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困顿一样永无止境的,是永无止境的题海。
夏漓每次抱着地理试卷,经过二十班空荡荡的教室,都是匆匆跑过。
她现在已不大敢分心去想晏斯时,每天被题海淹没,回公寓之后只想睡觉,日记都写得短了。
晏斯时,就只存在于她每晚临睡前,写三两句日记的那十分钟里。
那张明信片她就夹在日记本里,阖上之前,总要看一眼。
夏漓排名没有太大变化,这一回是班级第七名,年纪二十六名。
好像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下滑不至于,但想再往上就得寸土必争。
罗威毫不意外中考考得稀烂,但罗卫国凭借关系和一笔数额不小的建校费,还是成功把他塞进了明中。
开学那天,罗卫国送罗威来报道,给夏漓打了个电话,非要中午一块儿吃个饭。
为了照顾夏漓这个高三学生,罗卫国还特意选了学校附近的一个饭馆。
下了课,夏漓很是不情愿地前去赴约。
罗威那头非主流的头发绞掉了,剃了个平头,穿上一身阿迪达斯,还挺人模狗样,但阴沉的眼神还跟以前一样。
吃饭时,罗卫国笑说:“以后罗威就是你学弟了,还得仰仗小夏你在学校里多多照顾啊。”
大人总是过分迷信人脉,走到哪儿都不忘托关系。
夏漓笑得很客气,“我们高三跟他们高一不在同一栋楼,作息也不一样,平常可能都不一定能碰到。”
“那是,你升高三了,学业为重。反正假如碰到了,你就多多担待。”
夏漓说“好”,终归不能不给罗卫国面子。这种客套话,她应下来也没什么损失。
倒是罗威,很是看她不惯地翻了个白眼。
吃饭的时候,罗卫国最关心的便是夏漓的成绩,听说她年级能排进前三十,羡慕得不得了,“你这成绩,走个985没问题吧?”
“平时成绩不作数,要看高考成绩。”
罗卫国便又批评上了罗威,说他不成器,按现在这成绩,怕不是高中毕业了只能进厂挖石膏。
夏漓便问:“罗叔叔怎么不让罗威去读国际班?出国读大学也是一条出路。”
罗卫国苦笑:“送出国一年花费得多少钱?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罗威这时候插话了,“澳洲和新加坡又不贵。”
“贵不贵花的也是老子的钱!就你这德行,把你送出去怕不是天天吃喝嫖赌。”
罗威“嘁”了一声,低头玩手机,“送不起就送不起,找那么多借口。”罗卫国一掌拍过去。
罗威嘟囔一句“有病”。
吃完饭,罗卫国去取车。
罗威趁这机会发作,冷声问夏漓:“我家里送不送我去国际班要你嚼什么舌根?”
夏漓不想理他。
罗威嗤了一声,瞧她的目光里含着深深鄙夷:“成绩好了不起。成绩好你爸爸还不是要巴结我们罗家。”
开学以后,国际班也复课了。
夏漓去办公室,或是课间去走廊透气,偶尔瞧见二十班教室外晏斯时的身影,那发誓要更认真复习的念头就越发坚定。
她要远离沟渠。
她还想碰一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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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高三以后,林清晓可能是最不适应的那个,往常玩玩打打的习惯了,现在全副经精力都得投入学习。
有时候想摸摸鱼,身旁朋友个个都在悬梁刺股,让她也不大好意思打扰。
林清晓的生日在9月23日,那天是周三,前后不着的一个日子。
大家都送了礼物,但想像往常一样大肆庆祝,现在这个环境下实属有心无力。
整一天,林清晓都有些无精打采。
夏漓便跟徐宁私底下商量,偷偷给她定个小蛋糕,晚饭时间小小地庆祝一下。
但那边送过来慢得要命,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不到,才打来电话,说刚到校门口。
这个时间,班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饭,回自己座位开始自习,教室里十分安静。
夏漓将手机藏在桌斗里给徐宁发了短信,两人无声地离开了教室。
在校门口拿了蛋糕,两人一阵小跑回到教学楼。
刚爬上二楼,跟一人迎面撞上。
夏漓刹住脚步,退了一步,看清是晏斯时,磕巴地打了声招呼。
走廊的白色灯光下,瞧见他脸颊和额发上还沾着水,似是刚洗了一把脸,从卫生间那边过来的。
夏漓没空多说什么,眼下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她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晏斯时却是伸手,将她拦了一下,“先别过去。你们班主任在逮人。”
徐宁说:“不是还没上晚自习……”
晏斯时便解释说,他只是经过,也没细听,似乎是最近很多人偷偷混出校外吃晚饭,老庄发火了,准备拿这时候还没到教室的人开刀。
现在七班门口已经罚站了两个人,叫他们交代这么晚回教室的理由。
夏漓倒不在乎被训两句,她看向徐宁:“……老庄会不会没收蛋糕。”
晏斯时低头,往她手里看了眼,“谁过生日?”
