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不好么?”
“不是。”
“那就是等我等得太无聊了。”夏漓笑说。
晏斯时怕她误会,解释道,“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夏漓不好再问。
那烟灭掉了,狭小空间里残余的烟草气息,片刻后也消失殆尽。
晏斯时将车启动,往夏漓所在小区驶去。
他换挡时,夏漓目光瞥去一眼,看见自己送给他的打火机,“这个生日礼物你还喜欢么?”
“当然。”
简单两个字,却叫她有心情洗过一遭的轻快感。
晏斯时看她,几分斟酌着问道:“五一有什么安排?留在北城,还是……”
夏漓回神道:“可能得回楚城一趟——你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去。”
晏斯时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倘若他们也五一回去,可以同行。
“他们下周就走了。”
夏漓点点头。
晏斯时说:“在楚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他们,不必客气。”
“好。”
夏漓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的。
她最最不愿意消耗与晏斯时相关的人情。
这晚洗澡,创可贴揭下来,脚跟的磨伤沾了水,有几分疼。
之后几日伤口开始愈合。
总有隐隐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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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树芳和霍济衷小住半个月便回楚城了。
紧随其后的五一假期,夏漓回家一趟。
楚城没有飞机场,也尚未通高铁。从临市下高铁,再转大巴,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了。
姜虹和夏建阳盼得热切,早早等在路边,待夏漓下了出租车,抢着去拿行李。
边往回走边寒暄,听说夏漓中午只在高铁上吃了个面包,姜虹忙说:“饭一直热着的,汤也都炖好了,你休息一会儿,我炒个小菜就能吃饭。”
“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
到家,夏漓先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再出来。
回旧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有张传单,夏漓随手拿起来。
那是张楼盘宣传广告,上面列出的户型普遍100来平米,均价3500元左右。
夏建阳这时候从厨房走出来,端了盘切好的苹果。
夏漓问:“你们去看房啦?”
“没。随便接的传单。”
“这小区在哪儿?”
“体育公园附近。”
“那你跟妈有空可以去看看,有特别好的户型,可以留意一下。”
夏建阳有些局促,“看了也买不起。”
“我帮你们出首付,你们自己还贷。”
厨房里的姜虹忙说:“你工作才攒了几个钱,你自己也要用啊。”
北城生活成本高,夏漓每月工资除掉房租、吃饭和通勤,实则剩不下什么。
但每年发的年终奖,她都存下来了。
按照开发区房价均价估算,三成或者四成首付,叫她一次性拿出来还不至于太难。
夏建阳也说:“你以后自己还要成家,我们不能花你的钱。”
夏漓说:“房价每年都在涨,现在买是最划算的,以后万一你们想回老家养老,这房子卖了也是一笔投资。你们先去看嘛,看了再说。”
夏建阳和姜虹就没再说什么了。
夏漓的视野比他们开阔,做决策也能想得更远,这种大事上,他们已经倾向于听从她的判断。
夏漓下午睡了一觉,傍晚时分起来。
坐客厅里看电视的姜虹问夏漓:“你罗叔叔说晚上想请你吃饭,你想去吗?他说他上回去北城时间不凑巧,连饭都没请你吃一顿,过意不去。”
“你们去吗?”
姜虹说:“我们无所谓,主要看你。”
“我不是很想去。”
“行。那我打电话跟他说。”
这种时候,夏漓常常会想,长大独立的好处之一,就是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以往,这种情况根本由不得她说不。
晚上,姜虹做了几个菜,都是夏漓爱吃的。
吃饭时,夏漓问了问姜虹和夏建阳的近况,得知工作一切顺利,放心几分,又说,“约在下周的体检,到时候你们记得去。”
姜虹说:“以后别浪费这个钱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又帮衬不上什么。”
夏漓说:“花的都是必须的。”
后头便是闲聊,夏建阳状似无意地提起:“听你罗叔叔说,霍董上回去北城,你帮忙做了导游?”
夏漓很是直接地问道:“爸,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就想问问,了解了解情况。”
夏漓却很了然:“是不是罗叔叔想让你打听,我跟霍董的外孙是什么关系?”
夏建阳不说话,但那表情摆明了被夏漓说中。
“爸。”夏漓语气平和,“您和妈现在的工作,都是我想办法帮你们找到的。我当初的想法就是,以后能不麻烦别人就不要麻烦别人,尤其是罗叔叔。您现在也不是靠他吃饭,其实不必要再对他那么小心翼翼。”
姜虹笑说:“你爸就是看人脸色看习惯了。”
夏建阳不吭声了。
姜虹说:“我就说了闺女的事情你少管。我们啥事不做白享福,你还不乐意。”
“这不是……关心漓漓嘛。”夏建阳讪讪地替自己分辩两句。
在家没什么娱乐活动,夏漓早早洗漱过去了床上。
床单被罩都是刚洗过的,被芯和被褥,姜虹也趁出大太阳时晾晒过,有一股干燥的香气。
在家又待了一天,夏漓便返回北城。
为了赶第一趟高铁,她起得很早,上了车以后就戴上U型枕开始补觉。
中途醒来,查看手机,发现有晏斯时发来的新消息。
YAN:今天回北城?
夏漓回复:是的。
YAN:哪趟高铁?
YAN:我去那边办点事,顺便接你。
夏漓没去细究这“顺便”有多“顺便”,拍了车票信息发给他。
几小时颠簸,终于抵达北城的高铁站。
夏漓拖着行李箱,朝出口走去。
远远便看见了晏斯时。
白衣黑裤的一身,颀长的身形,叫人怀疑是否电影明星的清隽面容,以及总有些拒人千里的清落气质,很难不让人一眼看见。
夏漓加快脚步,而晏斯时也似看见了她,抬眼望过来。
在他的视线里行走,总像撑一只舟渡湖,明明是平静的湖水,却总觉得有潜藏的暗流。
叫她脚步都有些不自然。
到了跟前,夏漓打声招呼,晏斯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边走,晏斯时边问:“很早就出发了?”
