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年提着长离站到传送阵上,往阵中扔了一大把灵石。
灵石数量之多,差点闪瞎了长离的眼睛。
当真是财大气粗。
妖修都是这么有钱的吗?
感觉跟穷得叮当响的剑修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物种。
当然,焉小九除外。
长离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松年:“这是最高级的传送阵,往返妖界速度最快,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
长离默默点头,果然越高级的东西,越烧钱。
传送阵启动,长离眼前一黑,一亮。
妖界到了。
说实话,长离没看出这个地方和人族的城镇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差别,可能就是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是露着一双毛绒绒的耳朵,就是晃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松年深吸一口气,身后“砰——”地冒出了一条栗色的蓬松大尾巴。
“终于能把尾巴放出来透透气了,之前可憋死我了。”
长离盯着这条欢快地左摇右晃的尾巴,陷入沉思。
看花色,果然是个大尾巴松鼠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青年的原型,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他回了妖界,是不是也会像松年一样,把尾巴放出来透透气。
松年带着长离在巷子里飞快穿梭,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回家的轻快劲。
他来到一处开满繁花的小院,叩了叩门,喊了一嗓子,“夫人,我回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温温柔柔的美妇人立在花树下,身上落了三两片粉色花瓣,在风中打着卷儿。
她眉目含笑地看了松年一眼,“松年回来啦。”
又探头往松年身后瞥了一眼,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没回来?”
松年原本精神抖擞的尾巴微微往下垂了垂,“大人还得过一阵子……”
他把手里的长离往前一递,“不过,大人给您带了礼物。”
长离:?
她什么时候成礼物了?
美妇人接过剑,用指尖轻抚剑身,目露了然:“这又是他在路边买的?”
长离被摸得有些痒,但还是克制地没有躲开。
松年被这一问,变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美妇人继续道:“剑身上无刻字,无标记,不是什么大家之作。”
她用青葱般的手指弹了弹剑身,“剑刃的材质也不算顶尖,倒是工艺有几分灵气。”
松年听见灵气两个字,顿时来了精神,“可不是,大人也说这剑有灵,好好养了两日,便生出剑灵来了。”
美妇人这才露出些许讶异,“有剑灵了?”
松年赶紧对长离道:“这是我们夫人,你和夫人打个招呼。”
长离被美妇人抱在香香软软的怀里,整个剑都晕乎乎的。
被松年一催,才回过神来,“夫人安好。”
美妇人顿时笑开了,“哟,是个小姑娘。”
“正好,我正缺个女儿呢。”
松年见夫人欢喜,便松了一口气。
“也正好给小公子作个伴。”
美妇人一听,马上道:“说到这,你帮我去问问长老们,什么时候才能把白白放回来,这次的教导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让我见着一个尾巴影子。”
松年挠了挠后脑,“长老们也是为了小公子好,毕竟他日后要继承……”
松年话说到一半,就被美妇人一眼瞪了回去。
他当即话锋一转,“不过长老们也太过分了,怎能让夫人和小公子母子分离这么久,我今天就去好好问一问!”
长离努力支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看起来,这是个妖界的大户人家啊。
难怪这么有钱。
松年离开了。
夫人抱着长离进了屋,“听说灵剑都是要睡剑架的,家里暂时没有现成的,改天让松年去帮你打个凤凰木的,现在就先睡这个摇床吧。”
夫人从里间取出一个轻巧的小摇床,床中间用柔软的绸缎层层叠叠地围了一圈,感觉往里一靠,就能整把剑陷进去。
床头还挂着一对金镶玉的铃铛,在摇晃中清脆作响。
夫人摸了摸绸缎软垫,“这是白白以前用过的,看着有些旧了,我给你重新缝一个吧,正好鲛人送来了今年新织的流云缎,你喜欢什么色儿?”
长离瞪着眼睛盯着这丝滑鲜亮的缎面,光泽细腻,犹如最上等的瓷器。
她完全没看出哪里旧了。
见长离没有马上回答,夫人只以为初生的剑灵还不懂这些,她轻笑两声,问道:“既然是个小姑娘,总归要粉粉嫩嫩的才适宜,就给你做个粉色的好不好?”
