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佳凝便道:“皇阿玛,我脚有点麻了,能让胤禛扶我过去吗?”
屋里瞬间想起了一阵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听了四福晋的话,大家都忍不住想笑。却顾忌皇上正在气头上,大家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压着嗓子。
康熙帝也露出了这会儿难得的微笑:“胤禛,去把你媳妇儿扶了坐好。”想想不放心,又道:“她有身孕,你们俩也不拘怎样了,挨着坐吧。”
梁九功一看皇上笑了,忙来说:“奴才让人搬桌子,单独给四爷四福晋放一桌。”
“好!”康熙帝道。
气氛就这样忽然缓和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激地望着四福晋。
如果不是她刚才忽然脚麻和皇上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必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好过的,还得继续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帝王怒气不知到何时。
虽说康熙帝这个时候心情稍微好点了,但是他生气的点却依然在。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道:“你,立刻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与任何人往来。另,你在户部的差事先罢了。也免得你在禁足期间耽误了户部的正常行事。”
大皇子顿时面如死灰。
禁足也就罢了,居然还被夺了差事。
要知道户部是肥差,失去了这个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在得到……
他刚才的哭泣多是做样子。此时的颓丧才是真正开始慌张。
惠妃在珞佳凝进屋之前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此时她慌忙跪行到皇帝跟前:“皇上!大阿哥知错了,您饶了他吧!”
康熙帝摆摆手:“今日除夕,大家都在,我不想和你争吵。这样,你先回延禧宫去,免得再气争执。我自会让人在你宫里给你摆宴,你放心就是。”
惠妃尖叫一声:“皇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贵为四妃之首,不过是帮着儿子劝了几句而已,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田地!
康熙帝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住宫人们记得给四福晋那一桌多上点对胎儿好的膳食,这便回了自己位置去坐了。
那些跪在地上的众人,太子、三阿哥、三福晋和八阿哥他们,便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给皇上行了礼后,各自归位。
惠妃由她身边的嬷嬷搀扶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则由梁九功的徒弟小陆子扶起来,从旁边的侧门悄悄出去,送出宫到大皇子府开始禁足。
前来参宴的皇亲国戚们谁都不敢吱声。
从头到尾,这里好似只有皇上至亲的一家人似的,全程都只是阿哥和福晋们参与其中。那些王爷国舅之类,大气也不敢出,更遑论出言相劝了。
即便是大皇子被禁足事件的起始他们没有参与,但他们明显发现了一点:此时就算是太子也被责骂过,却也只是轻的。重头都是大皇子那儿。
佟国维侧头和儿子隆科多小声低语:“大皇子该不会是……”
他往天上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
大皇子不会是想抢太子位置吧?
不然太子会那么生气去找大皇子过失、皇上会如此震怒,非要把大皇子的差事也给夺了?
即便佟国维的动作很小,而且刻意用杯盏遮掩着。隆科多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家老爹的手给按到了桌子上。
“阿玛你这是干什么。”隆科多顺势给佟国维倒了一杯酒:“想喝酒跟儿子说就是,我给您倒。”
佟国维斜睨了这个小心谨慎的儿子一眼,拿了酒杯放到唇边,却不喝,而是侧头嘀咕了句:“大皇子就罢了。”那种心性成不了大气候:“我倒是觉得八阿哥不错。”
前些日子,皇上和他们几个大臣议事的时候,还叫了几位阿哥到旁询问功课。
八皇子温和谦逊,又十分博学,让他颇为刮目相看。
隆科多拿了颗花生丢在嘴里:“阿玛之前不是说,当时十三阿哥对答如流,比八阿哥答得还好吗?怎的今日只赞赏八阿哥,却不说十三阿哥了?”
“十三阿哥行事不羁,远不如八阿哥沉稳谦和。”佟国维道:“看人还是要看全面的。”
隆科多想了想,点头称是。
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起过四阿哥胤禛。
虽说四阿哥是先皇后佟佳氏的样子,而佟佳氏是佟国维的女儿、隆科多的姐姐,但是父子俩并不喜欢四阿哥。
一来四阿哥出身低。二来,他们不喜四阿哥的性子。三来,他们觉得四阿哥才学不如八阿哥。
但是八阿哥出身还不如四阿哥,所以第一点虽然是他们不喜四阿哥的缘由之一,却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关键的还是四阿哥性子太过疏离冷淡,对谁都不是特别热情。而且在他们看来,四阿哥才学平庸,不如八阿哥那般博学。
身为哥哥,在皇上和夫子们的跟前,四阿哥都沉默不语。比起一问三不知的他来说,对答如流的八阿哥则显得更有才华。
隆科多又吃了一颗花生后,下意识朝着八阿哥的方向望了一眼。
谁知正和八阿哥对视上了。
八阿哥朝着他温和笑笑。
隆科多略一点头,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方才缓缓调转视线,望向别处。
他看到了皇上让人给四阿哥夫妻俩抬过来的桌子后,似是刚刚想到这个人似的,侧头与佟国维说:“阿玛。四阿哥如今颇受皇上重视?”
“四福晋有身孕,自然受重视。”佟国维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你又忘了?事情得看全面。四阿哥不过平庸而已。他的子嗣,才是皇上看重的。”
隆科多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遂应了一声。
·
四阿哥夫妻俩的位置安排在了殿内一角。
虽说这个地方看着偏僻了点,屋里的所有人却都不敢小觑了去——由皇上亲自安排的位置,还是特意为了照顾四福晋而安排的,谁敢说这里是个不受重视的?