余光里瞧她一眼,能看出面容有两分舟车劳顿的倦色。
“嗯。想早点到,留出点时间休息。楚城什么时候通高铁就好了,以后就不用这么折腾。”
万向轮轧轧地碾过路面,那声音听起来几分欢快。
到了停车场,晏斯时将车解锁,拎着行李去后备厢。
夏漓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一下顿住——
那座位上,放了一大束的粉色玫瑰,粉泡芙,小碗大小的重瓣花朵,层层叠叠,拿双层纸包裹,里头一层是白色的雪梨纸。
整一束漂亮得都有些嗲气,像被宠坏的小公主。
听见后备厢车门关上,夏漓望向驾驶座。
对面车门打开了,隔着车厢,夏漓看向晏斯时,“这个……”
“给你的。”晏斯时看她一眼,表情似再平静不过。
原来真不是错会。
夏漓抱起那束花时,那沁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叫她莫名的有些手足无措。
而晏斯时或许误会了她迟疑的意思,就说:“放后座去吧,免得占位置。”
夏漓想了想,倘若一路都抱着花,可能有些傻,便就拉开了后座车门,将花暂放了过去。
上车以后,夏漓沉默了好一会儿。
空气里隐隐弥散着香气,像清早下过雨的玫瑰园。
他们都好像默契地不去谈这一束花。
夏漓问他:“你五一在做什么?”
“在家休息,看书。”
“没出去玩么?”
“跟闻疏白吃了一顿饭。”
“听起来好像有点无聊?”夏漓笑说。
晏斯时目光自她脸上略过,仿佛有深意的,“是。”
夏漓的下一个问题,被电话打断。
她说声抱歉,接起来。
是宋峤安打来的,说纽约那边紧急需要一份报告,要她今晚提供过去。
“……不是说好了节后要吗?”
“提前了。他们部门领导亲自问我要的,你尽量辛苦一下吧。”
“他们都不过五一吗……”
宋峤安笑说:“五一全称五一国际劳动节,恩格斯领导的活动纪念日。你跟资本主义国家讲这个。”
电话挂断,夏漓便拿手机点开了报告的说明文档。
晏斯时问:“要加班?”
夏漓苦着脸点点头。
全程,夏漓都在跟宋峤安沟通报告的具体事项,没能抽空跟晏斯时好好聊天,这让她很有些过意不去。
晏斯时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抵达小区门口,晏斯时也下了车,提上她的行李箱,说送她进去。
夏漓自己,则只背着小包,跟在晏斯时身后,怀里抱着那一束粉色玫瑰。
一路进去,不少人错目打量。
到了楼栋楼下,夏漓腾出一只手,去摸小包里的钥匙。
结果摸了个空。
晏斯时看向她。
“……我好像忘带钥匙了。”
“行李箱里没有?”
夏漓摇头。她不会把这么小的东西收进行李箱里,怕丢,而且昨晚刚收拾过箱子,她很确信没有。
她拿出手机,给徐宁打了个电话。
徐宁:“宝贝我今晚八点的飞机啊。”
夏漓:“……”
徐宁:“要不你去找个星巴克等我?或者直接去公司?”
夏漓:“……行吧。”
电话挂断,夏漓看向晏斯时,“徐宁可能晚上11点多才到。”
晏斯时顿了一瞬,而后平静地说:
“你可以去我那儿等。”
第37章 (被雾气半拥...)
晏斯时话音落下时, 夏漓呼吸都轻了两分。
相较于去星巴克,去公司, 抑或直接去酒店开个房间, 去晏斯时那儿根本算不得什么妥帖的提议。
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像有一半的理智被抽离,思绪晃了一下, 就听见自己说“那又要麻烦你了”。
二十分钟左右, 抵达晏斯时所住的公寓小区。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好以后, 晏斯时问她,行李箱需不需要提上去。
夏漓的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都在行李箱里, 便点了点头。
晏斯时开了后备厢,拎下她的行李箱。
车位离电梯不远, 到电梯口, 晏斯时拿卡刷开门禁, 进去是一段大理石走廊, 倒映洁净到几无人气的冷白光。
一梯一户的格局, 悬停待机的电梯很快下落。
晏斯时伸手,虚虚地拦住了弹开的电梯门,让夏漓先进。
夏漓立即想到了多年前, 元旦之前的那个初雪夜, 在KTV的电梯里, 晏斯时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
夏漓目视着晏斯时按下27层的按钮。
电梯一霎提升, 人有种微微失重感。
厢轿四壁光可鉴人,夏漓有意只盯着指示楼层的显示屏。
这种故作自然的心情, 都有点旧日重现之感。
走出电梯, 空间安静极了,让夏漓觉得被晏斯时推在手里的行李箱,四轮碾过地面的轻响,都有些打扰。
夏漓目光越过玄关一眼望进去的空间,主色调为白色,灰与墨做点缀。
晏斯时开玄关柜门,拿了双未拆开的一次性拖鞋递给夏漓。
公寓固定时间有家政过来做打扫,晏斯时不喜自己的空间有外人留下的东西,是以备了这些拖鞋。
夏漓换拖鞋时,不自觉地扫了鞋柜一眼,清一色都是男士鞋。
走过去环视一圈,这里洁净的程度,叫人联想到科幻电影里那种高科技的无菌实验室。
晏斯时让夏漓去沙发上坐,自己往吧台走去。
夏漓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总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手足无措,她拿了一旁的抱枕抱在怀中,才觉稍微缓解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