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片刻,办公室里气氛沉闷, 吴经理低头,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揉着眉头,最终无力地说:“老蒙,算了,我们先不要去责怪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办?苏观月她报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蒙经理也冷静下来:“我倒要看看她能使什么手段报复我们, 天蜀这么大体量, 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公司现在就算活下来了, 充其量也只是个没背景的小公司, 而且她身上还背着债, 我们不怕。”
……
苏观月开车去天蜀的社区小超市看了一眼。
超市的确在做活动,搞得红红火火,门口贴着红色的打折榜。她隔着小半条街,都能听到喇叭宣传的声音。客流量也不错,超市里很热闹。
苏观月在车里,越看,却越觉得心凉。
如果天蜀一开始就明着和苏观月竞争,她倒不觉得有什么,良性竞争能刺激市场发展,她还挺希望能够两边共同进步,互利共赢。可偏偏,天蜀选择了彻底和她站到对立面,趁着她最缺钱的时候出阴招,背地里传谣言。
天蜀的领导班子比谁都清楚苏观月这会儿有多需要钱,没人比他们清楚养殖场是什么情况。
当初苏观月要带走养殖场,天蜀没一个人反对。养殖场有债务,天蜀的那些人只想拿分红,一分债务都不愿意帮忙担。而现在呢?说不定他们正等着苏观月资金链断掉,明月超市被抵押出去,他们顺势就把养殖场给收回天蜀。
债务都让苏观月背,好处全部他们自己拿在手里。
苏观月给气笑了。
尤其是回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离职的那一阵子,吴经理苦苦劝说她不要离开天蜀的模样,还有蒙经理,在她的离职宴上喝酒喝得眼眶通红,说舍不得她。
天蜀的这些人,她早该看清了不是吗。
蒙经理和吴经理,他们敢拿陈坪志的钱,有第一次,就敢再一次突破底线。他们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苏观月都不稀奇了。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可以和你做朋友,可以无微不至、关心你,但一旦有利益冲突,他们立马能要你的命。
天蜀的两个领头人都这幅模样,更别说其他人了,除了分离出去的直销部,天蜀从上到下早已烂透。
苏观月心情不好,盯着车窗外发会儿呆,下意识拿出手机,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已经拨出去了。
“观月?”听筒里,传来刘不闻温和的声音。
苏观月心底那点儿戾气一下子消散许多,这段时间,她忙起来就几乎没和刘不闻联系了,只有有些时候晚上睡着了,会模模糊糊地梦到。
苏观月下意识勾起笑,笑盈盈地说:“刘叔,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刘不闻声音也带着点儿笑意。
“刘叔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是吧?”苏观月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是。”刘不闻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笑着说,“和你作对,我不得死无全尸啊?我惜命,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所以我这辈子都不敢惹我们苏小姐,这辈子都不敢站在苏小姐的对立面。”
“啧。”苏观月轻啧一声,“老刘,你这嘴越来越油了。”
“我道歉。”
几秒后,刘不闻反应过来:“观月,有人和你作对?有人针对你的明月超市?”
苏观月点头,笑:“嗯。他们作死。”
“哈哈哈……”刘不闻轻声笑两声,“那我提前替他们默哀。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招惹我们观月呢?也太不怕死了。”
苏观月也笑了。
就这样挂断电话,明明没有聊什么实质性的话题,苏观月心情却好了许多。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是天蜀,苏观月也就不浪费时间,立马开始回敬。
她手上的牌还多着呢。
……
周一。
一张法院传票悄无声息地送进了天蜀总经理办公室里,蒙经理看着上面的字,眉头皱成了一团。
苏观月把天蜀起诉到法院了!说什么天蜀卖的收音机、录音机是假货,侵犯了什么外观专利权,要求天蜀下架所有相关产品,并且对她进行赔偿。
“什么玩意儿?”蒙经理看得一阵头大,直接把传票扔给法务部。
他和苏观月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苏观月有什么收音机的外观专利?这几年收音机不都长那样吗?有啥区别?他不信法院还能真拿天蜀怎么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蒙经理还笑着和吴经理说:“苏观月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去法院起诉我们,说我们天蜀卖的收音机侵权了!这不搞笑吗?”
