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弱弱的,像是害怕被抛弃的那种弱。
“当然可以啊。”苏观月坐过去,揉揉茶茶的小脑袋,“哥哥们只是跳级,又不是转学。”
她的茶茶,也不是彻底没心没肺嘛。
苏观月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什么感受,欣慰间,又有点儿说不清的心疼。
“唔,那就好!”茶茶立马就恢复元气,手指再度飞速动起来,操纵起游戏机的小人儿。
苏观月用力揉揉她的脑袋,揉得茶茶发丝乱成一团,茫然地抬头看她:“昂?”
苏观月这才笑出了声。
……
第二天一大早,苏观月就骑着二轮摩托去柳三旺家,柳三旺开车,她再骑一辆三轮,两个人各跑一趟,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最后再带上日常用品坐车进城。
天蜀的家属楼就在城中心,位置得天独厚。几百米外就是天蜀和人民两所大超市,另一边隔着几条街是榕树中学和它的附属小学,往反方向走四十分钟则是圣慈街,未来的远洋街。
“月妹儿,你两次搬家,真是越搬越好。”柳三旺乐呵着笑。
这会儿的家属楼其实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小区,出入口都有保安看守,几栋楼并排着,外立面是青白瓷的。这种外立面一旦旧了,就会显得很脏,但现在白砖红瓦墙,干干净净,显得十分好看。
苏观月的房间在一栋二楼,沿着楼梯爬上去,右边挨着的那两间房就是她的。再往右两间房已经有人住了,往左则是公用厨房、厕所和浴室,最末端是洗衣台。
苏观月去登记领完钥匙,就把东西都搬进去。
她带的东西不多,只有衣服、被盖、书本。隔壁邻居听到动静,还把脑袋伸出来看,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婶儿,笑眯眯地:“诶!我这儿空了大半年,终于有新邻居搬过来咯!”
柳三旺主动迎上去:“大姐,这是我侄女,我家月妹儿,以后就要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大婶瞟到他腕上的手表,又看到腰间的大哥大,笑眯眯的点头:“当然当然。我姓屈,你家妹儿叫我一声屈阿姨就好。”
屈婶儿又招呼房间里的人:“我们新邻居来咯!水榕,还不来招呼人?”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从最边上的房间里探出来,一双眼极其水灵,羞敛地对他们笑:“你们好。”
“这是我儿媳妇儿,刘水榕,嗐,她就是这见不得人的性格,打招呼都不会!”屈婶儿不舒服地“啧”一声,把刘水榕赶回了房。
屈婶儿又看向苏观月:“妹儿,要我帮你收拾房间不?”
话音刚落,屈婶儿房间里就传来一阵小孩哭声,屋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了,噼里啪啦,震得耳朵疼。
苏观月摆摆手:“没事儿,我们自己来就成,谢谢屈阿姨了。”
“那行,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一声啊,邻里邻居的,不要见外。”屈婶儿笑呵呵的,回房去哄孙子了。
苏观月没在意自己的这家邻居,柳三旺反而屁颠屁颠跑来和她八卦:“月妹儿,你看那屈婶儿怪不怪?孙子不跟着妈妈住一间房,反而跟着奶奶住!”
“这有啥?”苏观月看着三叔脸上一脸八卦,一时哭笑不得,“三叔,我小时候不也跟着婆婆住的。”
原主很小的时候,柳星丽不想见她,隔三差五就把她送爷爷婆婆那儿去,她算是两个老人和柳三旺家一起带大的。
苏观月回房整理柜子,清扫前任房主留下的垃圾。
阿勃和修狗做惯了卫生,积极地抱着桶去接水,这就打扫起来了。两个崽子行动很利索,先把柜子里面擦了几遍,擦得干干净净。
柳三旺搬完重物,把苏观月清出来的垃圾一堆一堆往楼下搬,累出一身汗:“月妹儿,叔下楼抽根烟。”
“好。”苏观月在整理衣物,往衣柜里挂,随口应道,“三叔,我们简单打扫一下,立马就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哈!我请客!”
柳三旺点上一根烟:“好好好!我就在车里等你!”
