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哟!前些天掌柜的和我说,有个阔绰的夫人买了那套红宝石头面……原来说的就是你家夫人啊?”
鄂玉婉笑道:“正是她。她说你一个女子这般堂堂正正做生意,实在是为女子增添了许多光彩。她敬佩你得很,只苦于没有机会认识你,为此还扼腕叹息了许多次。”
话到这儿,郭络罗氏倒是仔细想了想。
她开铺子的时候,一来是自己脾性如此,风风火火的,自然要去铺子里时常坐镇。二来,她也是想着自己反正是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索性去殿里让大家伙儿看看,顺带着给店铺带来“瞧新鲜”的客人。
因此,基本上京城里住着的都知道那间门首饰铺子是她的。
这样的情况下,西林觉罗夫人身为王府世子妃的继母,还坚持去她那里买东西,显然是真的不介意她经历如何身份如何的。
“好!那我就去你家转一转!”郭络罗氏开心极了,只觉得自从与四福晋交好后,她身边的人便都是四福晋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很好,连带着她也每天都被温暖和喜悦包围着:“只要你们不嫌我带去的贺礼寒酸,那我就去讨口饭吃!”
珞佳凝笑着横了她一眼:“什么讨口饭吃?你可是贵客。让柔姐儿她们好好给你办些你喜欢的吃食。”
鄂玉婉拊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额娘和我说说姨母喜欢什么,我立刻写信告诉夫人和柔姐儿,让她们提前准备起来。”
这几句说完,她竟是开开心心跑出了屋子,立刻就去写信了。
郭络罗氏有些震惊,呆呆地看着鄂玉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错愕不已地望着四福晋。
谁知四福晋竟是习惯了这个样子似的,毫不介意,反而笑着与她解释:“婉姐儿喜欢想到了什么立刻去做。原本她还拘谨,不敢由着性子来。最近我和晖哥儿发现了她的性子,觉得很好,就没拘着她。她便放开了去做,如今倒是愈发放飞自我了。”
郭络罗氏由衷感叹:“在你家真好。”
像四福晋这般的婆婆真不多见了。郭络罗氏扪心自问,若她自己做了婆婆,也不会像四福晋这样大方坦然。
珞佳凝笑道:“你若是觉得我家好,不妨多住几天陪陪我。”
郭络罗氏这回倒是认真思索了下。
她知道四福晋这般说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虚言,就仔细思考过方才说道:“这几日我店铺里面要进新货,要查账,没法立刻来。不若过个五六天我过来。”
“明日进货的话,后日就来陪我两日吧。”珞佳凝道:“在我这里看账册也可以。正好我也要看账簿,我们俩一人一个桌子做事,累了还能聊聊天,多好。”
“正好再过几天就要到西林觉罗家做客。”她仔细算了下日子:“我们都从王府走,你还能陪我一起坐车。四爷听说有你陪伴,定然放心许多,也就能允了我同去了。”
郭络罗氏笑着应下:“那就这样定了吧。”
珞佳凝开始欢欢喜喜安排起雍王府后日开始的食谱来。
隔了一段时间门,恰好到了西林觉罗府上设宴的时候。
弘晖一大早便和四阿哥一起上朝去了,家中只有几位女眷。珞佳凝便让安福送了晨姐儿和弘历去张家读书,她则和郭络罗氏、鄂玉婉一同赶往西林觉罗家。
鄂尔泰家着实不太宽敞,马车无法停在院内,只能停在外头巷子里。到了西林觉罗家门口,几人下了马车,相携着准备一同往里行。
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听旁边有人在吵吵嚷嚷着,为了什么事而争执不休。
放眼看过去,原来是迈柱正在巷子口的位置与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在争吵,书生不太说话,而迈柱则十分气愤的样子。
鄂玉婉遣了身边的小太监跟过去瞧瞧,不多会儿小太监跑着回来禀道:“那书生走路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刚刚下马车的喜塔腊大人,喜塔腊大人生了气让他赔礼道歉。他说自己在前头走,都没拐弯不可能随便撞到人,是喜塔腊大人下车的时候没留意往旁边走了几步,撞到了他,还让喜塔腊大人道歉。两边谁都不肯让着谁,一下子闹了起来。”
珞佳凝、郭络罗氏和鄂玉婉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三个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实在无法理解迈柱和个书生这般理论是为了什么。
