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桥上,离断裂的那边远一点,确定是在安全的地方后,适才把两只小幼崽放下。
他先松开的小幼崽,毕竟崽崽向来都很乖,也更听话。
对拉拉,黄昏没那么快松手,这只崽儿又凶又野,还暴躁得很。
黄昏决定先讲道理:“我放开你,我也不打你们,不过不准跑。”
小幼崽赶紧点头,还蹬蹬跑到拉拉身边拉住她的手:“姐姐不跑,父父说不打。”
拉拉一直背着黄昏,也不曾抬起头来,听了两人的话,似乎也没太大的反应。
黄昏放开拉拉,他站到两人吃蛋糕的地方,扫了眼餐布上的食物,顿时对厨房的“小老鼠”心知肚明了。
小幼崽非常心虚,不自觉往姐姐身后藏。
拉拉奇怪的看她一眼,虽然不晓得她为什么藏,还是悬浮离地十公分,人工长高挡住幼崽。
然而,黄昏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在一方跪坐下来,一边将乱糟糟的食物重新整理,一边说:“都过来吃蛋糕。”
冷冰冰的黄金蝴蝶虾,经过黄昏的手,立刻冒出喷香的热气。
还有冷掉的炸鸡腿,黄昏放盘子里时,已经又酥脆烫手了。
瞬间,小幼崽就忍不住了。
她直勾勾的盯着黄昏摆盘,没有筷子勺子,他伸手往虚空里一抓就有了。
吸溜吸溜!
她摇了摇拉拉的手,凑过去小声嘀咕:“姐姐,我跟你讲,热炸鸡腿比冷的好吃,咔嚓第一口是脆脆的,咔嚓第二口鸡腿肉嫩嫩的,汁水香香的,我一口气可以啃两个!”
拉拉:“……”
本不想过去,但双脚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分钟后,两只小幼崽已经坐了下来。
小幼崽东西带的杂乱,又是偷拿的,东一块西一块,有炸鸡块却没拿番茄酱。
而且,也没有鲜切的水果。
黄昏将所有的东西理顺,还顺手添置了很多。
鲜切的水果拼盘,摆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又漂亮又好吃。
小幼崽率先摸了两个草莓,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个,另一个够着手往拉拉嘴边塞:“姐姐吃。”
拉拉条件反射头往后仰,飞快瞥黄昏一眼,她接过草莓背过身,悄悄的很小心的,试探的先咬了一丁点草莓尖尖。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拉拉表情一僵,跟着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的草莓。
好神奇的味道。
“还有很多。”黄昏的声音,骤然在她身后响起。
拉拉猛地往边上闪躲,警惕的盯着黄昏,在他看过来时,又连忙低下头。
在她面前,干净的小盘子里,摆着好些红滚滚的小草莓,每一个草莓都切去了最酸的那点青蒂,只剩下味道甜的部分。
拉拉余光瞄过去,面容俊美的男人,正垂着眉眼,拿着水果小刀,将另一份盘子里的草莓削去青蒂部分。
那一份草莓,跟她这份一样多。
那是给小娜的。
拉拉看看小娜面前的,又看看自己面前的,习惯的就要把盘子推过去。
黄昏眼睑一撩:“吃你的,她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她一个人吃两份,晚上会闹肚子。”
人类小幼崽脆弱得很。
闻言,拉拉蹭的就把盘子拖回来,她不给了。
小幼崽也不馋姐姐的,她只馋父父手里的东西。
“父父,”她吃了一半小蛋糕就不吃了,小嘴巴凑过去让黄昏擦嘴,“还有便当,夜莺今天炒了小肉丝,还有蛋蛋,娜娜要吃饭!”
说完这话,她又拿出个小碗:“父父,分姐姐一半。”
她含着小勺子,吸溜吸溜口水,小蛋糕垫了肚子也不顶饿。
小幼崽的食欲,向来都很好,并且对食物充满热爱。
拉拉那一个草莓还没啃完:“我不吃……”
“要吃的!”小幼崽很坚持,还把自己的肉多刨一些给姐姐,“多吃肉肉和饭饭,姐姐才能长出大长腿的哦,嗷!”
