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3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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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晏斯时递上礼品,自我介绍,叫他们可以像其他长辈一样称呼他“小晏”,又接了夏建阳找的烟,那气氛才稍显正常。
  姜虹在厨房里忙碌,夏建阳坐在客厅待客,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被架上了一个“考察者”的位置,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这人还是霍济衷的外孙。
  夏漓便很自然地接管了局面,穿针引线地串起话题,介绍晏斯时的专业和工作。
  夏建阳问:“创业的话,是不是风险挺大?”
  晏斯时说:“当然有风险,但不会影响到夏夏的生活。”
  夏建阳有此一问就是听说有些创业失败的,一下背上几十上百万的债,担心夏漓会受牵连,没想到晏斯时如此敏锐,一下就看穿了他问话的用意,且回答直指他的顾虑。
  夏漓说:“创业失败大不了就继续上班嘛。上班还稳定对吧?”
  夏建阳点头说是。
  没一会儿,午饭做好了,几人移步餐厅。
  夏建阳不擅酒桌文化那一套,只开始与晏斯时喝了两杯。
  姜虹更善谈些,饭桌上问的问题也更细致——实则很多情况夏漓已经提前汇报过了,但姜虹好似要再听晏斯时说一遍才觉心安。
  晏斯时十分耐心,有问必答。
  最后,姜虹说:“上次我做手术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晏斯时说:“阿姨您不必客气,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
  一番对话下来,姜虹的喜悦已是溢于言表,“我听说,漓漓之前跟你外公外婆接触过?”
  晏斯时点头,说霍济衷和戴树芳很喜欢夏漓,今晚他们也要给他过生日,并问:“夏夏方不方便跟我一起去。”
  姜虹忙说:“方便,当然方便,晚上她也没别的安排。”
  夏漓笑了,“您问过我了吗,就说我没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
  “……”
  吃过饭,夏漓端上了提前订好的蛋糕。
  前两天她特意找一直待在楚城的几个同学问来的,本地最好的一家蛋糕店,而且初三就开始营业。
  她知道晏斯时不喜欢吃蛋糕,但要给他的仪式,她一点也不想缺漏。
  晏斯时很配合,该吹蜡烛吹蜡烛,该许愿许愿。
  吃完蛋糕,夏漓带晏斯时进了自己房间。
  晏斯时还在打量房间,她将一只小礼物盒,和一个差不多长30公分,高15公分的的铁盒,往他面前的书桌上一放。
  她轻拍一下那铁皮盒,说道:“这个是临时想送给你的第二份礼物,所以没包装,将就一下。”
  那铁盒明显不是新的,油漆脱落的地方露出锈迹。
  “现在能打开吗?”晏斯时有些好奇。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俩在房间待太久的话,一会儿我妈又要过来唠叨了。”夏漓笑。
  晏斯时便决定带回去再打开。
  这几日夏漓在家无事可干,把姜虹和夏建阳替她搬过来,但只胡乱摆放的书籍,全部整理了一遍。
  晏斯时此刻去看书柜,有一排放了整排的杂志,都是《看电影》。
  从2007年到2010年,按照时间顺序,排放得整整齐齐。
  晏斯时目光扫过2009年那一部分,毫不意外地发现,缺了5月份的《看电影•午夜场》。
  他抬手,点了点,“少了一本。”
  “……是呢。”
  “去哪儿了?”
  夏漓笑:“去哪儿了呢?我也不知道。”
  “送人了?”
  “好像是吧……也不知道收到的那个人有没有扔掉。”
  晏斯时轻笑一声,“来路不明的书,当然扔掉了。”
  夏漓眼睛睁大,“……真的吗?”