旁的时候倒也罢了,今天是鄂尔泰因为升迁邀请亲朋好友小小庆祝一下。身为亲家,迈柱这个时候在鄂尔泰家旁边和人争吵,实在不怎么恰当。
珞佳凝本打算出言说和一下,却被郭络罗氏拉了拉手臂劝住了。
“王妃别出面,与你们王府的声誉不好。”郭络罗氏压低声音轻声道:“这种事情我出面较为妥当。反正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帮个书生而已,没什么。”说罢,她朝鄂玉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照顾好你婆婆。
而后郭络罗氏就缓步朝着前面行去。
鄂玉婉轻声说:“姨母还是很照顾额娘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郭络罗氏的赞叹。
“我们姐妹俩当年可是针锋相对的两个。我懒得理她,她不服我。”珞佳凝:“这些年忽然就关系好了起来,有时候我都觉得不真切。”
回忆起当年年少时候的往事,珞佳凝不由得眉眼含笑:“婉姐儿,你去给你姨母助助阵。我有孕在身不好过去,免得磕了碰了。你去帮帮她,免得她孤身一人再被人欺负。”
鄂玉婉本就觉得自己娘家门口有人争执起来不太好,恨不得立刻过去劝和。只是碍于长辈在,没有长辈的差遣她不好贸然而行。
如今看婆婆发话了,她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快步跟了过去,在郭络罗氏身侧跟着。
郭络罗氏过去后,细问究竟。
迈柱自然认了出来,这位郭络罗氏便是当初的八福晋。
即便现在她已经和八阿哥和离,但她身为宜妃的嫡亲侄女儿,又是雍王妃的好友,自然没人敢怠慢。
再说了,郭络罗氏再不济也还是安王爷的外孙女,正儿八经郭络罗家的格格。即便不提那些个贵人,她这出身也足以让喜塔腊家低头。
迈柱这个时候不嚣张了,收敛了脾气说道:“我本也不至于非要他道歉。只是刚才相撞的时候,我家夫人放在我这里的一个镯子打碎了,我心疼得紧。他不道歉说不过去吧?”
看来,迈柱也承认是他有错在先了。
只是他打碎了喜塔腊夫人的镯子,没法跟夫人交代,这就拿了个书生来做替死鬼。
那书生气得不行:“你镯子碎了就合该我倒霉?你们京城的人到底讲理不讲理?”
迈柱的脾气又上来了:“怎么我一个人做错了事儿还能牵扯到京城了?我们京城,天子脚下,那是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你看不上是你眼力不行,还能怪到京城头上?”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郭络罗氏伸手示意二人别继续了:“既然说开了,大家在路上碰见也是缘分,互相点点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没甚大不了的。喜塔腊大人,您说呢?”
迈柱也知道自己理亏,哼了声道:“这事儿算我不对。我给小子赔个不是。”
那书生看他语气不太好,气得又要冲过来理论,被郭络罗氏给揽住。
她与那年轻人说道:“这位大人已经承认自己弄错了,大家都知道你确实没错也就罢了。你说呢?”说着又朝年轻人眨眨眼。
郭络罗氏是真的觉得见好就收就行。
当年她年少气盛,也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打和离,自打做生意开始,她愈发觉得“以和为贵”,见好就收才是上上策。
当然了,如果是身份尊贵之人,那自然是要继续追究下去。
但平头百姓,真就犯不着继续咄咄逼人。不然的话,再继续下去,不仅不沾光,说不得连之前那句道歉也被对方给收回去。
年轻人看了郭络罗氏几眼,硬生生忍着怒气,朝着郭络罗氏拱了拱手:“多谢提醒,多谢出手相助。”这就退后了几步远离迈柱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那书生立刻走了就也罢了。谁知他四顾看看后,竟是把目光落在了四福晋这边,朝着四福晋快步走来,而后在她身前几尺处站定,深深揖礼。
“草民见过夫人。”他朗声说着,声音清亮:“想刚才那二位过去帮忙说项是由夫人示意的。晚生特来拜见,以示感激之意。”
珞佳凝也没料到,那书生会特意过来谢她。
她略略颔首,微笑道:“不必多礼。我们本也是这边主家的客人,前来做客。见你们起了争执就过去看看。”
珞佳凝也没打算担这个“主动帮忙”的好处,指了正往这边行来的郭络罗氏,说道:“这事儿倒不是我的功劳,是我这妹妹非要过去给你助威。”
年轻人回头去看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刚过来,见四福晋在指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姐姐,有甚事情?”