苏观月整理好衣柜,招呼着崽崽们下楼:“先吃饭去吧,我们回来再继续打扫。”
就近找了家饭馆。
其实城里物价和广都差不多,只要不吃肯德基那种洋快餐,不去高级餐厅,一顿饭甚至比广都还要便宜些。
柳三旺今天一直很亢奋,嘴巴说个不停,如果不是要开车,他都忍不住想要喝几杯酒庆祝。苏观月能够被天蜀录用,他这个当叔叔的是真的开心。
苏观月送走柳三旺,再回到家属宿舍里,天色已经灰扑扑了。
家属楼的走廊里竟然亮着灯,楼下也有路灯,一点儿也不显得阴森。暖色光芒扩散开,反而有几分温馨。
“回新家咯!”茶茶和修狗激动地跑在前面,楼梯拐道的声控灯也亮起。茶茶被声控灯下了一跳,呆在原地,小表情满是警惕。
苏观月笑着指了指房顶:“这灯听到声音就会响。”
说话间,灯灭了。
茶茶下意识想再出声,看见苏观月“嘘”的手势,立刻收敛住,只轻轻蹬了蹬脚,灯亮了。
住楼房和住小院不一样,楼房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声响,不能扰民,尤其是到了晚上。
屈婶儿和刘水榕正好在洗衣台那儿洗衣服,看到苏观月一家回来了,屈婶儿笑呵呵地招呼道:“妹儿,你们吃完饭啦?咦,你三叔呢?”
刘水榕也朝他们笑了笑。
苏观月:“三叔他回家了。”
屈婶儿愣住:“你三叔他不住这儿啊?”
这话问得,苏观月也跟着愣了一瞬:“他今天是来帮我搬家的,当然不住这儿啊。”
苏观月看着屈婶儿震惊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屈婶儿恐怕是以为柳三旺才是天蜀的员工,她是跟着柳三旺搬过来的。
苏观月解释道:“屈阿姨,你误会了。我是今年新入职天蜀的员工,我姓苏,名观月,明天开始正式入职。”
“……嗐,原来如此。”屈婶儿眼角往下耷拉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能住进天蜀宿舍楼的,都是管理层。要么是天蜀专门招的名校毕大学生,要么就是从外边引来的大老板,大教授。像是我儿子,蜀都师范毕业的,现在是市场部的副经理呢!我这不是没想到吗,苏妹儿你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当管理!”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好听了。
苏观月只当是屈婶儿情商低,不会说话,也没往心里去,换个话题:“不是有洗衣机吗?你们怎么还用手洗衣服呢?”
“嗐,这是我孙儿的衣服,他皮肤娇嫩,我这不是怕洗衣机洗的衣服他穿上会过敏吗?”屈婶儿笑着说,“现在计划生育,我家就只有这一个孙儿,男孩子呢,可不得宝贵着?”
苏观月:“……这样啊。”
她有点不想再和屈婶儿多聊,招呼着崽崽们回房打扫卫生,还没进门,又被屈婶儿叫住了。
“苏妹儿……”
“嗯?”苏观月回头。
屈婶儿探究地问:“那苏妹儿,你老公呢?他什么时候搬来?”
“啊?”苏观月又被问得怔一下,差点脱口而出“他死了”,又硬生生忍住,换个文雅的说法,“他过世了。”
苏观月见都没见过原主的暴发户前夫,有关他的记忆碎片也少得可怜,自然对他没丁点儿感情。
茶茶和阿勃呢,也对这个管生不管养的爹没什么大感情,最开始伤感肯定有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也就淡了,尤其是那会儿他们还被亲戚折磨了大半年。
屈婶儿看着苏观月脸上淡漠的表情,一时间连“节哀”两个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干巴巴道:“难怪,当家的不在了,只能苦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边打拼,造孽哦。”
苏观月:“?”
苏观月这会儿可以确定,屈婶儿不是情商有问题,是三观的问题。
苏观月不喜欢“当家的”三个字,男人在外打拼就是天经地义,女孩就得在家规规矩矩地打理家务,凭什么?
“屈婶儿,”苏观月皮笑肉不笑,眼底微凉,“赚钱怎么是苦事儿呢?赚钱分明是天底下最让人开心的事儿了。我又不是宠物又不是小孩,总不能成天在家花别人的钱吧,您说呢?”
