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月笑:“没打算,还没想好,顺其自然。”
刘不闻这回没有笑,他的语气依旧温柔,苏观月只听他的声音,都能想象他现在是何种表情,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有多认真。他说:
“观月,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来天蜀参加面试时,笔试最后一题的答案吗?”
五年前……实在有点遥远了,苏观月隐隐约约地想起,那道题目好像是——
【你有没有为了达成某一次目标拼尽全力的经历?】
“那道题目是我出的。”刘不闻说,“观月,你当时的答案是‘没有’。”
“但我那时就觉得,你不是没有答案,你一直在为了自己拼尽全力。从我第一次在三河的集市中见到你,到现在,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观月,我一直都相信,无论你怎样选择,无论你走哪条路,无论你遇到什么,你都会拼尽全力,直到站到山巅。观月,我从未怀疑过这点。”
作者有话说:
200章了!好长!我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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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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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致富
挂断电话, 苏观月又靠着栏杆发了会儿呆,直到太阳彻底落山,江面上一片黯淡。
苏观月自己都还有些迷茫, 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刘不闻却轻松地给她概括了出来。
苏观月有些时候真觉得,刘不闻就像一座港湾。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漂泊久了, 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时, 随时都可以回来停泊的一座港湾。在港湾里安心地修整小半天, 整装待发, 再次扬帆出海。
……
苏观月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陈坪志被找到。
区里介入之后, 比天蜀单独去找人要容易得多, 当天,区里就联系法院冻结了陈坪志国内的财产、股权。只可惜现在还是现金支付的时代,冻结财产对他短时间的生活没影响。
而且从王主任出事,到天蜀查到线索报警,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怕就怕陈坪志得到风声,和家人一起躲在外国不回来,国内的警察也没法去抓人。
第二天苏观月去公司,看见蒙经理他们都顶着黑眼圈,脸色虚弱得不行。
苏观月下定决心要离开天蜀了,已经放平心态开始摆烂, 但她昨晚都没睡好, 做梦都梦见陈坪志被抓, 更别说其他人了, 他们怕是这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过。
“苏总, 你怎么一点儿不焦躁啊?”蒙经理和苏观月打招呼,苦笑着问。
“焦躁也没用啊,还不是只能等。”苏观月笑着说,“反正有区里兜底儿,我们怕什么?”
“倒也是。”
这就是国企的好处,陈坪志卷款跑路,其实也就只让天蜀的员工损失点儿分红、工资,区里占65%的股份,损失才是大头。但如果天蜀已经改制成功了,变成民营企业了,那全部损失都要天蜀自己担着!恐怕天蜀的管理层都得背债。
蒙经理苦笑:“是我被陈坪志忽悠了,我以前总想着,改制就能赚得更多。我只知道看利益,却忘了风险。”
“是啊,”旁边吴经理也叹气,“等这事儿过去,我们再和区里商量。我觉得大家拿着手上的分红权就够了,还是不要彻底改制。”
蒙经理:“我昨天问过李主任,他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别学着那些沿海城市搞改制了,他们也不放心。”
“……”
“……”
苏观月没有继续参与讨论,她都想离开天蜀了,蒙经理和吴经理在想什么也不关她的事儿。
就这样等了两天。
好消息要么就不来,要么就接二连三地一起来——
先是苏听海打电话告诉苏观月,他查到陈坪志的公司了!
陈坪志果然在Y国开了公司,还是和外企合资开的,天蜀的物流、仓储体系,管理模式,和各个厂家的合作合同,他都卖给外企了。好在王主任被查得突然,陈坪志一没来得及卖股份,二没来得及转走大多数资产。
那部电影里,主角把公司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用了三步:
第一步,买分红权。第二步,出国开公司,把公司的无形资产转过去。第三步,等到公司经营不畅,找借口贱卖公司股份。
现在陈坪志才把第二步进行到一半。
然后就是区里领导带来的好消息:
陈坪志一家没在国外,他们在港城!
今年过年的时候,陈家一家本来是想出国投奔陈坪志的,谁知道陈家父母的Y国护照出了点儿问题,一时没办下来,一家人退而求其次,先到港城度假。
苏观月还得感谢王主任,他这人是真的不够“义气”,他自己被查了,不但没有通知和他同流合污的那些人,反而还装出个没事儿人的样子。他的大多数同伙压根不知道他出事儿了,陈坪志也不知道。
于是这段时间,陈坪志一家在港城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玩得都飘飘然了。港城的银行账户和国内不互通,等他发现自己国内的资产被冻结时,已经晚了。
当时他家里人还在太古广场的五星酒店顶楼打牌,包厢里笑声阵阵,麻将响得噼里啪啦。
落地窗外是港城最繁华的地段,光影迷醉,犹如不夜城。
陈坪志在房间门口站了很久,呆呆眨着眼,脊背不住地轻轻颤栗。
跑吗?
跑得掉吗?通缉令估摸着已经到港城了,他自己说不定还能溜走,爸妈没办好护照,走得了吗?偷渡?他们身体撑得住吗?陈坪志脑袋里一片混乱。
“你们等等,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啊!”陈太太放下手里了的牌,满脸笑容地推开门,正好碰上呆在原地的陈坪志,“坪志,你怎么啦?”
前一秒,陈太太还笑意盈盈的,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你……”
“我们……”陈坪志张了张嘴,笑得苍然,“被发现了。”
“那、那怎么办啊!”陈太太立马慌了,握住陈坪志的手,“我们现在赶紧想办法跑……跑得掉吗?”
