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眼中现出两分狠辣,一刀向着那怪物的头脸劈了过去。
“哟,这里很热闹嘛。”一道看戏似的悠闲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如果平日里听到这样清越的女声,范阳大概会觉得悦耳,但听出这道声音属于何人后,他只觉得刺耳无比。
“许疏楼?你如何会在此处?”如果许疏楼回转,范芷早该发出信号才是。
“谁告诉你们,住在我的房间的,就一定是我本人?”许疏楼笑了笑,“从发现你们盯梢的第二日,住在那里的人便不是我了。”
是合欢宗一位身形相似的姑娘,扮成了她的模样。范芷忌惮许疏楼的实力,不敢停下对打,只敢一路逃窜,自未发觉。
范阳的攻击慢了下来,似乎别有思虑,许疏楼此时提剑出手。
范阳大喝一声:“我来助你!”
他这一道灵力下去,打的却不是怪物,而是地面那层厚厚的黄叶。
漫天落叶扬起,遮住了许疏楼的视线。
许疏楼这人天生好奇心旺盛,越是察觉范阳不想让她接近那怪物,她就越想看上一看怪物真容。
她从漫天落叶中飞身而出,一剑挥出,斩向怪物遮蔽头脸的凌乱发丝。
范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进攻的路线上,许疏楼不想在这种场合和他打斗,忍了又忍,才没干脆把这道剑气劈到他身上去。
漫天落叶也遮蔽了其他弟子的视线,两人的争端,也使得他们分了心,那怪物抓住机会一掌拍飞一名弟子,趁机突围,远远地跑了出去。
陆北辰不知为何还有些愣神,犹犹豫豫地要追未追。
许疏楼上前一步,范阳立刻拦住她,竟是倒打一耙:“若不是许姑娘从中作梗,我们原本都要拿下妖邪了,哼!真是无尘岛教出来的好徒弟!”
许疏楼笑了起来:“范长老这戏做得有些拙劣。”
见她不慌不忙,范阳面有愠色:“你还笑得出来?你放走妖邪,我必要告知你师门,好好罚你一罚!”
话音未落,那怪物已经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却是被人截了回来。
来者均着五彩纱衣,赤着双足,身姿窈窕,仙姿玉貌,竟数是合欢宗中人。她们各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此时手里持着兵刃围成一圈,在月色下,竟莫名生出两分凛然之感。
“你居然与合欢宗合作?”范阳看向许疏楼,惊怒交加,“也对,许姑娘妍姿艳质,正合她们的要义,不若直接加入合欢宗算了,想必与那些妖女一拍即合!”
许疏楼把剑拄在地上:“容我提醒一句,既然打不过我,在我面前说话就最好客气一点。”
实力就是道理,范阳再怎么满心怒火,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许疏楼走到怪物面前,在合欢宗众女的配合下将其制住。
陆北辰极关注地盯着,看他这模样,范阳心下又是一阵恼怒,特地通知他来,就是为了让他使许疏楼分心的,谁想到他在未婚妻子面前一句话都说不上。
那人形怪物全身浸透着浓郁魔气,眼见已无属于人类的神智,许疏楼伸出手去,他下意识一口咬了过来。
许疏楼躲过,另一手撩起他脸前已经结绺的油腻发丝,她心下微悸,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取了湿帕子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擦去。
一张足以称得上俊雅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许疏楼有一瞬间的失声,“是你?”
陆北辰亦是满脸骇然:“小师叔?!”
第25章
情蛊
在场的凌霄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眼前这位形容狼狈、浑身浴血的邪魔名为张白鹤,正是凌霄门的末位长老,也是许疏楼难得对之有好感的凌霄门中人。
当年两派联合抗敌时,他一直很照顾无尘岛这些小辈。看出许疏楼心情不好,还做了会飞的竹蜻蜓来哄她。
“怎么会?”陆北辰倒退几步,不敢置信,“小师叔不是在闭关修行吗?”