苏观月向来是这种性格,她脾气好,大多数时候都能忍,可一旦忍不住了,就会立刻怼回去,或者,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揍”回去,就像是以前对待鲍家人一样。
她的行事准则一向很简单,别人尊重她,把她当人看,那她也给予别人同样的尊重。但别人不尊重她,也别想获得她的一丝尊重。
如果在屈婶儿眼中,她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是乖乖跟在男人身后的宠物,那么对她而言,屈婶儿也是一样的。
狗都不如。
尊重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
屈婶儿一时没听懂苏观月的话,但她察觉到苏观月态度变化,一下子皱了眉:“小妹儿,婶儿是在关心你,你这什么态度呢?”
“原来是这样啊……”苏观月浅浅地笑,“那谢谢婶儿的关心。”
苏观月说完摆摆手,就进了房间。
“这小丫头什么脾气!”屈婶儿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不行,正好拿身旁的儿媳妇儿出气,“刘水榕,洗衣服你都不会了是吧?你自己看看把衣服洗成了什么样?”
刘水榕双手机械地动了动,头都没抬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屈婶儿一下子暴怒:“刘水榕,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刘水榕这才回过神来:“妈,不是的……我刚刚在发呆。”她的目光下意识往苏观月房间看了眼,又收回来,轻声道:“妈,您回房间歇着吧,乐康他好像又在哭了,剩下的衣服我来洗就行。”
“哼!算你懂事。你要记住,当初高飞他要我来城里,说是让我帮你分担分担,我呢,也就帮你看看乐康。但你是媳妇儿,自然得把我这个当妈的伺候好了!你也真是享福,嫁给高飞这样的好儿郎,他赚得多,让你不用出去工作受累!”
屈婶儿说完,焦急地跑回房间,“乐康!我的孙儿哦……!”
刘水榕盯着衣服,想起刚才苏观月说的话,忽的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现在的生活,和一只任打任骂的宠物,有什么区别呢?
……
苏观月刚走进房间,就撞上抱着游戏机往外跑的茶茶。
苏观月:“?”
茶茶眨巴眼:“妈妈,哥哥们嫌我碍事儿,要我出去别打扰他们。”
苏观月往房间里看一眼,二十多平的房间,放上两张床,两个书桌,还有大衣柜,的确挤了点儿。阿勃和修狗在里边拿着拖把,都有些施展不开。
修狗看见她进门,还抬头露出一个笑:“姨姨,你和茶茶去外边休息吧,我和大哥很快就打扫干净了。”
“行!辛苦你们啦。”苏观月牵着茶茶出门,美滋滋地往门口长椅上一坐,两双眼睛同时望向游戏机。
茶茶弱弱的:“妈妈,超级马里奥。”
苏观月眨眼,没得商量的语气:“塞尔达。”
茶茶敢和阿勃争,却不敢和苏观月争,小家伙立马抽抽鼻子,做出哭唧唧的样子,一万个不情愿地拿出卡带。
苏观月明知道她是演出来的,心里却还是被戳了一下似的,她妥协:“行行行,马里奥马里奥。”
“嗯!妈妈最好啦!”茶茶哭唧唧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开开心心地打开马里奥。
阿勃和修狗打扫完一间房,又顺便把走廊外给拖一道,再去打扫另一间。阿勃拖地拖到苏观月身旁时,抬头看看玩游戏玩得入迷的一大一小,语气无奈:“妈,茶茶,抬一下脚——”
四只脚同时抬起。
两双眼睛紧盯着游戏屏幕,移都没移一下。
刘水榕正好端着洗完的衣服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她轻声道:“苏同志,你家两个男孩子真懂事。不像我家那个……”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完全像是自言自语。
刘水榕晒衣服的时候,屈婶儿出门上厕所,她看看认真打扫卫生的阿勃二人,再看看缩在长椅上玩游戏玩得入神的苏观月,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苏妹儿,苏妹儿……!”
屈婶儿喊了两声,苏观月才听到,念念不舍地将目光从游戏屏幕上移开,看她:“屈婶儿,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