她的声音尖利,穿透整个房间,房间里的麻将声、笑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
一家人收拾好行李,慌乱地往酒店外跑,跑去哪儿呢?陈坪志脑袋里都是懵的。
正巧,他们一出门,就被警察给逮住了。
港城警察效率还是挺高的,当天就把他们移交给内陆,押送回蜀都。
等苏观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坪志已经到了蜀都。
陈坪志挪用公款、转移国企资产、贪污受贿,入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国内的资产、股份已经被冻结,区里会收回他的股份,已经被转到国外的那部分财产,就不知道他愿意上交多少了。
当然,这些都不关苏观月他们的事儿了,就让区里操心吧。
尘埃落定,天蜀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苏观月和天蜀几个经理商量着,一起去见见陈坪志。
在等候室里,眼看陈坪志就要被带出来了,蒙经理和吴经理对视一眼,又同时撇开目光。他们拿过陈坪志的钱,怕陈坪志把他们给供出来,不过都这么些天了,上边还没动静,就说明没事儿吧?
钱他们已经补回去了,上面查也查不到。
“吱嘎”一声,铁门打开,陈坪志被人从里面带出来。
苏观月已经几个月没见陈坪志了,和上次见面相比,他甚至长胖了点儿,看不出一点儿憔悴。他穿着黄马甲坐在那儿,脸上还挂着一丝笑,目光也很淡然。
苏观月暂时没上前,等别人先发挥。
“老陈,你……”
“你怎么就走歪了呢!”
“老陈啊,我们搭档也有十来年了,你啊你……”
蒙经理一行人在出发前,一个个厉声说着要狠狠骂陈坪志一顿,说自己恨陈坪志,结果真到了陈坪志面前,他们感慨得都快哭了出来。
苏观月:“……”
行吧。她早习惯了。
她干脆一个人到外面吹了吹风,等其他人都聊完了出来,蒙经理面色复杂地对她说:“小苏,老陈他说想要单独和你聊聊。”
“和我聊?”苏观月是想不到,陈坪志能有什么和她聊的。
苏观月走进屋里,陈坪志端坐在原位,脸上还是带着笑:“小苏,坐。”听他的语气,苏观月毫不怀疑,如果面前有一壶茶的话,他是不是还会给她倒茶,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
“陈总要和我说什么?”苏观月直入主题。
“小苏,”陈坪志笑着低下头,额头上皱纹堆成一团,又舒缓开,“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苏观月:“……”
她也没有好奇到一定想知道的程度。
不过看陈坪志想要倾诉的样子,她还是点了头。
陈坪志笑着说:“小苏,我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你年轻,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羡慕你家里有钱,不缺钱,不会被钱桎梏。不像我……我妈的病,我的病,就把全家都给拖垮了。”陈坪志说着说着,笑容逐渐变得苦涩,眼眶红润,浸着泪光。
苏观月听着,目光很淡。
她一下子了然。
原来陈坪志是从那时就开始变了。
原来是为了钱啊。
陈坪志生病那会儿,苏观月去看望他,无意间听到陈太太哭诉家里缺钱。当时苏观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但她从没有想过,陈坪志竟然会用不正当的方式敛财。
她可怜那时的陈坪志,但她也恶心陈坪志的背叛。
苏观月没有掩饰,目光中淡漠、厌恶的情绪都快溢出来。
陈坪志看到了她的目光,双手一下子捏紧,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那时我卖了房子,抵押了车子,勉勉强强才凑够手术的钱。那时儿子贷款买了新房,差点连婚都结不上……全家过得紧巴巴的……”
“小苏,苏观月,你不懂……你不懂我当时过得有多难!所以我才羡慕你啊!”陈坪志表情狰狞,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如果我像你这么有钱,像你一样年轻有想法,我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怎么会呢!”
苏观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面对这样的陈坪志,说什么都是在浪费口舌,她直接笑了。
“小苏……”陈坪志目光愈加绝望,“你不懂,你不懂的。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你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陈总,”苏观月撑着下巴,笑得淡然,“你错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苏观月也是从一无所有,一步步奋斗到现在的。
她清楚自己的底线是什么,她绝对不会去触碰一下。
或许她自己没有亲历过陈坪志的那种情况,她没有发言权。但她的家人,她的哥哥,苏听海当初可比陈坪志还要惨。
欠着几十万外债,生意被朋友背刺,父亲重病入院……那才是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啊!
可不管生活再难,再怎么绝望,苏听海始终都在向上看,他从来没有过歪门邪道的想法。
陈坪志呢?他有着高薪工作,家里卖了一套房子,可还有另一套啊!车子也不止一辆。苏观月知道他苦,她可怜他,可是他有什么立场说自己家里缺钱缺到绝望的程度啊?
他怎么就因此丢了底线呢?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陈坪志双拳捏紧,倏地青筋暴起,笑得眼白都红了:“好,好,苏观月,就算你不会!你道德高尚,你是好人,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哈哈哈哈……!蒙启和吴万渔,你以为当初他们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同意天蜀改制?因为钱,他们拿了我的钱!拿了天蜀的钱!”
“就算我不走这条路,其他人也迟早会贪污,会把天蜀给卖掉!迟早!哈哈哈哈哈哈!”
苏观月瞳孔一下子张大。
她的确没想过,蒙经理和吴经理竟然会拿陈坪志的钱……?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贪污就像出轨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种事情是没有尽头的。
天蜀从上到下已经烂透了。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早已只剩下一副脆弱的残骸,风一吹,就可能哗啦啦地往下倒,直至化为灰烬。
不过,和苏观月无关了。
“苏观月,你快去闹啊,你去查他们啊!把他们查出来,你去当天蜀的总经理,我知道你有野心,以后天蜀就是你的!”陈坪志好像已经完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