张白鹤实力一般,但为人很好,性情疏朗,飞扬跳脱,是那种你就算不喜欢也绝不会讨厌他的人。连陆北辰这种颇为傲气的人,也算和他交情不错。
他一直以为张白鹤在凌霄门闭关,可是小师叔如何会在这个地方,沦为了一个食人血肉的魔头?
他猛地看向范阳。
后者此时已是满脸的漠然:“不让你们看,原也是为你们好。你们非要看,现在舒服了?”
许疏楼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范阳冷嗤一声,“张白鹤练功走火入魔,为祸一方百姓,我奉师门之名前来追捕,如此而已。”
“张师叔性情最好,他这样的人如何会突然入魔,会变得凶残嗜杀?”许疏楼剑一横,“你又为何多般拦阻于我?”
“许师侄,家丑不可外扬,”范阳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阻拦你,只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凌霄门下出了这种败类罢了。”
“……”
“至于他为何会走火入魔,我只能猜测,是他实力始终不够,急于求成,才走了歪路。”范阳长叹一声。
“……”他的话似乎无可辩驳,只是一颗怀疑的种子在许疏楼心下疯长。
范阳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我亦为师弟感到遗憾,许师侄,现在可以把人交给我了吗?”
许疏楼摇头:“今日这人,我一定要带走。”
范阳脸色微变:“许姑娘这是何意?张白鹤是凌霄门的人,你凭什么带走!”
许疏楼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凭你打不过我。”
随着这一句,她身后合欢宗众人齐刷刷地举起兵刃。
范阳面上现出两分阴狠之色,盯她片刻,没好气地招呼凌霄门众人道:“我们走!”
陆北辰临走时回头张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挂心张白鹤。
许疏楼不去管他们,俯身蹲在张白鹤面前:“张师叔,是我,我是疏楼,你还记得我吗?”
“啊!啊!”对方眼神里浮现瞬间迷茫,但很快又被对生人血肉的渴望所掩盖。
“……”
合欢宗主也参与了这场围捕,见她难过,上前递了只帕子。
许疏楼却并没有流泪,只是叹了口气,把人点晕过去,带回了合欢宗。
从水路进入宗门,迎上的便是一妙龄女子惊惶的面色:“宗主,少宗主她不见了!”
“阿浮?”合欢宗主蹙了蹙眉,并不慌乱,“怕是又趁我不在,偷跑出去顽皮了,派人在附近找过了吗?”
“找过了,附近几座山都找过了,”女子急急道,“平日里少宗主再怎么顽皮,也不会跑出这几座山的范围啊。”
“别慌,我亲自带人去找。”合欢宗主安抚了几句,让属下带许疏楼找个安置张白鹤的地方,又带人出门去了。
许疏楼又去白柔霜处看了一眼,小师妹冲击筑基已有七日,无尘岛众人轮流在给她护法。见许疏楼回来,问过情况,宋平等几个识得张白鹤的人都是感慨不已。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许疏楼先去了张白鹤处,其人已是饥饿无比,她端来些饭食,但他似乎只肯吃生食,许疏楼无法,寻了些新鲜猪心、猪肝喂了,他才勉强安静下来。
许疏楼又去寻合欢宗主,这才知道她一夜未归,宗主身边的侍女面色忧虑:“想是还未找到少宗主。”
许疏楼皱眉:“以往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侍女摇了摇头:“少宗主从不会贪玩太久,往常就算无人寻她,也顶多三两个时辰便自回转。”
许疏楼点了点头,打算出门去附近帮忙寻人,到了山腰处,正撞上一队合欢宗女子,为首的拿出一封书信给她看:“这是我们刚刚在山脚下发现的。”
许疏楼连忙展开书信,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让她孤身带着张白鹤去城中云水阁交换阿浮。
原来阿浮竟是昨夜被范芷掳走的。范阳又把见面地点选在人来人往的云水阁,吃准了许疏楼怕伤到百姓,不能毫无顾忌地出手。
合欢宗主洛红棠看到这封信后,面上尽是难掩的嘲讽:“原来这就是名门正派。”
许疏楼向她保证:“宗主,对不住,我一定把少宗主带回来。”
“不能怪你,”宗主微微闭目,“卷入此事是我的决定,怨不到你身上。”
许疏楼叹服,单凭这一句,便知为何洛红棠能做这个宗主。
她正在擦剑,这剑出鞘是因为范阳,那么斩了他来还鞘,也算公平。
———
无霜城这一日下午,街头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位十分美貌的年轻姑娘,背负长剑,肩上扛着一个发丝凌乱、衣衫脏污的昏迷男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过长街。
此人自然就是许疏楼,她按信中约定,来到云水阁顶楼:“张白鹤我带来了,洛姑娘呢?”
