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
大概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数日的寻找,终于被许疏楼遇到一个“同道中人”。
她敲响房门后,那人只肯开了一道门缝,大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戒备地看着她。
在听闻许疏楼的来意后,那人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抬手,捉住了许疏楼的衣襟,把她拉进了门:“跟我来!”
许疏楼没有反抗,跟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进室内,进入一间地下室,又钻进一个隔音的大木箱子里。
两人盘腿对坐,许疏楼嘴角一抽:“前辈,这是何意?”
“嘘,”那人疯疯癫癫地比了个手势,“我怀疑有人在监视我们。”
“哦?”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仙境有些蹊跷?”
许疏楼反问:“前辈的意思是?”
“我怀疑其中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许疏楼洗耳恭听。
“也许我们所处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仙界,”那男子激动地比划着,“也许是有些人故意把我们圈养在这里!”
许疏楼摇头:“我飞升的过程做不得假,那种顺其自然的玄妙感,难以用言语形容,这里的灵气也做不得假,我倾向于相信这里就是真正的仙境。”
就像那画中仙境,别处伪造得似模似样,可这氤氲灵气却是模仿不来的。
“也许是有什么人刻意向这里输送灵气伪造出来的呢,就为了骗有你这种想法的人!”
“没必要,”许疏楼分析,“如果真的有人有能力伪造出这样的仙境,他肯定也有能力直接干掉我们。”
“也许他们别有目的呢?”男子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失望,“也许他们故意把我们圈养起来,是为了某种恐怖的目的,甚至可能在暗中窥视,观察我们的反应,或者干脆在我们当中布了眼线!”
“我并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算了,反正你们都把我当疯子,”男子颓丧地靠在箱壁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但你看我的模样,你觉得真正的乐土会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吗?”
看着他憔悴的胡渣,仿佛几个月没睡的巨大黑眼圈以及眼睛里的红血丝,许疏楼无可辩驳:“我并不是说这里完全没有问题。”
男子兴奋地抓住了她的肩:“什么问题!”
“与其说是假,我更倾向于这个仙境……”许疏楼拍开他的手,谨慎地选择了一个词,“不完整。”
男子微微一怔:“你是说……”
“就像是去掉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只留下了供人享乐那一部分,”许疏楼试着解释,“当然,我此前从未来过仙境,可能这里原本就是如此,只是我们多想了。”
“必要的东西,比如什么?”
“比如责任,比如向上的动力,”许疏楼分析,“能飞升的修士是被天道千挑万选出来的,要通过考验实力的天雷劫和考验心境的心魔劫,才能得道飞升,结果筛选出来后,就什么都不需要做了?我们的天赋、心性都在被浪费,容我无耻地说一句,这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是了,”男子附和道,“责任、动力、天赋、心性……我之前就模模糊糊地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你说得清晰。”
“每个人的性情不同,追求不同,”许疏楼继续道,“有人追求到了长生不死后便即停步,会很享受现在的逍遥,却也一定有人想继续前进,这个仙界直接堵死了后者的路,似乎并不太合理。”
“太对了!”男子冷静下来后,终于不再像是个搞阴谋论的疯子,“你有什么想法?”
“我这些天一直在打听消息,”许疏楼道,“其中有一件事让我比较在意,有人说千年前通往凡间的通道被封印,那么千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情,但仙人不老不死,又无法离开这一界,那千年前的仙人必然也还在这里,只要找到他们一问便知。”
“你以为我没试过?根本就找不到人,”男子无奈,“我试着在广场里敲锣打鼓,吸引大家过来,但是肯搭理我的人很少,很多人都给房子盖了个隔音罩,就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许疏楼思索:“我在想,如果谎称仙界要崩塌了把大家都骗出来,会不会被他们联手打死?”
“……很有可能,”男子点头,“不过大家也不是傻子,怎么会随随便便相信仙界将要崩塌?”
许疏楼提出了三个问题:“像你这样觉得这里不对劲的人有多少?你们的实力还剩下几分?出全力的话能轰塌仙界的几座仙山?我们要搞就搞个大事。”
“……”男子沉默片刻,声音微弱地问了一句,“仙友,敢问你、您在下界是做什么的?”
许疏楼没能准确理解这个问题,以为他在询问自己是否做过长老、掌门一类,便摇了摇头:“只是普通的修士而已。”
“大家居然觉得我才是疯子,”男子喃喃道,“但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第148章
南天门
这一日,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打破了仙界那似乎会永生永世持续下去的平静生活。
许疏楼只觉得似乎整方天地都在震颤,不由在心里给那群人的行动力竖了个大拇指。
只能说不愧是能飞升上来的,胆子大得很,不需要她花太多唇舌去说服,并且一个个多才多艺,一听她的计划,有个飞升前便擅长炼丹的,还搞出了一些黑火药,埋在了仙界的各个角落。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百花园里,一阵石块雨落下,许疏楼眼疾手快地从桌面上捞走自己的酒杯和一只酒壶。
“星辰陨落,这恐怕是天地崩塌之兆啊!”许疏楼混迹于人群中,强行指路为马,把那些巨石指为陨落的星辰,飞快地散播着谣言。只能说这样安逸的环境待得久了,大家都相对比较淳朴,没有过多怀疑那些石头的身世。
许疏楼铺垫了一圈,正清了清嗓子,打算开口造个猛谣,却被西娥一把抓住手臂:“你跟我来。”
许疏楼跟着她,穿过困惑的人群,来到无人处。
“我看到你和那些人走得很近,”西娥开门见山,“说实话,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可能有点关系。”
“为什么?”西娥看起来很失望,“我本以为你会是很有趣、很懂得享乐的那种人。”
“彼此彼此,”许疏楼手里还端着她那心爱的酒杯,“凡间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西娥姑娘是不是飞升太久,早忘了这些凡间的俗语了?”
