巴掌把人按回去:“好好躺着,你的命可是陛下和殿下捡回来的,沙尘暴里你都没死,以后就好好活着。”
少年眼睛立时就红了,他到处看了看:“请问大人,您有看到我阿姆吗?”
骑士长表情不太好了,看着少年的眼神很是幽沉。
少年急急的道:“沙尘暴来临的时候,阿姆和我躲在一起,大人您没看到吗?”
尽管很沉重,骑士长还是道:“没有,是小殿下发现的你,周围没有第二个人,你阿姆很可能被沙尘暴吹走了。”
少年怔然,忽的悲痛到蜷缩起来。
唯恐自己的哭声惊扰到别人,少年悄悄将手握成拳头塞进嘴里咬着。
阿姆不在了,他就又是孤儿了。
骑士长叹了口气,四方困境由来已久,帝国数千年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每五年一次的灾害,更是让无数人流离失所,生死相隔。
骑士长看的太多了,今年沙尘暴来的突然,只怕死去的人会更多。
在自然灾难面前,生死最微不足道。
他拍了拍少年:“你活下来了,从今天起你的生命就有了厚重。”
少年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骑士长。
身穿软甲,满面风霜的男人,在这刻忽然就高大了:“你不止是为自己而活,你还为你阿姆活着。”
为阿姆活着……
少年怔忡,那双通红的眼里突然就升出了焰火般的亮光。
是了,他要连阿姆那份一起活下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阿姆从未见过的风景。
少年脸上浮起坚毅:“我明白了,谢谢大人的指点。”
他挣扎着想要给骑士长磕个头,但身体还没力气,不太方便。
骑士长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往前行,驼铃阵阵,在连绵的沙丘上传出去很远。
倏地,少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小幼崽,烂漫的白嫩包子脸,浑身都被细致的包裹在防风披风里。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高大的男人偶尔应和一声。
那样一幅美景,少年眯眼看着艳阳,向来恐怖的沙漠在他眼里,蓦地竟是多出几分特别的美来。
阿姆,你看到我们帝国的王了吗?还有皇女小殿下,他们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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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来的猝不及防。
一路走来,小幼崽总能最快发现被埋起来的人,她的敏退让人惊讶。
“那里!”
“还有那里,下面还有一个人。”
“那那,快挖出来。”
……
大半天时间,从沙尘里救出的平民竟达二十多人。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带伤,严重的不能行走,轻一些的三两搀扶倒能自理。
骑士们的骆驼很快就都让了出去,治疗官携带的药品也在逐渐减少。
然,众人距离防护城墙还有至少一天半的路程。
是夜,篝火旁。
骑士长低声汇报道:“陛下,今天接收二十五人,越是接近防护城墙,沿途需要救治的平民就会越多,我们的物资很不够了。”
橘红的篝火,火苗时不时随风摆动,为沙漠里的黑夜驱散丝丝寒意。
蜷缩着窝在父父身边的小幼崽似乎冷了,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
萨菲莱斯网上扯了扯薄毯,稍微往旁边倾斜,为小幼崽挡了夜风。
赤瞳一撩,他声音很低的问:“你有什么建议?”
骑士长拿起长剑,剑尖在沙地上画出简单的地形图。
他凑过去道:“目前行进速度太慢,恐怕会再次遇上沙尘暴,但现在距离防护城墙距离并不算太远,那是比昆公爵的领地。”
剑尖在终点戳了出个小坑:“我们的物资不够,但如果先派一名骑士去报信,让昆公爵派人前来接应,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了。”
随后,骑士长的剑尖又在线路的中间位置停下:“陛下,据我所知,这里有座很小的绿洲,我们明天下午点就会经过这里。”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围坐休息的平民:“保险起见,我认为将救治的平民暂时留在绿洲,陛下可留下五名骑士护卫。”
“没有平民的拖累,陛下可以加速前进,早点进入防护城墙,若是在半路遇上比昆公爵前来接应的人,可另他们到绿洲将滞留的人接回领地。”
这个办法,骑士长想了一晚上,认为很万无一失。
既保证了陛下和小皇女的安全,又没有落下该救助的平民,还能最大程度减少沙尘暴来时的危险,可谓两全其美。
萨菲莱斯看着骑士长画的简单地图:“你确定绿洲还在?你也能确定比公爵会派人来接应?”
骑士长愣了下:“绿洲怎么会不在?比昆那老匹夫敢违逆陛下不成?”
