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姝和徐家兄弟们对沈家的情况了解有限,还是不明白这个操作,主要是父母把财物都交给女儿打理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大家平时也丝毫没看出沈四伯竟是如此的开通明达,一个个脸上还写着疑惑,沈大路见状便多说了几句,“四叔这次足足带回来几十两银子,叫青娘保管,或许比给四婶合适些,毕竟四婶耳根子软,但凡有人得到消息找来借钱,说的可怜些,再多磨几次,四婶很难拒绝得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四叔赚多少钱都白搭。”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惊奇,“咦,四伯母是这种性子吗?”
沈家几个堂哥齐齐点头:“对,四婶就这么好说话。”
他们因为没分家,大事小事爷奶做主,加上叔父在城里当差的底气,以及青娘小时候在人面一战成名等诸多因素,给乡亲们造成了四叔四婶也不好惹的假象,从而对待他们颇为谨慎,而不是像对待镇上另外几个绝户似的想嘲笑就嘲笑。
可别人不知道的事,自家人却是门清的,沈大路就没好意思说,他娘前儿见了四叔那些银子眼热,私下琢磨要从四婶入手。正好她们娘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他姥姥和青娘姥爷还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他娘就盘算着,先叫青娘的舅舅姥爷出面找四婶借钱。
四婶只要帮了娘家,不帮妯娌可说不过去,那么一大笔银子呢!
还好他娘刚透露出这个心思,便被他爹说了一顿。
沈大路也头一回发现,母亲这点小心思委实上不了台面,他娘若真缺钱急用,找手头宽松的四婶凑点无可厚非,可他们家根本没用钱的地方,叔伯们外出做工的钱大都上交公中,相应的,家中所有人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爷奶出钱,包括他们兄弟姐妹的嫁娶。各房几乎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他娘分明打着借了不还的算盘。
沈大路对此感到很羞愧,他们兄弟几个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明镜似的,主动退出投资的四叔吃了大亏,但凡他们中少一个人,大家可以完全平分这一成股份,四叔都不会说退出,毕竟就连姝娘他们都没觉得四叔是大人,不能参与他们的投资,那个理由根本不承认。四叔就是不想让他们兄弟五个为难,才要放弃的。
四叔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利益,他娘非但不感恩,反倒眼红上了四叔的工钱,沈大路惭愧之余,对四叔一家的愧疚也达到了顶峰。
他知道他和父亲的劝说,多半阻碍不了他娘的决定,因为他们自己把工钱都用来投资烧烤摊了,爹娘等长辈在家中翘首以盼,却见不着他们几个钱,说是以后跟着姝娘干大事,投资的几倍十几倍都能赚回来,可这是个大工程,谁都不敢保证,三五个月后一定能赚到钱。
然而四叔带回来的那四五十两银子,却是所有人都实打实瞧得见了的。
沈大路不由的回忆了一下,当时爹娘叔伯等所有长辈盯着放光的眼神,便觉得就算他娘能听得进劝,大伯母和三婶也未必按捺的住。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他娘和大伯母三婶不计前嫌,联合起来从四婶手里搞钱。
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想。
沈大路那两天就在想能不能为四叔四婶做些什么,他们已经占了大便宜,总不能让四叔连血汗钱都保不住。
还真是运气好,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消息灵通的大柳突然找到他们说了秘密,青娘在跟她娘争管钱的权力,已经僵持住了。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四婶性子再软,也不可能青娘一个孩子大言不惭说要当家,她就不假思索的给出去。
四婶不同意,青娘又格外坚持,四叔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便让到处吃瓜的沈大柳给赶上了。
其实也不是碰巧,这事是青娘主动透露给他的,她在这群堂兄弟中,关系最好的要数沈大柳,毕竟两人年岁相当,是打小光屁股长大的。青娘想给自己找个帮手,就率先找沈大柳试探了一下。
沈大柳本着有瓜一起吃的原则,当然同时也跟沈大路的心态差不多,也觉得对不住四叔一家,正是迫切想要补偿的时候,一听青娘有难处,于是忙不迭把这事捅给了几位堂哥。
哥几个把话说开,还真就一拍即合,结伴去找爷奶,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青娘。
也是他们在爷奶和四叔四婶面前保证,不仅这一次支持青娘,往后也无条件支持,她招赘了,生下的孩子,他们也将当作亲子侄一般疼爱,就像四叔对他们这样。
爷奶和四叔四婶被他们说动了,才同意了青娘那个在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要求。
这事才过去一两天,沈大路便知道他们做对了,因为自打四叔的工钱到了青娘手上,他娘的算盘就彻底落空了,关起门来除了长吁短叹,便再无他法。毕竟外人都知道青娘那个小辣椒惹不得,谁若是想打她的主意,成不成不好说,绝对会晚节不保。
沈大路打从心底认为,与其苦口婆心劝他娘放弃算计,还不如就用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沈丽姝和徐虎几人不知这其中内情,便只当热闹听了,沈丽姝顺便为堂姐打电话,“那现在最富有的就是青娘堂姊了吧。”
五十两,妥妥的小富婆了!