  “不知道。你得去问你送书的那个人。”
  “……”
  这时候门口姜虹的人影一晃,笑眯眯问晏斯时,要不要喝茶,她沏一壶新的。
  晏斯时说:“好。谢谢您。”
  夏漓无奈地耸耸肩,无声对他说:我们还是出去吧。
  待到差不多下午两点半,夏漓便跟晏斯时离开了。
  他们订了春节档的电影票,看完以后去晏斯时外公外婆家里,时间刚刚好。
  自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透。
  前几日天气预报说要下雪,结果只干刮了一阵冷风。
  此刻风更凛冽,不知是不是真要下雪。
  抵达霍家,霍济衷和戴树芳早已等待多时,热情相迎。
  戴树芳叫人来接了他们的外套挂上,拍拍夏漓手背,笑问:“外头冷吧?”
  “我们开车过来的,不冷的。”
  “那小晏你带小夏去洗个手,我们马上开饭。”
  霍家是前些年流行的那种欧式装修,但因为房子面积大,空间高阔,家具又都是精品,不显得局促,反有一种富丽堂皇之感。
  餐桌很大,皇家蓝的锦缎桌旗上摆着一只白色花瓶,插着漂亮的浅粉色重瓣晚香玉。
  与中午的那顿一样,晚上也是一大桌子的菜。
  夏漓之前与二老就打过交道,相较而言,她与他们相处起来就自在得多。
  和前两次相比,他们对她的态度更多了一层亲热。
  戴树芳笑眯眯说:“年后小夏你就要去滨城是吧?”
  夏漓点头:“辞职以后工作交接完毕就会过去。”
  “滨城好,靠海,气候温暖,空气也清新。”
  夏漓说:“您到时候可以去玩。”
  “等小晏也过去了,我一定去。”戴树芳笑说。
  晚饭结束,戴树芳让保姆拿上蛋糕。
  夏漓知道吃不完,是以订的蛋糕尺寸不大,但戴树芳准备的这个可就毫不客气,好似生怕小一寸就亏待了晏斯时一样。
  一模一样的流程,又要来一遍,夏漓感觉晏斯时已经有些生无所恋了。
  但他依然十分配合,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吃完蛋糕,陪着二老闲聊,到了晚上九点半,保姆过来说,外头开始下雪粒了。
  戴树芳赶忙拉开客厅的窗帘瞧了瞧,叫晏斯时送夏漓回去,不然一会儿雪下大了,路不好开。
  两人便告辞。
  一推开门,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晏斯时叫二老别送,外面冷。
  戴树芳和霍济衷就站在门口,叫夏漓有时间再来。
  上了车,晏斯时将暖气调高,开雨刮器扫了扫车前玻璃,随即问道:“现在回家?”
  “你想让我回去吗?”夏漓看着他,眼睛里像盛着两弯小小的月亮。
  晏斯时不说话,打转向灯,将车启动。
  拐出小区以后,夏漓识得车子不是在往她家的方向开。
  到达晏斯时住的地方时,那雪粒已经变成了小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即刻化去。
  拿上礼物,晏斯时牵着夏漓的手进了屋。
  灯打开了,融融灯光叫人一点也想象不到外头的寒气。
  夏漓走到窗边去看雪,晏斯时说楼上书房有大落地窗,视野更好。
  进了书房,夏漓根据格局,明白过来晏斯时的卧室,另外那扇门就是通向这里。
  书房面积几与楼下客厅相差无几,拉开丝绒的帘子,是一整面玻璃窗。
  夏漓在窗边立了一会儿,雪还太小,没什么看头,她转而去看书桌后的整排书架。
  书都有些年头了,最上面两排,是成套的名著精装版,那应当不是晏斯时的品味,大抵是装修的时候采买过来做装饰的。
  在方便拿取的那一排,夏漓发现许多本心理卫生健康方面的书,此外,是计算机编程相关的专业书籍。
  连期的《大众软件》、整套《虫师》漫画、以及不连期的《看电影》。
  夏漓一下便发现了2009年5月号的《看电影•午夜场》,抬手,将其抽了出来。

  一翻开,有张便笺飞出来,落在了地上。
  晏斯时先一步俯身将其捡了起来。
  他捏着那便笺,低头看得仔细。
  夏漓只觉像有热气扑向面颊,忍不住伸手去夺,“……别看了啦。”
  晏斯时手拿远了,没让她够着,轻笑一声问道:“字是左手写的?”