萨菲莱斯摇头:“明天你多注意地形,绿洲要是在最好,如果绿洲已经消失,另则安全一点的地方,先行安置平民。”
话到这里,小幼崽兴许是睡的不舒服,迷迷糊糊爬起来,将小脑袋往父父怀里塞。
她嘴里奶娇娇的嘀咕着:“父父……父父抱……”
萨菲莱斯条件反射伸手过去,直接就将人揽进怀里。
他放低动作,尽量低一些,让小幼崽可以窝的舒服点,睡的好一点。
这一路风沙酷暑,吃不好睡不好,然小幼崽当真一句抱怨都没有。
队伍里的成年人怎么过来的,她就怎么过来的。
短短几日,奶崽儿脸上的婴儿肥就快没了,整只都瘦了,还被晒黑了一丢丢,但精神尚好。
萨菲莱斯声音更低了:“不过,让人先去带信也可,倒是能探探比昆。”
骑士长肃然点头:“陛下,我这就去安排。”
萨菲莱斯也累了,他点了点头,背靠再沙丘上,闭上了赤瞳。
他睡在风口的位置,身下最温暖、最平坦的地方,握着睡的沉的小幼崽。
夜晚的沙漠,格外静谧。
没有虫鸣嘶叫,没有辉煌灯火,有的只有黑夜星光,耳边听细沙簌簌流动的轻响。
偶尔篝火溅出一点火星,在笼罩下来的夜色里,就成萤火虫般的亮色。
少年睡不着,他休息了大半天,又吃饱喝足,手脚已经很有力气了,明天一早不仅能自行走路,还可以帮上骑士大人们的忙了。
他看见骑士长和陛下商量了什么,离的太远听不清,过了会骑士长就开始点骑士安排。
他心头一动,悄悄爬起来,挪蹭到顺风的位置。
“……绿洲……滞留……保护好……”
模糊不清的词语,随着吹下来的夜风落入了他耳里。
少年心头一紧,连蒙带猜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看了看被围在骑士中间的陛下和小皇女,忽的一咬牙就站了起来。
少年摇晃着几步到骑士长面前,他低声道:“大人,请您允许我和你们一起上路。”
他不愿意滞留下来,即便是受保护的身份。
骑士长皱眉,面露不悦。
少年连忙说:“大人,我叫阿奇,从小就生长在沙漠里,我懂很多在沙漠里的生存技巧,我也会看沙漠毒虫,会预警会看方向,也会收集清水。”
“大人,我很有用的。”
骑士长下不了决定:“你先去休息,明天早上我回禀了陛下再说。”
阿奇感激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挪道顺风口,不敢轻易合眼睡过去。
隔日一早,太阳初初悦出地平线。
队伍里,侍从刚有动作,少年阿奇就醒了。
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队伍,随后辨认了下方向,朝着某处去了。
有骑士来汇报,骑士长冷然的挥了挥手,便不再管少年了。
小幼崽睡的不太好,虽然是睡在父父怀里,也盖着暖和的毯子,但始终不如王宫里的大床柔软。
她醒了人也呆呆的,任由萨菲莱斯帮她擦脸擦手。
小幼崽的皮肤太嫩了,在酷暑下受不住晒,萨菲莱斯又从治疗官手里拿来防晒的香膏。
香膏在手心化开了,再细细的抹到小幼崽的脸和手脚。
“还很困,嗯?”拉长的低磁尾音,温润如泉水,落入耳里听着就很舒服。
娜娜眯了眯眼睛,先点了下脑袋,接着又摇头。
萨菲莱斯失笑:“什么意思?”
小崽儿想了想才回答:“有一点点困,但又不是很困。”
萨菲莱斯抖开防晒披纱,从小幼崽脑袋往下缠:“快到了,今天我们加快速度,救治的平民跟不上,暂且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我们先去比昆公爵的领地,晚些时候骑士长亲自来接他们。”
这样的安排,小幼崽本就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父父的。
见她乖乖点头,萨菲莱斯喂她喝点水:“这么乖?我要说把人丢了呢?”
小崽儿舔了舔嘴巴:“父父不会丢的。”
萨菲莱斯扬眉:“你又知道了?”
实则,他还真不在意几个平民的死活,可当着小幼崽的面,不自觉的凡事就都想做的好一些。
他想看到,小崽崽望着他的眼睛里,生出璀璨明亮的光来。
想听她奶乎乎的说“父父最好了”、“父父最厉害了”诸如此类的话。
他在意她的看法。
两人正在说话间,侍从一脸为难的过来:“陛下,小殿下今早上的早餐水果没有了,昨天有几名急需补充糖份的平民。”
属于小幼崽份额的水果,自然分给了那几位平民。
在这沙漠里,每一种水果都是珍贵的物资。
小幼崽摆手:“没关系,娜娜可以不吃。”
萨菲莱斯抬手,指尖点在看不见的空间屏障上:“我可以从王宫拿……”
小幼崽一把抓住父父的手:“父父不要用能力。”
在昨天,她看着父父撕开空间,从王宫拿了很多次药品物资,当时才知道,父父那么做也是有限制的。
一天不能超过五次,过度就会产生衰老的副作用,而且时空能力以后会不稳定。
萨菲莱斯:“没关系,我们会加快行进速度。”
小幼崽死死抱住他的手:“还是不可以,父父的时空是很厉害的能力,父父要留着次数,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她不想,等到父父真的需要用到时空的时候,却因为次数限制,而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继而透支能力,导致衰老和能力崩溃。
萨菲莱斯垂眸看她:“不会有事,我不会透支。”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小娜娜非常坚持,“我不要父父又变老。”
后来的父父,再相遇之时能力已经崩溃,她没有办法改变。
但是,现在的父父还没有,娜娜可以改变!
她大声说着:“等回去了娜娜可以吃好多好多水果点心,这一顿不吃娜娜没有关系。”
“可是父父用多了能力,就很有关系!”
孰轻孰重,小幼崽还是分的很清楚。
萨菲莱斯拿她没办法,只得妥协:“好,我不用。”
心脏的地方,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汞压出一汪金色的蜂蜜,流经四肢百骸,将整个人都包陷进去。
他的心都快被甜化了。
那是一种真切感知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被爱着、被期待着、被需要着的幸福感。
那种被需要,连提前衰老都成了一种罪过。
他不能老,因为他的小幼崽会难过。
他很难想象,当那双有光的眼睛里,有一天光芒熄灭,蓄积起一泡泡的眼泪水,那该有多叫他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