“我们朋友,林清晓。”
晏斯时伸手,“给我吧,帮你保管。”
夏漓愣了下,将装蛋糕的纸袋递过去,“……麻烦了。”
晏斯时接过提手时,她的手指与他的轻挨了一下。
“方便了过来拿。”晏斯时说。
夏漓道声谢,拉着徐宁赶紧走了。
果不其然,老庄面沉如水地站在教室门口。
然而,夏漓竟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再怎样的惊涛骇浪,好似也比不过刚刚那一瞬,与晏斯时手指轻触而过时心里的惊天动地。
她捏住了手指。似还在发烫。
夏漓跟老庄说徐宁痛经,陪她去医务室泡了杯热葡萄糖水。
一个是班里前十,一个是自己的单科第一,且两人平常表现还挺乖巧,老庄终究没为难,让她们弦再绷紧点儿,就放了行。
夏漓回到座位上,长舒一口气,从桌斗里拿出份试卷,深呼吸几下,平静下来,开始做题。
这晚是数学晚自习,考试,两小时中途不休息。
考完以后,老师只给了十分钟时间让大家去洗手间,而后便让组与组之间交换试卷,当场边讲题边阅卷、批分。
节奏紧凑得几乎没有空闲,一直到下晚自习,夏漓都没找到“方便”的时间去晏斯时那儿拿蛋糕。
国际班虽然也上晚自习,但只上到九点半。
夏漓有些担心,这个时间,是不是人都已经走了。
终于熬到晚自习下,夏漓让徐宁先把林清晓拖去洗手间,自己飞快地跑到了二十班门口。
教室里还亮着灯,剩了三四个人。
晏斯时还在。
他安静坐着,正在看书。
淡白灯光落在他身上,有种清霜的微冷。
夏漓朝里探身,抑制心口那微微鼓噪的情绪,“晏斯时。”
他戴着耳机,没有听见。
坐他前排的王琛转身,敲了敲他的桌子,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晏斯时朝门口看了一眼,摘下耳机,阖上手边的书,随即拎起放在桌上的纸袋,起身朝门口走来。
夏漓接过纸袋,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晚上数学考试,中间一直没休息。是不是耽误你回家了。”
“没事。回家一样是看书。”
“谢谢……”夏漓好像说不出更多的什么。“我先把蛋糕拿回去了。”
“嗯。”
刚要走,夏漓又想起什么,低声说:“那个……可以借一下你的打火机吗?”
晏斯时伸手,从长裤口袋里摸出那枚银色打火机递给她。
夏漓捏在手中,再次道谢。
七班教室里,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夏漓将蛋糕放在靠近门口的书桌上,拆了包装,插上蜡烛,点火。
那金属质地的打火机上,似乎还残留一点余温。
这时候,教室还剩下另外两个人,夏漓跟他们提前打了声招呼,给徐宁发短信。
她站在教室门口,等徐宁和林清晓将要走到时,抬手,按下了教室照明的开关。
一霎,黑暗里烛光摇曳。
林清晓被徐宁推进门,顿时愣住了。夏漓跟徐宁拍手唱了两句生日快乐歌,催促:“快点吹蜡烛,万一老庄还没走就完了!”
