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鹿时眠
鹿时眠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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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裴太夫人的决定,周氏捏着绣帕的手一紧,虽早有预料,但依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二房吴氏则是幸灾乐祸瞥了周氏一眼,满脸不以为然。
  “谢外祖母成全。”秦云雪松了一大口气,朝裴太夫人磕三个响头,才被丫鬟扶着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她低沉着脑袋,整张脸因憎恨格外扭曲。
  裴太夫人叹了声“都各自回去吧,我也乏了。”
  “今日和昨日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沈家太夫人是来我们裴府做客的,不是来瞧我们家笑话的。”
  “母亲。”周氏不甘站起身。
  裴太夫人摇摇头,压了声音:“我知晓你要说什么。”
  “我不是存心要袒护她,她那模样和性子你也瞧见了,若真的放出外头,谁知道能掀起多大风浪,还不如放眼皮子下盯着安心。”
  “她母亲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熬不熬得过来都难说。”
  “可是……”周氏还想说什么。
  裴太夫人打断她:“大郎媳妇,眼下马上就新岁了,沈家太夫人是要在府中过年的,别再惹出是非来。”
  “裴寂和裴琛过几日归家,今早砚哥儿就已启程去汴京路上接人,你不如把心思好好放在府中大小琐事上。”
  周氏一愣,眼中划过惊喜:“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夫君和琛哥儿要回来了?”
  裴太夫人点了点。
  林惊枝站在一旁,把二人对话听了个大半。
  听闻裴砚去汴京接人,她心底微松一口气,至少他回来前这段时间,她能理一理思绪,不用再日日面对他。
  回到抚仙阁后,林惊枝用过午膳,美美睡了个午觉。
  闲暇时就和丫鬟们讨论花样子,绣些平日穿贴身衣物打发时间。
  一连七八日,她除了早间去万福堂请安外,最多也就是去裴漪怜的竹香阁小坐一下。
  可能是因为她救过裴漪怜,这一世,周氏对她不算亲热,但也不像前世那般疏离冷漠。
  这日傍晚。
  林惊枝从竹香阁回抚仙阁的路上,忽然被一个惊慌失措的陌生婆子撞了一下。
  她脚伤还未痊愈,若不是晴山和孔妈妈眼疾手快,她差点就摔了。
  孔妈妈冷眼盯着那陌生婆子:“你是哪个院子伺候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婆子慌忙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主子赎罪。”
  “奴婢是沈大姑娘身边跟着的粗使婆子,方才跟着裴砚郎君和我们家观韵姑娘一同进府,府中太大,奴婢一个错眼就迷路了。”
  婆子说完后,小心翼翼抬头。
  当她余光扫到林惊枝那张脸的瞬间,宛如见鬼。
  慌乱下,赶忙低下脑袋,浑身抖得厉害。
  虽只是瞬间,但林惊枝还是看清了那婆子的长相,她脸上有一道从耳朵划过鼻子,几乎把她半张脸划开的伤疤,恐怖如恶鬼。
  这张脸,林惊枝就算过几辈子不会忘,唯一不同的是,这婆子是能开口说话的。
  “妈妈,我们回吧。”林惊枝握着孔妈妈的手,指尖凉得厉害。
  她死死咬着唇,透骨冷意带着地牢底潮腐的臭味,正一寸一寸席卷过她全身。
  耳畔嗡嗡轰鸣,至于那婆子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孔妈妈见林惊枝脸色煞白,以为是被那婆子的样貌给冲撞到了,自然不敢耽搁,赶忙和晴山一同扶她离去。
  抚仙阁西梢间主卧,帐幔低垂,灯烛明亮。
  林惊枝蜷缩着身体躺在床榻上,她鬓角被冷汗打湿,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浑身滚烫,已深陷梦魇没了知觉。
  初冬落雪,淡淡松香。
  林惊枝眨了眨有些涣散的眼眸,黑漆漆一片,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牢内。
  外头“吱呀”一声,有人推开地牢厚重铁门,接着就是哑婆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
  林惊枝空洞无光的眼眸眨了眨,侧头盯着某个方向,她记得看守地牢的哑婆,脸上有一道疤从耳根划破鼻梁止于眉骨,十分恐怖。
  随着来人脚步声走进,一阵佩环微撞声,在离她不过十余步的地方陡然停了下来。
  女人牵着一位,满身明黄云锦冬袍作皇子打扮男童,坠着硕大珍珠的兰花绣鞋,有些嫌弃地碾了碾地上发霉生味的蒲草。
  她朝林惊枝悠悠开口:“三年了,本宫记得当初裴砚秘密囚禁你时,本宫才有身孕不久,他为了本宫与腹中孩子的安全,没办法,只能委屈你。”

