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声音有些颤抖:“她小名,是东西南北的西吗?”
姜颂辛有些笑不出来了,她觉得薛凛的情绪很不对,魏惜好像也过于沉默了。
姜颂辛点点头:“是啊。”
魏惜豁然起身,咬着牙,掌心全是汗,汗水浸透深深的指甲印。
她把头埋的很低,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克制道:“我出去一趟。”
薛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似乎落在了冰窖里,让他遍体生寒,如遭重创。
他来不及解释或掩饰,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慌不择路留下一句:“我也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 第57章
魏惜走出包间没多远, 就被冲出来的薛凛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猛地挣了几下,但这次薛凛用的力气很大,她没挣动。
“魏惜, 阿西,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时候是你?”薛凛应该是真的急了,像是急于确定她会留下似的,拉着不放。
“我已经忘了。”魏惜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没什么表情,特别冷静淡定, 从容不迫,她的声音肯定也是没有情绪起伏的, 她一贯特别能忍。
但她知道, 她心里的火山已经燃起来了,正处在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稍微刺激就会喷发。
但她又偏喜欢装作无所谓, 仿佛已经历尽千帆,不会被除生死以外的任何小事打倒。
薛凛却知道她没忘,不然刚刚她不会反应那么大。
薛凛目光滚烫, 又不敢激怒她。
“可不知道是你的时候,我也爱上你了。”他嗓音发颤,像受伤离群的兽,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没意思。”魏惜冷声打断他, 又随便瞎扯个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 “我去卫生间。”
薛凛呼吸很重, 眸中是赤裸裸的焦灼:“不能不提, 你去吧,我等你。”
这件事不彻底说清楚,根本过不去。
其实刚刚意识到真相的时候,他除了震惊,惶恐,如坠冰窟,还攀起了一丝丝惊喜。
原来一直都是她。
他小时候愿意保护,纵容,觉得特别的人是她,长大后突破种种偏见也要爱上的人,还是她。
不管是开朗活泼的她,还是清冷沉默的她,他永远只会被她吸引,哪怕认错了人,他还是没法喜欢上西尧。
他或许没认出她,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自动做出了选择,让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魏惜根本不想上卫生间,但薛凛偏就跟着她,甚至不到卫生间门口,连她的手腕都不松。
公共场所,魏惜不想撕扯的太难看,可没走几步到了卫生间,一看居然是男女混用的,魏惜的脚步就僵住了。
她不想进这种卫生间,而且她毕竟不急,何必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遭罪?
凭什么不记得的人是他,却是她觉得羞耻,尴尬,无地自容?
还是女性的耻感太高了。
魏惜恼羞成怒,站在卫生间几秒,转身就往餐厅外走。
她现在也顾不了什么礼貌,修养,以及还留在包间的两位长辈了。
不过这正如薛凛所愿,餐厅里人来人往,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外面就宽敞多了,行人往来匆匆,没人会盯着别人看。
“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
踏出餐厅的第一秒,薛凛就迫不及待开口。
魏惜转身,用力推了他一把,突然拔高音量,警告道:“你别这么叫我!”
阿西,阿西......
她曾经多么希望他喊这个名字,可却一直等不到。
薛凛身子晃了一下,却根本没被推动。
他们之间本就有力量差距,只要他不想离开,魏惜是没法赶走他的。
而他现在,已经不会像年少时那么骄傲清高,被她一激就走了。
薛凛嘴唇动了动,眼眸微垂,有些痛恸:“你一直都记得,一直知道是我对吗?从高中第一面开始,到我们在一起。”
她一直都记得,知道他是小时候那个人,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她有很高的期待。
对她来说,高中的岁月是久别重逢,可对他呢?