她说着,自己舀了一勺子,凶凶的塞嘴里,把腮帮子撑的鼓鼓的。
拉拉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小幼崽的,随后再看了看黄昏的。
她沉默着缓缓拿起了勺子。
为了大长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吃一点。
嗯,她就只吃一点点……
热气腾腾的饭菜入口,食物的充盈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古怪的小幼崽一下就惊呆了。
哇,好好吃!
小幼崽吞下嘴里的饭菜:“姐姐好吃吧?我跟你说哦,父父请的厨师叔叔,厨艺超级棒的,姐姐跟我回家,我们天天吃好吃的!”
小幼崽颇有心机,没一开始就说回去的事,而是拿食物诱惑。
拉拉疯狂心动,不过她摇了摇头,冷硬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小幼崽咬着勺子若有所思,姐姐不愿意,她也没立刻再说了,而是抱着饭盒蹭蹭坐过去。
她挨着姐姐,把拉拉碗里的胡萝卜挑一半出来。
接着,她又把自己碗里的胡萝卜也挑一半出来,随后推给黄昏:“父父,胡萝卜娜娜和姐姐都不喜欢。”
黄昏也没说什么,在拉拉诧异的注视下,三两口就吞了。
他给两只倒热水,水壶拿手里一轻,才发现没水了。
黄昏站起身:“等我一会,我去接壶水。”
他拎着小幼崽的水壶,转身施施然往桥下走。
“铛”勺子落碗里,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拉拉腾的站起来,抓起一颗草莓就砸过去。
草莓砸在黄昏背上,果肉的汁水在他的黑色风衣上留下一点痕迹。
黄昏侧身,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眉眼冷淡的看着拉拉。
“不等!”拉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像是被触怒的小幼兽,“不等你!”
她的身体前倾,黑浚浚的眼睛里,从眼窝逐渐蔓延出黑色的纹理,像是细密的毛细血管,在苍白如雪的皮肤上醒目又骇人。
并且,她的手指甲顷刻长长,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口森白细密的鲨鱼小尖牙。
那口小尖牙,显然不是人类。
小幼崽被吓到了,她看看没有表情的黄昏,又看了看低吼的姐姐,整只都被吓到了。
她既怕父父抬手就拿长刀砍姐姐,又怕姐姐扑上去咬父父。
小幼崽跟着站起来,张开胳膊一把抱住拉拉:“姐姐不吼父父,不吼父父呀……”
奶音细声细气,眼眶还红红的,仿佛瞬刻就会哭出来。
黄昏抿了薄唇:“这次不会很久,就在桥下面,你看得到的地方。”
然,拉拉还是很生气,暴躁的崽崽抬脚踹了踹空气:“才不会等你!绝对不等你!”
小幼崽用力抱住姐姐,但她力气小,怎么都抱不稳,只嘴里不断重复:“姐姐不生气,父父不生气,不生气呀……”
小娜娜为难的要死,一边是父父一边是姐姐,她抽抽的眼底浮现水光。
呜呜呜,姐姐不吼父父呀。
父父不生气姐姐。
……
拉拉弯腰拿勺子砸人,她半边身体托着小幼崽,力气大到竟可以把小幼崽背起来。
但那一背,两只都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咚的摔了。
咕噜咕噜。
拉拉被抱着,腾不出手脚,两只像缠一起就解不开的毛线球,竟是从断桥滚了下去,直直往下面的江河掉。
江河里的水,黑的像是倾倒了浓墨,深不见底,还不晓得有多少恶种和感染物。
“啊,”小幼崽惊呼了声,条件反射的把姐姐抱的更紧了,“父父……姐姐……”
拉拉试图悬浮起来,但小幼崽把她抓的太紧了:“你松……你松一点……”
小幼崽吓到完全忘记了,自己有蝴蝶翅膀可以飞的事。
这一幕,被施工的工匠看到,众人不自觉停了手里的动作,全都看了过来。
“啊,金种子掉桥下了!”
“要救援吗?金种子要救援吗?”
“嘘,黄昏先生在,咦,先生跟着跳下去了!”
……
两只幼崽只觉冷风拂面,下一刻同时被捞起来抱住了。
娜娜熟门熟路的转手抱住黄昏胳膊:“父父,好吓人。”
她委屈坏了,趴在黄昏肩头,整只都一抽一抽的。
姐姐和父父为什么要吵架嘛?娜娜都不知道该站哪一边了!