沈四伯没有参与投资的确血亏,但好在他也是沈爷爷沈奶奶亲生的,几位伯父也没有紧着老实人欺负,据堂哥们说是由伯父们牵头提议,家里重新商议了财产分配问题,为了给沈四伯放弃入股机会的补偿,往后他的工钱奖金都不必上交公中,但四婶和青娘姐妹的吃喝,依然跟其他人一样,都由公中负责。
也就是说沈四伯赚的钱都能攒起来,并且只进不出。
反倒是几位堂哥们,日后得了工钱和分红,还需要视情况上交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作为公中财产。
所以也不怪其他伯母们眼红,沈大金他们的分红还是个未知数,但就眼下的情形,沈四伯一年工资加奖金,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两,这可是一大笔看得见摸得着的巨款。
就连沈大金他们一想到堂妹现在手握几十两巨款,成了全家最富有的人,都忍不住羡慕起来,沈大山当时就挽起了袖子,恨不得连夜扛起火车头进城,“姝娘,咱们都歇了好些天,现在大弟二弟也拜上师了,不如今儿就跟叔父婶娘一道回去吧?”
沈丽姝也正有此意,想想堂姐当富婆包养小鲜肉的幸福未来,她搬砖的激情也回来了,点头问:“可以可以,不过天黑前必须进城,时辰不多了,你们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早打包好了,随时拎上就走。”
沈进殊才兴致勃勃拉着大哥来找阿姊玩,还没快乐多久便听到这个噩耗,小嘴当时就撅起来了,眨着大眼睛试图卖萌,“阿姊阿姊,你不是说要在镇上多待一阵吗,再陪我们今天好不好?”
沈文殊也眼巴巴看着阿姊:“再多待几天嘛。”
弟弟们撒娇卖萌是可爱的,可惜沈丽姝相当富婆的心已经压不住了,整个不为所动,“你们明天就上学,连拜师宴都不用摆了,阿姊留下来也没法陪你们玩,不如早些回家干正事。”
兄弟俩:……
第63章
小郎君烤肉回归江湖。
柳云是当铺的大朝奉, 其能力在业内都是数得着的,尤其是鉴定古董玉器,他这双利眼从未失手过。
因而也被东家许以厚禄。
东家送宅子送田产送婢女仆从, 把他们一家老小照顾得无微不至, 同时每年还有高达百贯的俸禄,以及底下徒子徒孙们逢年过节的丰厚孝敬, 在汴京的日子相当过得去。
柳云不嫖不赌也不败家, 除了跟同行们一样好收藏个古玩字画,就只在吃食一事上格外热衷了。
因为家资颇丰,京城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 或是街边小摊, 都吃遍了。
近日他最爱的是一家名为小郎君烤肉的新鲜吃食。
年前柳云接了个五十两的外快单, 去彭成为东家的友人鉴定一批玉器, 这个工作并不难, 东家的友人也一如既往的大方, 食宿路费全包还派遣了婢女小厮伺候。
只是路途遥远, 一来一回耗费月余, 紧赶慢赶才在除夕前夜赶回家中, 一路舟车劳顿,整个新春佳节,柳云都在家中休养, 顺便接待络绎不绝上门拜访的亲朋好友。
直到元宵那日,同为老饕的两位友人拉他出门游玩庙会,不知不觉一阵异香扑鼻, 即便不知具体来源, 尝遍美味的柳云已然熟练的淌下口水, 正要询问是哪家的吃食香味如此霸道, 友人已经兴冲冲指着前方一处人头攒动、遮去了真容的摊位道,“老柳离京多时,怕是还不知道,京城如今出了一样新鲜吃食,制法奇特,香味浓郁,吃起来更是焦香麻辣,叫人欲罢不能!”