那青年也是个知礼的,见状转身对着郭络罗氏又深深揖礼:“多谢刚才相助之情。我本是搞错了,以为这位夫人是提点您过去的贵人,现在方才知道您是主动去帮我的。刚才道谢太过草率,现在再给您认真行个礼。”
说着一揖到底,竟是给她行了个大礼。
郭络罗氏忙道:“你也不必如此。”说着就扶了他一把。
也不怪那书生弄错。
珞佳凝本就生得美艳,又穿着王妃的常服,即便再低调,也是比旁的女子更为光彩夺目的。
相比较之下,郭络罗氏穿着打扮都低调一些,一时间门自然显不出她来,让人以为她是听了珞佳凝的吩咐过去的。
现在年轻人看到她和那位光彩夺目的夫人是姐妹相称,知道自己弄错了,故而赔礼道歉。
等他重新站直后,郭络罗氏觉得惊奇,哈哈大笑:“你也太多礼了些。对我们来说不过就几句话的事情而已,当不得什么。”
“于您是小事,于我却是声名相关的大事。”年轻男子喟叹道:“来京城数日,看多了世态炎凉,见到您这样坦荡大方的官家亲眷不免觉得惊奇。”
他对着四福晋和郭络罗氏又揖了一礼:“草民李又玠,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再拜访两位。”
郭络罗氏不甚在意地笑笑:“行了你走吧。我们还等着吃酒呢。”
说着她就打发了身边小丫鬟去送这个书生出巷子口,自己则挽了四福晋的手臂一同进西林觉罗家吃饭。
珞佳凝边走边思量着一件事。
那年轻人自称是“李又玠”……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可惜她现在有孕且月份大了,身子沉重,脑子好似不如平时灵光,一时半会的倒是想不起来什么。
今日宾客盈门,喜塔腊家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好不热闹。
喜塔腊氏见到郭络罗氏,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想着和你认识认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说罢,喜塔腊氏小声说:“听闻你主动和离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心说哪样的奇女子,居然放弃了皇子嫡福晋的尊位不要,非得去做个和离妇人?我心心念念想和你结识,去了好几次你的店里,都没碰上。本想着是缘浅,没曾想竟是今日一个宴席遇到了!算是我今日运气好!”
其实她们俩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以前相见的时候,八福晋和四福晋针锋相对,与喜塔腊氏自然也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八福晋成了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又和四福晋交好,两人不至于一对上就针尖对麦芒,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这才向对方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郭络罗氏没想到四福晋的亲家竟是这样有趣的一个女子。
在这个女子大都要规规矩矩的年代,有个这样泼辣敢说敢言的,实在不容易。须知这样的人要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下去,必然要遭受更多的非议和责难。
此时,郭络罗氏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喜塔腊氏会当初议亲困难,想必和这个性子脱不了干系。
郭络罗氏很喜欢这样爽朗的人。以前她只以为喜塔腊氏是个嘴巴快不饶人的,现在看,那才是真正的真性情。
“我有好几个店铺,还有庄子,轮流去看,自然经常碰不到。不过今日认识了,往后可以多走动。”郭络罗氏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若非婉姐儿邀请我,若非姐姐非要我来,今日你我还碰不到呢。”
喜塔腊氏忙说:“多谢四福晋了!”
几人便都十分愉悦。
吃过午宴后,女眷们都凑在一起说话。
珞佳凝本还笑盈盈地嗑瓜子,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脸色微变,拉着郭络罗氏的手说:“我觉得不太好,可能是要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