皇上都十分看重四阿哥夫妻俩,屋里人都知道这一点。
同时大家也心里想着,四阿哥夫妻俩仰仗的不过是腹中孩子罢了。皇家素来看重子嗣,如今四福晋母凭子贵,这才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
珞佳凝压根没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她刚开始看着皇上和大皇子他们的那一幕幕,还没什么感觉,只暗中思量着这些事情之间的种种关联。
直到望见大皇子离去时的消沉背影,她才忍不住心里暗自开始犯嘀咕。
照着现在的状况看,康熙帝是很生大皇子的气的。虽然禁足只有一个月,可是什么时候怒气能消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
年后过几个月,康熙帝就会亲征噶尔丹。原本大皇子会随军而行,然后和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还能立下功劳。
现在的状况来看,再这样僵持下去,皇上应该就不会带着大阿哥御驾随行了?
倘若大阿哥期盼着出征的时候随行……那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让皇上改变心意呢?
珞佳凝正这般想着。忽然衣袖被人拽了拽。
她侧头望过去。
胤禛却朝着前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珞佳凝刚一抬眸便见到了正款款行来的太子妃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虽然面容憔悴了些,毕竟刚才跪着哭过还向皇上为太子求过情。可是她眸光闪亮,显然成竹在胸且对刚才的结果十分满意。
珞佳凝想要起身行礼。
太子妃忙把她一把按住:“可别这么多礼了,都是自己人。”
旁边小太监相当机灵,看到太子妃来了,忙搬来了个椅子给太子妃坐。
这儿没有旁人在,只单独一个桌子搁着。说点话也没旁人听得见。太子妃便说:“今日你可是来得太及时了,若不是你来掺和这么一下,这事儿还指不定怎么结束。”
皇上在气头上,虽然没有太过严厉地斥责太子,可是事情是太子挑起来的,单凭这一点,皇上就不可能一下子就放过了他。
结果四福晋来了,而且四福晋脚麻让四阿哥搀扶着坐下。
这事儿一搅合后皇上便没那么大的火气,惩罚了大皇子就作罢,没有继续追究太子那边。
太子妃握着四福晋的手,诚恳道:“我们知道你们夫妻俩为我们好。你们放心,往后你们孩子出世,我们会照顾好好的。日后他就是最尊贵的王爷。”
胤禛原本拿了茶盏正要饮一口,闻言指尖一顿,五指紧紧捏住茶盏,骨节都泛了白。
太子妃却没看到,又和四福晋说了几句话便离去回到了自己座位。
宫宴直到夜深了方才停歇。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胤禛的身侧。
胤禛笑言:“你可是会掩饰。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如何。你是怎么听出来她的话有问题的?”
珞佳凝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应对太子妃的那一桩。
当时太子妃能说出那种话,她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她反应很快,迅速说到自己有孕吃不了好吃的,对着满桌的美食却无从下手的话题上。
珞佳凝知道胤禛能看穿她。
毕竟是日日同床共枕的人,她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刚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骗不了他。
珞佳凝便道:“那种话,只有皇上和皇后可以许下,她那般说了,当然危险。再说了,之前三阿哥都可以装得,我为什么装不得?”
三阿哥一直给人的印象是兄弟里面比较平庸的一个。
可是这一次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他雷厉风行,竟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给了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令人“刮目相看”。
至于瓜尔佳氏刚才说的——
刚才许是太子妃太过高兴了有些忘形,居然脱口而出就许了“你们儿子是最尊贵的王爷”这种话。
能许下这种诺言的只有皇上和皇后。
可是太子妃这样说,好似太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帝王而她自己已经是皇后了似的。
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在,只他们一桌单独的。但这种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即便是心里头再想,也不行。
珞佳凝只能岔开了话题。
胤禛听了小妻子的话后,不由心里涌上暖意,伸手把她搂得更紧:“幸好你机警,不然刚才那种情形下,我不好提醒你真不知会出什么问题了。”
身为皇子,享受着世间最大尊贵的同时,走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路。
每天都是要谨慎行事,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幸好他的妻子谨慎机敏至此,才使得他不用多费心思就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妻,就是他最大的福气。
*
珞佳凝回到家后,看着一切好似都风平浪静,心里先安稳了些。
只是离开了那么久,又是除夕。她终究不是特别放心,特意把安福他们这些人都叫来,细问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福说:“就是一些人情往来,再者有人来拜见四爷和福晋,见您不在,就离开了。”
珞佳凝觉得疑惑。
一般拜见旁人都是要到了大年初一的。就算除夕来,也应该是大白天才对。怎的还有人在他们离开府里去皇宫的时候过来?
宫中年年都会举办除夕家宴,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前来找他们问安?
珞佳凝忙问:“来拜访的那人是谁?”
安福:“当时他们没留下来话,只说是来拜见您二位的,其余的没多说。”
这时候苏培盛走上前来,显然有话要说。
珞佳凝生怕家里有什么事儿再应付不来,和胤禛说过了,今晚把苏培盛也留在了家里守着。免得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馥容和安福他们太谨慎了不知道变通。有个机灵的苏培盛在,就好办许多。
苏培盛道:“奴才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奴才瞧着,那些人里头,有个婆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仔细瞧着那个眉眼,居然有点像是之前李氏的姨母林氏。”
林氏?
装作老妈子来这边见四爷和四福晋?
一旁的翠莺反应很快,当即就说:“难怪非要找了四爷和福晋都不在的时候才来府里,说是要问安。原来心本来就不在福晋身上,而是旁人身上啊!”
很显然,林氏这样偷偷摸摸过来,想见的是李氏而不是四爷或者福晋。
这时候安福想起来一件事:“奴才记得,李知府今年冬日回京述职了。只是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回家过年才是,不应该还留在京中啊。”
馥容道:“万一他心里想着李氏,说不定就会多留一段时日,等到年后新的职务派下来了再直接去任上。”
绿梅这个时候也听懂了,接道:“这样一来的话,林氏过来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