黄昏侧头,亲了亲她小发旋:“没事,我在不怕。”
小幼崽哼哼唧唧,有点使小性子的扭了扭。
拉拉浑身僵硬,第一次被人这样单臂抱着,她整只都不好了。
陌生的体温,陌生的胳膊,陌生的气息,还有陌生的接触……
这一切都像是烙铁,她一沾上浑身就滋滋的冒烟。
好烫!好热!好不适应!
黄昏重新站到断桥上,这一次他刻意又往下走了几步,在最安全的桥中央才把两只放下来。
“没事了。”黄昏道了句。
小幼崽看向姐姐:“姐姐……”
拉拉倏地后退两步,和两人拉开距离,她低着头猛地助跑起来,从断桥朝天一跃。
黑色的公主裙,后腰飘逸的大蝴蝶结坠着的轻纱飘扬,衬的她像一只黑色的迷人蝴蝶。
小幼崽急了:“姐姐不走,姐姐……”
拉拉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影逐渐就消失了。
她回血门里了。
小幼崽呆了呆,好半天才很小声道了句:“姐姐明天再来,娜娜等你哦。”
她恹恹的,回到原位坐下来,没吃完的饭菜也不香了。
黄昏皱眉,他看了眼血门,对尤娜娜说:“抱歉。”
小幼崽摇头:“不关父父的事,姐姐一向都这样的。”
黄昏思忖片刻:“我欠她一个道歉,她生我气很正常。”
听闻这话,小幼崽好奇了:“咦,父父以前见过姐姐吗?”
她后知后觉:“对哦,父父一来就能看到姐姐,他们其他人都看不到姐姐的。”
以前,院长说她没有姐姐,眼隼老师也看不到。
黄昏没有解释:“这些没吃完的怎么办?”
小幼崽开始拿袋子装:“留给姐姐,等到傍晚我回去了,姐姐自己会来拿的。”
黄昏想了想,主动帮小幼崽打包:“我一会送过去,等到傍晚蛋糕不好吃了。”
两人合力,将属于拉拉那份食物分类装好,小幼崽还把自己的炸鸡腿,一并留给了姐姐。
与此同时,江河对面的血门里。
轰!
血迹斑斑的消防斧甩出去,立时削掉一座鬼屋。
“这都修的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吓人,重修!”
暴躁的幼崽,抬脚就想踹恶种,然她脚才抬起来,看到身上漂亮干净的公主裙,又硬生生放下了。
拉拉心情很差,半张小脸都生着黑色的纹理,那双黑浚浚的眼睛,更是漆黑的像是恶灵。
她一身气息暴躁阴鸷,像只哪哪都不得劲的小狮子,见啥都想咬上一口。
她喘着粗气,几乎是用跺脚的力道,在血门里走来走去。
郁知看了会,冲她招手:“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拉拉闪过来,她看了郁知一会,忽的拿起郁知的胳膊,往她怀里钻了钻。
郁知:“???”
“不对,”片刻,拉拉又换了个姿势,“还是不对,怎么你抱着我,跟那个人抱着我不一样?没那种烫人的感觉?”
郁知知道她说的是黄昏,刚才透过门缝,她都看到了。
“当然不一样,”郁知坐下来,让拉拉脑袋枕自己大腿上,“黄昏是活人,我不是人,他有人类的体温,我已经没有了。”
郁知僵硬的手,轻轻抚过拉拉的脑袋,她的声音低语速还很慢,但莫名的就让拉拉安静了下来。
她重复问:“为什么这么生气?”
拉拉注视着血门,眼窝周围的黑色纹理,随着她的情绪平静而慢慢消退。
她吐出几个字:“他失约了。”
郁知讶然,在她仅有的记忆里,黄昏就不是一个会失约的人。
拉拉把大拇指塞嘴里含着,垂着眼睑继续说:“小娜降生的第二天,他跟我说等一会,去去就回来。”
她没说了,只那张小脸上闪过戾气。
郁知:“他去了就没回来吗?”
拉拉嗯了一声,她脸上没有表情,但郁知一瞬间就在她身上感知到了难过。
“小娜不记得这些,”她的声音很小,“但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