薛凛甚至不敢回想,因为有太多,他无法面对的场面了。
他最初,实在对她不够好,辜负了所有期待。
她却因为儿时的回忆,始终对他有好感,并且凭着这些好感,一直忍耐他,宽容他任何事。
薛凛其实一直不明白,以魏惜这样刚烈决绝的个性,为什么当初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他的表白,为什么会第一次就接受他的强吻,为什么只在一起几个月就愿意费心费力给他准备那样的生日礼物,为什么对别人都睚眦必报,偏偏在他面前温柔隐忍。
现在他都明白了。
他只是比别人都幸运,很久之前就在她心里留下位置。
他抢占先机,然后肆意挥霍那些眷恋和旧日温情。
魏惜深吸一口气,脑袋里理智那根弦绷的很紧,就要快断了。
但在断之前,她还是冷静地问:“我们现在在阑市,不是工作关系,之后南北湾三岛开发的项目,你还是会遵守约定吧?”
薛凛愣了一下,低声道:“我会。”
啪嗒。
那根弦终于毫无负担地崩断了。
魏惜觉得心底那口火山彻底被撼动了,她咬牙切齿道:“是啊,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记得,从军训第一天我就关注你,后来顺理成章喜欢你,为你进学生会,为你玩命学习,希望可以引起你注意,让你也能想起我!”
“在你面前我几乎没有原则,我可以理解接受任何事,所有让我伤心难过的我都自动替你解释,我想过你再针对我我就忘记你,你对我坏一点我默默给你减一分,可你对我好一点我可以给你加一百分!我唯一的发泄,就是把你的备注改成赛博ATM出出气,结果被你看到成了我虚情假意的证据!只因为我记性好,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你满意了吗!”
没意义。
现在发泄快十年前的情绪真的没意义。
可魏惜实在是憋的太久了,那些情绪没有消失,一直都在,在心底某处压着。
她可以埋葬一辈子,也可以不吐不快。
“......我没忘。”薛凛眼睛红了,小心翼翼地哽咽,“那时候我都五岁多了,我记得住,你小时候头发是卷的,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没有现在妩媚,你以前特别爱笑,眼睛会眯起来,张着嘴巴,可再见到你,你就已经不笑了,还很沉默,以前你穿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裙子,特别爱美,可高中你却......最重要的,我拿那张照片给西尧看过,她承认那是她。”
以前家长老师都只喊阿西,因为朗朗上口,又很好听,所以他一直不记得她的大名。
而且再次见面,她和童年时的性格简直走向两个极端。
他真的半点都没有想过,她会是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儿。
当时初中遇到西尧,孟棠之和沈舒怡说他和西尧同上一家幼儿园,还一起做过游戏,因为西这个字,他自然而然想到阿西。
于是他难得对西尧有了点兴趣,还从相册找出那张照片,给西尧看,问西尧是不是阿西。
西尧当时对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抬起眼,认真对他说:“是。”
他完全没料到十三岁的西尧会骗他。
太荒谬了。
这么多年,他居然认错了人。
他还为了假的那个,对真的阿西充满偏见,刻意针对。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一切好像历历在目,不忍回望。
魏惜紧咬着牙关牵扯颈骨,自耳后到颈窝的一根骨头绷紧,激动的发红。
如果他忘了,她还可以理解,毕竟男性对六岁以后的记忆才最清晰,记不清六岁前的,只能怪出厂设置。
可他说没忘,他记错人了,他把西尧当成她记了这么多年。
魏惜觉得愤怒,又觉得格外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一直是为了‘阿西’才欺负她。
她以为那是两小无猜的甜蜜回忆,而他却把它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不在阑市那些年,他是不是也亲密宠溺的喊西尧阿西?
魏惜不顾被他抓着手腕那只手,抬起另一只,重重地点着他的胸口,她扬起下巴,眼睛红着,目光如刺,又冷又锋锐,她恨道:“薛凛,你知道我当初给你编的最多的理由就是你忘了吗?”
“你知道被暗恋的人讨厌是什么感觉吗?你讨厌我,我甚至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我还不断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找不到就只好拼命学习,希望你能多看看我的优点。结果后来,是因为杨玟亦污蔑我告密,你信了,现在你说,西尧承认阿西是她,你又信了。”
“你知道那天在活动楼地下一层,你轻蔑我的表白,还要撩起她的围巾刺激我,我是什么心情吗?你让我道歉,赔钱,擦地偿还我无所谓,我拿钱办事,罪有应得,我掉一滴眼泪都算我矫情!”