吴经理跟着他笑几声,却突然想起来:“老蒙,你记不记得,苏观月进公司之前,好像是就是在卖家电?”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蒙经理回想一下,摇摇头,“她卖家电又如何?别说天蜀了,整个蜀都,整个川城,就只有那么几家做收音机的工厂,全川城的收音机都长一个样。苏观月她能把整个川城都告了不成?法院压根不会站在她那边。”
“说的也是。”
谁知道,下午还真有市场管理局的人来天蜀的各个门店里巡视,要求他们把店里所有的收音机、录音机下架。
超市里一层一层往上报,等蒙经理知道这事儿时,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蒙经理立刻跑到总店去问:“怎么回事儿?”
法院不过是寄了张传票,离开庭还有一个多月呢!凭什么就要下架超市里的收录音机?这几年来,家电部分的收入在天蜀虽然是小头,但利润也很高。
所有收音机、录音机一下架,每天每家店损失一两百元营收,累积起来也是个大数字。
店长也很无奈:“管理局的人说,上面就是这样要求的。那些人说,我们要是有疑问,就直接去找上面问,他们就是办事儿的,没法给我们解释。”
蒙经理头都大了:“行行行,就算要我们下架,只下架传票上写着的那种型号就成了呀,凭什么把所有收音机都给下架了?”
“蒙总,执法的那些人哪儿懂什么收音机的型号啊。”
有些执法机关就是这样,执法部门说的是一回事,一层层安排下来,到了执法人员耳朵里,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办事儿的谁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干脆越来越一刀切,最后谁都说不清到底什么情况。
蒙经理能去哪儿问?还不是只能去区里找关系。
打电话到区里,区里领导也没法,苏观月都把天蜀告到法院了,他们总不能横叉一只手到法院去吧?最多只能帮蒙经理去法院问一问。
区里没办法,蒙经理又打电话给收音机厂家——
天蜀的收音机出了问题,厂家当然要负责的呀!既然收音机不能卖,那就退给厂家,拿一笔赔偿费。然而蒙经理打电话过去才知道,苏观月只起诉了天蜀这个销售方,压根没起诉厂家。
厂家也不愿意吃亏:“蒙总,这……我们也没办法啊。整个川内,哪家超市收音机不是差不多的款式?怎么其他超市没被起诉,就只有天蜀被起诉了?这明显是有人在针对天蜀。你来找我也没用,合同里没这条,我们不负责赔偿。”
“蒙总,这样吧,您要不把这批收录音机退给我们。我们设计一款新外观,重新开个模,专门为天蜀赶一批货出来,您看行不?就是开模就得开一整条生产线,这价格嘛……至少得六位数。”
六位数……?
蒙经理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苏观月和厂家联合坑他!
厂长苦笑:“这年头干什么都贵啊!开模费,设计费,要不蒙总你们自己去找设计师?你看哪个设计师不收个万把块的。”
厂长继续劝道:“蒙总,你们的官司呢,我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这种官司不好打,耗时间,而且你们肯定打不过人家。天蜀与其就这么耗着,不如早点找厂家开模,把新一批的货品做出来。”
蒙经理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就算天蜀花了大价钱开模,做出了新外观的收录音机,谁能保证它的销量呢?
这几年里,各种家电的核心零件倒是在更新迭代,但外观一直没什么大变化,尤其是川内的厂家,几乎都照着销量最高的那款去做。蒙经理之前是怎么都没想到,这款收音机外观竟然是苏观月设计的,她竟然还申请了专利!
“天蜀又不是专卖收音机,要我们花钱去开模,实在划不来啊。”蒙经理说。
“那也没办法。”厂长摇摇头,“既然天蜀不靠收音机赚钱,那你们干脆就不卖收音机了呗。”
不卖收音机,蒙经理也觉得舍不得,天蜀那么多家分店加一起,一个月家电也能有几十万利润。
“王总,”蒙经理心一狠,不客气道,“那我也说老实话了,你应该知道是谁在和我们天蜀打官司,是苏观月!她起诉我们这个销售方,我们最多也就是下架产品,赔她一点儿钱。可她要是改变主意来起诉你们工厂,你就不怕吗?”