  夏漓不说话。
  “为什么要匿名?”
  “……那当然要匿名。你那天看起来心情不好,我怕直接给你,你会拒绝。”夏漓小声说。
  好像,此刻与晏斯时对话的,又变成了少女时期的她。
  满腹心事,委婉曲折到极点。
  “不会。”晏斯时低头看她,“如果是你给的。”
  夏漓睫毛蝉翼似的颤了一下,“……真的吗?”
  “真的。”
  似乎这句话给了她勇气,她顿了顿:“你要看一下生日礼物吗?”
  晏斯时点头,走到书桌旁,抬手搭上了那铁盒。
  夏漓呼吸一轻,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没法当他的面跟他一起看,就拿着手里这本杂志,朝落地窗对面的单人沙发走去,若无其事道:“……你自己看吧。”
  晏斯时揭开铁盒。
  入目的第一样东西,已让他一怔。
  包着书纸的一册漫画,封面一行行将褪色的字,仔细辨认,是“Fro Y”。
  翻开看,是《噬魂师》的单行本。
  漫画中间夹了两张纸,一张是列了中文释义的英文单词,一张是电脑配置清单表。
  再往下翻,一只MP3,不知是什么牌子,外观有些磨损,但看来整体状况还算良好,让人怀疑或许充了电还能开机。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照片,都塑封过,一张是《西安事变》演出结束后的合影;一张是画质超糊的单人照,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但更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毫无印象。
  铁盒最以及一本“百日冲刺计划书”,里面夹了一只信封。
  纸张已然泛黄,最普通的那种白底红格的信封,上面写着:晏斯时亲启。
  晏斯时顿了一会儿,才去拆那封信。
  前面那些零碎的,被精心保管的物件,带着时光的厚重分量,已然让他心潮起伏。
  /
  晏斯时:
  你好呀。
  我是夏漓。
  我们已经认识快两年了,希望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不会太惊讶。
  这信纸好严肃,还印着明中的校徽,不知道在这样简陋的信纸上写情书的人,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是的,这是一封情书。
  原谅我开宗明义,不然我一定会不停地绕弯子,然后跑题,最后失去一鼓作气告诉你的勇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我说第一面,是不是显得我很肤浅?
  那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第一眼见你,我就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天我在窗边写作业,窗外的树梢上忽然飞过了一只白羽的鸟,那么轻盈而迅速,我连它的影子都捕捉不及。
  第二次见你,是你刚转过来的那天,你没注意到我——还好你没有注意到我,我那时候超级狼狈。
  但那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海晏河清,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是这个意思吗?
  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喜欢你的名字。
  喜欢在大课间的人潮汹涌中,找到你身影那一刻的惊喜。
  喜欢你的背影,你走路的样子,你低头时风会跟着沉默,你被风吹起的白色衣角。
  你总是显得有些孤独的影子,你喜欢独来独往,你听的歌有跟你一样的气质。
  你谜一样的眼睛,你似乎只向界限内的朋友展露的温柔。
  你坐在窗边看书,偶尔走神露出的百无聊赖,那天的树绿得好漂亮,阳光都更眷顾你。
  ……
  我还可以列出一百件,我喜欢你的事。
  我羡慕所有接近你的事物,你的朋友,你的耳机,你银色的打火机,你的外套,在你指间的铅笔,被你拿着的冻柠七,你翻开的每本书,你听的歌,甚至你说出的单词,和落入你眼睛里的风景……
  我这样自私又狭隘地喜欢你。
  我是你的朋友吗?或许是吧。
  因为这样,我必须连看向你的目光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怕你发现,从此我连靠近你的机会都失去。
  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为了不辜负我向你奔赴的每个瞬间。
  所有故事,只在落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才算完成。
  可不可以,在读完这封信之后,告诉我我的故事,最后的句号应该怎样谱写?
  夏漓
  2010年2月23日
  /
  这封信迟了八年,送达他的手中。
  晏斯时看得仓促,甚至不及看第二遍,就这样拿着信纸,朝夏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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