林清晓赶紧慌里慌张地许了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夏漓拔下还冒着清烟的蜡烛,拿起塑料餐刀,特意将写了“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完整切下,递给林清晓。
林清晓吃了一口,好似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哽咽了一下,“……你们好烦啊,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煽情了。”
徐宁拍她肩膀,特敷衍地安慰:“哎呀哎呀,生日嘛……”
夏漓笑着,继续切蛋糕。
还留在教室里的两个同学,也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最后,恰好还剩了两块。
征得林清晓同意以后,夏漓端上纸盘,“你们先吃,我出去还一下打火机。”
走出教室门,往二十班门口看去,晏斯时和王琛正走出来,都背着书包,似是准备回家了。
夏漓快步上前,将两块蛋糕递给他们。
王琛:“你过生日?”
“林清晓过生日。”
王琛一脸茫然,“我认识的?”
“……”夏漓已经不想解释了,“……认识,你认识。”
“哦。行吧。”
夏漓这才看向晏斯时,手伸进校服长裤的口袋里,手指捏了捏那打火机,感觉自己掌心有汗。
拿出来递给他,“谢谢。”
“不客气。”晏斯时接过,随意地一揣。
“蛋糕……订的不是太甜的那种,可以尝一口。”
“好。替我说声生日快乐。”
夏漓点头。
王琛说:“我们先走了啊。”
走廊外吹过一阵微凉的风,夏漓捋了一下贴上脸颊的发丝,“嗯。拜拜。”
夏漓听着脚步声在楼道里的回声渐息,走回七班教室。
她端起自己的那一牙蛋糕,走去走廊。
两臂撑在栏杆上,低头往下看。
夜色里,晏斯时颀长的身影,正从门口那棵玉兰树下经过。
风吹过展阔的墨绿色叶片,发出簌簌声响。
夏漓忍不住微笑。
叉一口蛋糕,咽下这个清甜的夜晚。
第22章 (怎么哭过了...)
「青春里的人渺小得似一粒烟尘, 遇到再小的事也有种天将塌了的惊慌失措。我有个秘密基地,盛装了我所有天将塌陷的瞬间。此外, 还有Y少年。」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吃完蛋糕, 留在最后的三人收拾残局,关了教室灯,一同下楼。
林清晓跟徐宁商量着等会一块儿打个出租车回去。
夏漓意识到什么, 问林清晓:“你最近好像都不跟聂楚航一起回家了?”
“别提了。”林清晓耸耸肩, “他现在被家里当珍稀动物保护起来了,她妈每天晚上带着夜宵开车来接他, 让他在路上吃完夜宵,回去还能抓紧时间背半个小时单词。”
“他父母觉得他英语再突破一下有望冲击清北。”
“疯了吧。”徐宁说。“回去都几点钟了还要背单词,不睡觉了?”
“那你今天生日, 他送什么了?”夏漓问。
“喏。”林清晓从领口捞出一条细金锁骨链。
林清晓嫌弃又认命般道:“……他也就这个审美了。”
到楼下, 夏漓跟两人告别, 独自穿过校园, 自北边正大门出去, 回到住的地方。
洗完澡回到房间,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看一眼,发现有来自姜虹的短信, 问她睡了没有。
夏漓将明天要穿的衣服、要带去教室的书都提前整理好, 给手机充上电, 关了灯, 在床上躺好以后,给姜虹回了电话。
姜虹:“你爸今晚值夜班, 我正准备睡了。一周没给你打电话了,就想问问你怎么样。”
“两天。要补课。”
“哦……”
夏漓总觉得姜虹的语气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便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姜虹在电话里笑了笑,“就想问问你,别人不知道Q.Q号密码能登得了吗?”
“您被盗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