“我看你是太闲了,需要给自己找个爱好。”
“我这人天生爱好大场面。”
“你……你这样会引起大家恐慌的!”
许疏楼并不买账:“得了吧,都是能飞升的人了,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一个真相。”
“真相只会害了你。”
“西娥姑娘果然知情,”许疏楼笑了笑,“看来你每天动脑不是想着怎么去玩,你是在琢磨怎么隐瞒真相才对。”
“……”
西娥沉默地看着她,许疏楼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半晌后,妥协的是西娥:“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你。”
“哦?”
“只告诉你一个人,”西娥补充道,“前提是你得让那些人停手。”
“不行。”
“不行?”
许疏楼饮尽杯中佳酿:“知道真相的,难道就只有你一个?把仙界闹个天翻地覆,自然会有人肯开口,我何必要与你谈条件?你有什么筹码?还是说你有能将我灭口的实力?”
她最后一句里,显然是混了嘲讽的,西娥鲜少和这种混不吝的家伙打交道,听了后,不免又是一阵沉默。
许疏楼敲了敲桌子:“还不快说?如果你的理由足够合理,我说不定还会帮你一把。”
“好,”西娥咬了咬牙,“我告诉你。”
“请讲。”
“其实千年前被封印的,不只是回到凡间的路,还有一条……向上的通道。”
“向上?上面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西娥苦笑,“说不定就是你口中那个有太上老君和嫦娥仙子的仙界呢?”
“为什么会被封印?”
“不知道。”
“为什么隐瞒?”
“我们相当于被困在这里了,上不去下不得,你明不明白,本来大家都可以很快乐的,可一旦知道真相,他们该有多么绝望?”
许疏楼挑了挑眉。
西娥盯着她:“从你的表情可以看出,你似乎并不认同?”
“我的确难以苟同。”
“换了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集结所有人的力量,拼出一条路,”许疏楼道,“打不开通道就干脆炸穿仙界,岂有坐以待毙之理?”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许疏楼摇了摇手指,“这次我很确定,我这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你说得容易,我们不是没有试过去开启通道,”西娥面上露出悲意,“我们知情者中最强的三个人自愿进去探索,这么多年来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可封印还在,他们既没能破开,就一定是迷失在时光里了,我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你们身上,难道有错?”
“我愿意冒这个险。”
“为什么?现在这样轻松地活着不好吗?”西娥苦口婆心,“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飞升的,何必为了这种理由无谓送命?”
“钝刀子杀人,痛苦会少一点吗?”许疏楼反问,“我现在当然可以轻松地活着,可百年千年后,若我过腻了这种日子,可实力已经倒退了,我也没了今时今日的锋锐劲头,那时又当如何?”
“……”
“带我去看看你口中的通道。”
这一次,西娥没有再拒绝,许疏楼和几位参与了炸仙界的“疯子”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天界尽头。
一道黯淡的光柱,从这方天地中贯穿,上下皆望不到边际。
许疏楼取出一条极长的绸带,系在腰间,把另一边交给众人:“感觉到我扯绸带的力度,就拉我出来。”
“你真的要进去?”
“我意已决。”
确定他们握紧了绸带后,许疏楼向光柱中纵身一跃。
这一跃仿佛跳进了某种粘稠的猪皮熬出来的那种胶质物里,许疏楼艰难地环顾四周,看到上方有一道泛着微光的光幕,光幕下漂浮着三个一动不动的人。
许疏楼努力游了过去,才看到他们的双眼是圆睁的,这三人居然还有意识在,这就很恐怖了。
按西娥的说法,他们已经在这里迷失了近千年了,若一直这样不能说话不能动,周围只有一片虚无,意识被困在躯体之内,却不能控制身躯……
许疏楼连忙把腰间绸带解下,分别将三人缚住,扯动绸布,示意西娥等人把三人拉出去。
她自己则纵身前往那光幕处,折腾了一个来回,她感觉到动作一点点变得滞涩,这种滞涩感极其不明显,紧张之下轻易便会忽略过去,尤其当年那三人都围在封印处研究破解的方法,动作幅度很小,大概就是这样慢慢中了招,待到察觉时,已经晚了。
许疏楼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给自己定下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她在心里数着数字,只要超出这个时间,不管有没有结果,她都要先离开再说。
但她刚刚触碰到那道光幕,手指上须弥戒光芒一闪,她整个人竟被吸了进去。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彩虹,所有颜色扑面而来,疾速路过她身侧,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疾速飞过的不是周围的彩虹,是她自己。
一切色彩凝定的时候,眼前是金光万道吐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