“但宋泽臣说,西尧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不会随随便便就算了,你知道我听了这句话有多难受吗?我不是你的青梅吗?照片后面是你亲手写的,薛凛只对阿西一个人好,你做到了吗?你凭什么信她,你凭什么记错了!”
魏惜吼完,胸膛剧烈起伏,阑市冷硬的春风吹起她的头发,不断拍打在脸侧脖颈。
但她眼睛都不眨,被攥着的手腕克制不住的抖。
薛凛不顾胸口被她戳的生疼,一用力,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带着哭腔,蹭着她的耳骨,像生怕被抛弃的大型犬:“对不起,我没做到,对不起,我记错了。”
他现在变得有些无赖,至少比以前难缠。
魏惜推不开他,愤而露出利齿,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他的衬衫很薄,轻易被齿尖濡湿,压向皮|肉。
薛凛疼的一抖,浑身肌肉绷紧,连抱着她的手臂都更坚硬了,却固执地没松开她。
魏惜咬的很重,牙关都酸了,薛凛还是忍着痛,细碎低语在她耳边道歉。
半晌,她松开牙齿,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轻声问道:“我送你那张照片写着什么?”
薛凛顿了顿,努力回忆,小声说:“阿西永远不会忘记薛凛,后面好像是拼音。”
魏惜道:“你记着,我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8章
“记得了。”薛凛声音放软, 想去抱抱她。
手刚碰到她的腰,不远处餐厅大门骤然推开。
餐厅服务员拎着烟灰缸到院门口磕烟灰。
魏惜和薛凛立刻移开对视的眼神。
“......”
“......”
烟灰缸有节奏的敲在台阶上,声声不息, 没完没了。
魏惜低咳, 细若蚊蚋道:“一会儿回去怎么办?”
薛凛眨眼:“很难。”
两位家长都不是好糊弄的,他们一前一后跑出来,情绪那么古怪,肯定瞒不住了。
魏惜摸了摸鼻尖:“总得给个理由。”
薛凛打量她的脸色:“嗯......”
魏惜主动道:“我去卫生间, 第一天肚子疼。”
薛凛挑眉:“那我,顺便帮你买卫生巾?”
魏惜硬着头皮:“也行。”
俩人一前一后回去, 发现自他们走后, 桌上的菜一点也没动。
孟棠之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姜颂辛则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孟棠之之前知道很多, 今天看两人的状态, 又猜到不少。
在意成这样,总归离和好不远了。
她能跟姜颂辛再次熟络起来,的确是因为薛凛和魏惜的关系。
那年寒假前, 孟棠之和薛盛卫接到T大建筑系教授的电话,说薛凛缺考了期末考试,按规定只能挂科处理, 明年重修。
薛凛虽然在高中也特立独行,偶尔跟校领导叫板,但从没做过缺考挂科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况且,大学档案中, 挂科是比较严重的事, 将来任何投递简历的场合, 都要解释一下挂科的原因。
当然, 薛凛可以直接继承家业,不去外面投简历,但作为未来的领导者,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又怎么能服众呢。
孟棠之脾气急,恨不得冲到T大去把薛凛揍一顿,薛盛卫虽然也震惊,但到底耐性好,沉得住气,只说让薛凛回家一趟,别的再说。
等薛凛回了家,孟棠之和薛盛卫看了他的状态,却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薛凛失魂落魄,眼里都是血丝,眼圈也青了许多,衣服皱皱巴巴,身上还多了烟酒气。
他似乎也做好了被父母责备训斥的准备,于是垂眼,一语不发,一副随便的姿态。
孟棠之深吸一口气,也只好一指浴室:“洗澡去。”
薛凛眼皮动了动,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了。
孟棠之看了薛盛卫一眼,薛盛卫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等薛凛洗完澡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