柳云因为热爱美食,反而比旁人更清楚,这世间大部分美味,都是闻起来比吃着香,听见友人的盛誉免不了心生惊奇,“难道说这烤肉,尝起来竟比闻着还香?”
不待其点头,另一位爱吃又挑剔的友人已然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五味俱全,回味无穷。”
“正是,这烤肉只要尝过一回,便叫人念念不忘了。”
本来友人不这么强烈安利,柳云闻到香味也是舍不得离开的,听完他们的形容更是口齿生津,当即提议:“既然走到这里,不如一快尝尝?今日我请客。”
“老柳此去江南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合该你付钱,谁也不跟你抢。”友人从善如流,三人便在队尾站定。
柳云还要感慨排队太费功夫,健谈的友人却很是淡然,“这还不是人最多的,都不用半个时辰,咱们应当就能吃上美味了。”
“半个时辰还不算久吗?”柳云面露惊诧,友人哈哈笑道,“你尝过就知道了。”
说着友人顺便同他介绍了一下这家摊子,“他们最早是在州桥夜市摆摊,离你们当铺还不远哩,庙会期间才来这里,小娘子说是等庙会结束,还会回州桥夜市。对了,他们家叫小郎君烤肉,实则真正做主的是一位名为姝娘的小娘子,这些新奇制法也她和兄弟琢磨出来的,家中大人反倒只能给他们打打下手。不过别看一群孩子当家,做事真真是利落,每天这么多客人,他们也有条不紊……”
周围还有同友人这般的熟客也纷纷加入对小摊主的讨论,众人有说有笑,柳云感觉倒也不难等,仿佛很快便轮到他们。
友人熟稔的点餐,烤肉一百串,馒头二十串,其余的时蔬让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看着配二十串。
又过了小一刻钟,他们叫的烤肉烤菜皆已出炉。
小摊上既无桌椅供他们慢慢吃,也没有餐具盛放食物,还好烤肉的另一头是长长的签子,可以让人抓在手里慢慢吃,友人提议边吃烤肉边逛庙会,不失为一桩趣事。
但柳云只走出两步,便再不肯迈开步子,因为他受不住这直勾人心神的香味诱惑,在友人说话间,就迫不及待连吃两串烤肉,入口只觉一阵直冲天灵盖的香辣舒爽,果然如友人所说,此物五味俱全,令人回味无穷。
极少吃辣的柳云当时就冒汗了,嘴巴却又停不下来,嘶哈嘶哈的吃了一串又一串,友人见状递过来两串烤馒头,说是让他中和中和辣味。
他将信将疑的接过一尝,立刻又被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征服了,烤馒头看起来平平无常,但是精心烤制后裹上店家特质的蜜汁,一口咬去外壳焦脆、里面柔软可口,浓郁的奶香味溢满唇舌之间,刚好抚平了前头烤肉带来的刺激感,烤肉跟烤馒头简直是相得益彰、天生一对呐!
柳云觉得他有了这烤馒头搭配,再来一百串烤肉也么得问题。所以他哪都不想去了,只想守着这个摊子吃到天荒地老。
当然最后还是被友人合力拖走了,一个说:“过犹不及,小摊主都说了,烤肉吃多容易上火,隔三差五尝尝可以,可别真把它当饭吃,你若是喜欢,赶明儿再来便是,现在嘛,去前边要碗水饭配烤肉岂不更美?”
另一个言简意赅却一语中的,“小摊主们说了,等庙会结束了,还要回夜市老地方出摊,他们那位置,不但离你家近,离你们当铺更是只需穿过一条巷子,相当于就在你家门口,想吃还不是随时都有?”
柳云觉得有道理,便安心等着美食摊搬到他家门口。
结果一等就是数日,大相国寺庙会圆满结束,家门口的夜市街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他心心念念的烤肉却没有来。
他找人去打听,结果是小摊主们都好好的,生意也会长长久久做下去,只是到底年纪小还没定性,这阵子收了摊回老家耍去了。
柳云在汴京生活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竟然有人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出去耍,岂有此理!他担心徒弟们能力不足听信了假消息,遂亲自出马,去找负责夜市那片的街道司官爷打听。
因为州桥夜市跟他家的当铺,只隔了一条巷子,管辖此处的是同一队人马,柳云跟他们算是老交情,那几位官爷一见他便笑,说就知道他也要来打听。
事实上,这些天找街道司打听小郎君烤肉的亲友不下十波,搞得他们都想去沈押司家催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