  “真的可惜了你这个,他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在本宫看来,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他当初被寄养裴家时的耻辱,是本宫的替身,你这个卑贱庶出的身份,当然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女人见林惊枝犹如行尸走肉,不为所动,转而眸色微闪,冷笑道:“林惊枝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天子快死了,过几日裴砚将登基称帝,本宫和他的孩子会被立为燕北的太子。”
  林惊枝呼吸一滞,骇然抬首。
  灰暗无神的瞳孔,瞬间血丝密布,两行血泪顺着她眼尾流下,印在她薄若透明的肌肤上,就像莹白的梨花宣纸上覆着红梅,冶艳勾魂。
  林惊枝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可下一瞬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再睁眼,她依旧躺着床榻上,周围是淡淡的雪后青松般旃檀冷香,指尖紧收死死攥着衾被,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眸深处,含着经年不化的霜色。
  上天既给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那么这笔账,她总要一一细算,谁都不会放过。
 
 
第21章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这声音落入林惊枝耳畔,惊得她一颤,紧攥着衾被的指尖慢慢松开些许,茫然而空洞视线落在屏风旁放着的琉璃屏画宫灯上。
  烛焰摇曳,浮光掠影。
  她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魇中的虚妄。
  直到她指尖被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掌心握住,炙热体温,烫得她沁凉指尖微蜷。
  林惊枝抬眼望去,眼底未来得及收敛的冷意,对上了一双幽深半敛,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漆眸。
  “孔妈妈说,方才在园子里,你被外头陌生仆妇冲撞惊到。”
  “可还难受?”
  裴砚抬手,玉白指尖在落在林惊枝额心瞬间,她哪怕已经极力克制,依旧没忍住微微侧过脸颊,躲了他的触碰。
  苍白唇瓣紧紧抿着,清透桃花眼中不含半丝温度。
  林惊枝没说话,愣神般一瞬不瞬盯着裴砚,妄想从他那张沉金冷玉人间少有的清隽容颜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两人四目相对,同样含着审视的眸色深浅难辨,藏得极深。
  “少夫人可在?”屋外朱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僵持不下的气氛。
  片刻后,晴山推门进来,绕过屏风见林惊枝醒着,就上前行礼道。
  “大夫人吩咐朱妈妈过来,请郎君和少夫人去前厅,府中给家主和沈家来的贵客准备了接风宴。”
  林惊枝淡淡瞥了裴砚一眼,她指尖拉着衾被往上扯了扯,唇角勾着,瞧不出喜怒。
  “沈家来了哪位贵客?”林惊枝问。
  晴山恭敬道:“奴婢听王妈妈说,和家主一同来的是沈太夫人的心尖尖,沈家的大姑娘沈观韵。”
  “据说她为了接沈太夫人回汴京,才亲自来了。”
  果然是沈观韵来了。
  林惊枝忍着心底恨意,眼眸轻阖,轻攥着衾被的葱白指尖忽然用力,衾被直接把她不过巴掌大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她沙哑的嗓音从衾被底下传来:“晴山,你让朱妈妈和母亲说声。”
  “我方才在园子里被一面容丑陋恐怖仆妇冲撞,受了惊吓,这会子高热未退,晚间的接风宴我就不去了。”
  “是。”
  等晴山退下后,屋里就只剩林惊枝略有压抑的呼吸声。
  因前世失明的原因,导致她在完全的黑暗中不能久待,不过片刻林惊枝就匆忙掀开衾被。
  月匈脯起伏,檀口微张,娇嫩双颊妩媚得像是胭脂在她薄薄肌肤上化开,额前碎发被冷汗打湿,几缕青丝沾在面颊上。
  朱唇榴齿,风髻雾鬓。
  这张脸,是能让人不敢凝视,一笑一颦就能翻云覆雨,颠倒众生的尤物。
  掀开的衾被,下一瞬又回落到林惊枝脸上,被沿堪堪擦过她挺翘的鼻尖,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忽冷忽热,莫要再病了。”裴砚清冷嗓音几乎贴着她耳旁响起。
  林惊枝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裴砚就坐在她榻旁不远处,伸手就能碰到的花梨木交椅上。
  一身白月色圆襟锦袍,劲瘦有力的腰上,用绛红色革带紧束,宽大袖摆隐约透出他结实漂亮手臂肌肉线条走向。
  清雅蕴藉的五官,在幢幢灯影下,不染凡尘。
  裴砚寒眸半垂,如银似雪指尖,握了卷书册。
  似在看书,又好似在看她。
  林惊枝呼吸一滞,正要将眸光收回,裴砚却起身走到榻前,淡淡眸光恍然间有片刻的凌厉,又极快被他掩去。
  “夜里早些休息,我今日去外院书房安置。”裴砚忽然说道。
  去接父亲,结果接了沈观韵一同回府,沈观韵进府第一日,就要去外院书房安置了?