“我和她又没矛盾,我怕什么?”厂长立马反问道。
苏观月早在两年前就把专利拿到手了,她要是想起诉,早该起诉了,既然她没有,就说明她压根不打算靠起诉赚钱。她给川内的所有厂家都留了条生路。
不过厂家没给蒙经理说,他准备等天蜀的这次官司过去,就去找苏观月买使用权。
收音机的事儿,天蜀还真只能闷声吃亏。蒙经理安慰自己说,不就是一百来万的事情,对天蜀来说这都是小钱,然而还没等到开庭,天蜀的采购部又出了幺蛾子,准确的说,是生鲜部出问题了——
年中,天蜀和自家养殖场的供货协议到期了。前几年,供货协议到期后,养殖场都是先把货供给天蜀,之后再补上下一季度的协议。自家养殖场嘛,当然要照顾着自家超市。
然而这回,苏观月不肯给天蜀供货了!
除非天蜀先把下一季度的合同给签了,再把定金打到养殖场账上,养殖场才给天蜀供货。
定金!
蒙经理听得眼前一黑。以前天蜀从自家养殖场进货哪儿需要定金?都是年底两头清账,养殖场赚多了还得补贴天蜀呢。
再看苏观月开出的供货价,以前养殖场给天蜀供货都是打骨折,基本就是成本价了。可现在,苏观月竟然恢复了市场价。和养殖场深度合作的那几个肉食加工厂家都能打八折呢,天蜀却只能用市场价拿货!
这合理吗?
苏观月觉得非常合理。
不管天蜀怎么交涉,苏观月那边就这么个态度,价格摆在那儿了,天蜀要是不愿意,那就去找别的养殖场。
目前,天蜀的几个领导在养殖场里还有股份,但管理权在苏观月手里,他们还真没办法。当初苏观月拿走养殖场时,也没合同要求养殖场必须供货给天蜀。
这一下,直接抓住了天蜀的半条命脉。
收音机录音机才多少利润?最多损失一百来万,但生鲜不一样,肉食还好一点,可是鸡蛋是刚需,总店分店加起来,停一天就得流失近十万营收。
总不能真的拿市场价去进货吧?天蜀的生鲜部才开始赚钱呢,这不又亏了吗?
蒙经理愁得睡不着,实在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区里任诉苦,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李主任,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帮帮天蜀啊!苏观月那小丫头是想要逼死天蜀!”
“这真是……”李主任也被弄得焦头烂额,约上苏观月和天蜀的两位经理见面。
在茶馆里看到苏观月,蒙经理一下子头更痛了。他这几天焦虑得没睡过一天好觉,可苏观月呢?这会儿正悠闲地煮茶,吃西瓜,还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蒙总!好久不见。”
蒙经理捂着额头,沉声道:“小苏,我今天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正事儿吧,养殖场的单子……”
“蒙总,”苏观月眉眼弯弯,打断他的话,“养殖场已经不属于天蜀了,要签单子可以,按照市场价来。天蜀只要把定金交了,我就供货。”
蒙经理一咬牙:“小苏,我们各退一步,你给天蜀打六折,我们明天就把定金给交到你手上。”
苏观月悠哉地摆摆手指:“蒙总,我说了,市场价,一分不少。”
共事这么多年,蒙经理也算是了解苏观月的性格,他知道她越是说得风轻云淡,就越是倔,绝对不会改主意。
“小苏,你何必呢!”蒙经理猛地站起身,“我知道你们养殖场还欠着一大笔贷款,缺钱缺得狠,正需要单子呢!小苏,你不能因为和天蜀赌气,就把自己资金链断了呀!你这是得不偿失!”
苏观月抿一口茶,眸中笑意愈加灿烂:“蒙总,您多虑了。我不缺钱,养殖场的那笔贷款,我昨天已经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