范阳和范芷二人,一个站在窗前,一个走到门口,堵住了所有出路。
萧雅不在,陆北辰正坐在角落里,面上还有几分迷茫,似乎全然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离他最远的另一个角落里,一名漂亮的小姑娘正紧闭双眼,昏睡在长椅上。
范芷笑着看向许疏楼:“许姑娘,我们也不愿意事情闹成这样,你把人放下,就可以把小姑娘带走,我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如何?”
许疏楼反问:“张师叔落到你们手里,你会立刻杀了他,是也不是?”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许疏楼把肩上扛着的人放在桌上,谨慎地靠近角落,把小姑娘单手抱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提着剑:“范长老为何还堵在门边?信不过我?”
范阳和范芷却突然同时动了起来,一人刺向桌上的昏迷男子,一人杀向带着累赘的许疏楼。
千钧一发之际,那桌上的“张白鹤”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弹跳起来,架住了范芷的鞭子。
“宋平?”
许疏楼做了个遗憾的表情:“看来我们都不怎么信得过彼此。”
她怀里抱着阿浮,不想恋战。
她用护体灵气把自己和阿浮包裹在内,一心突破,范阳却祭出了最强劲的法宝,将她逼进了角落。
许疏楼正面防范着他的攻击,范阳突的一声呼哨,随着他的哨声,有什么东西苏醒,从阿浮怀里钻出,直扑许疏楼左腕,她闪躲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虫子状的东西融进了自己的皮肤,又在皮肤下涌动几下,复又平静下来。
她踉跄了一步,只听得耳边范阳的声音响起:“北辰,还不快扶住你的未婚夫人。”
许疏楼头晕目眩间,入目的便是陆北辰一张俊脸,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这道唯一的风景。
他一直没有出手,闻言便下意识扶住了她,面上满是惑然:“范长老,你到底要做什么?不是说好要交还那女孩儿吗?何必……”
“你该对我道一声谢,”范阳哈哈大笑,显见是十分得意,“放心,以后此女定然对你一心一意,任你予取予求了。”
“什么……”陆北辰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师姐!”宋平担忧地一声大吼,换回了许疏楼半点清明。
她挣扎着推开陆北辰,单手撑在地上,范阳看着她这狼狈样子,大笑起来,明明就在面前,却要传音给她,不叫他人听到:“许疏楼,我不杀你,我要你活着受这份折辱,待蛊虫与你血脉融合,你连今日中蛊之事都会忘记。”
许疏楼半蹲半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这、蛊是做什么的?”
范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十分享受她的窘境:“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此蛊,至于它能起到多大效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我会很高兴看到你成为我凌霄门的一条走狗。”
“只可惜……”许疏楼抬起一直撑着地面的手,“你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话音落,剑气起,许疏楼拼着碎丹的可能,催动丹田之力,长剑脱手飞出,将范阳从胸口贯穿钉在了墙面上。
随着这个等级的修士拼全力掼出的一击,楼体早该应声塌陷,但这座云水阁却似乎坚实得很,没碎没塌,外墙连块砖都没砸下去。
陆北辰怔怔地看向脚底,才发现是许疏楼刚刚借着站立不稳单手撑地的工夫,用灵力裹住了这一层。免得砸穿了楼,让楼下无辜百姓遭殃。
“兄长!”范芷一声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