  林惊枝脸上表情淡淡,心底却在冷笑,衾被下的指尖收紧,指甲刺进雪白娇嫩掌心。
  “夫君既然要去外院安置。”
  “不如就把抚仙阁中衣物也一并带去外院书房吧。”
  林惊枝唇角勾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些时日来,妾身想了许久。”
  “以夫君在燕北的名誉尊荣,日后是要造福一方百姓的,自然不能耽于内宅中。”
  “如今父亲也回家中过年,夫君不如就此搬去外院书房安置,好好读书上进。”
  裴砚闻言,漫不经心收了雪白指尖握着的书卷,居高临下打量林惊枝许久,沉黑眸底有暗波翻涌。
  下一瞬,裴砚笑了。
  “吾妻倒是贤惠。”
  “既然如此,我瞧着外院书房和抚仙阁两处,每日来回的确耽误不少时辰。”
  “过几日,我就让小厮把外院书房要用的东西,搬回东梢间小书房安置。”
  “这样夫人得空时,还能日日督促我努力上进。”
  林惊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愣愣望向裴砚,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个结果!
  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可若要反驳,一时半会她脑子里竟是一团糨糊,找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理由来反驳裴砚。
  就这样,含着乱七八糟思绪,林惊枝因喝了退热汤药的缘故,也不知什么时辰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翌日清晨,她睁眼时才卯时不到。
  昼短夜长,放眼望去窗外灰蒙蒙一片。
  晴山听得里间动静,推门进去:“主子可是醒了?”
  “嗯。”林惊枝慢慢伸了个懒腰,一夜好眠好,唇瓣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
  晴山和绿云一起伺候林惊枝穿衣洗漱。
  用膳时,林惊枝看晴山脸上神情欲言又止,她捏着白瓷汤匙指尖一顿,淡淡道:“可是有事要同我禀告?”
  晴山想了想还是同林惊枝如实道。
  “少夫人,昨日郎君是在您睡着后,才离去的。”
  “可奴婢见郎君去箱橱里拿了厚厚大氅,衣裤也是利于外出的窄袖,瞧着并不像是去外院书房。”
  林惊枝闻言,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在她记忆中,上一世裴砚也是这样,时常出府行踪不定,数月不闻音讯也是常有的事。
  裴砚在做什么,林惊枝无从猜测。
  但这一世,林惊枝眼眸闪了闪,只要她有所准备,很多事情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林惊枝抬眸朝晴山道:“昨日冲撞到我那个婆子你可还有印象。”
  “你想法子,同沈家跟府中主子过来伺候的丫鬟婆子打听一下,那位粗使婆子的底细。”
  昨天那个面容恐怖的仆妇,别说是林惊枝了,当时晴山和孔妈妈也是唬了一大跳。
  府中伺候主子的都讲究容貌端正,像这般妇人,别说是在极为得宠的大姑娘身旁当粗使婆子,就是在世家大族中当个不露脸的倒夜香的下人,都不见得能成。
  也不知沈家那位极得宠爱,金尊玉贵的沈大姑娘是如何想的。
  晴山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林惊枝用过早膳,带晴山和孔妈妈一行人去万福堂给裴太夫人钟氏请安。
  她昨日家宴抱病,今日就到得早些。
  进去时,除了钟氏外,只有周氏带着二姑娘裴漪怜坐在下首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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