长离当即欢喜地应了一声,“好!”
在新软垫做好前,长离便先躺在那个旧软垫上。
她舒服地在摇床里打了一个滚,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堪比神仙。
滚了两圈,长离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
“啊啾——”
随着一个喷嚏响,一根雪白的毛毛从她面前轻飘飘地飞起,又慢慢落回软垫上。
长离不自觉地盯住这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毛。
坐在一旁缝软垫的夫人听到这声喷嚏响,赶紧走了过来,拈起这根白毛瞅了瞅。
“哎呀,这是白白的毛,居然落在垫子里没扫干净,这个垫子果真该换了。”
长离还在努力思索——
白毛,会是什么妖呢?
夫人继续道:“白白生得好,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杂色,跟他爹不一样,他爹的尾巴尖有点发灰,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
长离在脑中给那个温和的青年安上一条泛灰的毛尾巴。
年纪大了?
看不出来啊,真是妖不可貌相。
夫人重新穿了一根粉线,“白白就不一样了,因为他的毛发白,所以我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不过族中长老居然说白白这个名字没有气势,不合身份。要择良辰吉日向妖神起卦,请妖神赐名……”
说到这,夫人狠狠地咬断线头,“你说说,这个名字哪里不好了!”
长离只能配合地应和道:“白白这名字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有一身好毛发。”
夫人得了长离的肯定,更高兴了。
“是吧,其实我当时还想了另一个名字,叫蓬蓬,因为白白的尾巴比族里的其他小崽子都蓬松软和,就跟棉花糖一样!”
长离在脑中勾画出一个棉花糖形状的大胖尾巴,突然有些手痒,真想薅一把。
说话间,夫人已经手脚麻利地缝好了那个粉色软垫。
她将旧软垫拆下,期间又抖落出几根白毛。
把新软垫装进摇床,长离的新窝就做好了。
软垫上还沾染了几分夫人身上的暖香,熏得长离昏昏欲睡。
夫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困意,轻轻拍了拍摇床,摇床微微晃动,很快就把长离带入了梦乡。
长离在这个小院里住了下来,每天陪着夫人说说闲话,喝喝茶。
当然是夫人喝,她只能闻闻茶香。
夫人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说道:“东街拐角的梅花糕最好吃了,以前松年下值路过,会买回来放在厨房,白白还会悄悄溜进去偷吃,结果在灶台上留下一连串的爪印,一逮一个准……”
长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馋意,打趣道:“等今年送来新的玉露,再给你泡一泡,说不定过两年你就能化形,陪我一起在院子的廊下喝茶吃点心了。”
长离不禁对夫人勾画的未来生出一丝渴望。
可惜夫人口中的白白一直没有回来,据松年说,白白正到了修炼的紧要关头,族中长老守着他闭关突破呢。
那个眉目温和的青年也一直没有回来,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连松年也忙了起来,无暇来小院坐坐了。
长离所在的这座小院,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远离纷争,安静祥和。
但随着时间流逝,长离的心里却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夫人有时和她说着话,就不知不觉靠着塌睡着了。
喝茶时,也会突然开始出神,不慎打翻茶碗。
直到那一日,长离在夫人在鬓角看见了一缕银丝。
她心中悚然一惊。
长离不知幻境中的时间流逝有多快,但是修道之人大多是维持着盛年时的样貌,人族如此,妖修也不例外。
若是某一日显了衰老的征兆,那便是寿元将尽了。
长离心中焦急,她盼着松年赶紧来一趟小院,可以将夫人的异常告诉他,让他想想办法。
可是事与愿违,松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倒是夫人似乎察觉了长离的不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剑鞘。
“他们都是有大事要忙的,抽不出空回家也没什么。”
长离的鼻子有些酸,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自己只是一把剑,没有手,没有脚。
哪怕出了这个小院,若是没有人指路,她都不知该往哪儿去寻人。
当夫人再一次说着闲话,却无声无息地睡过去时,长离坐不住了。
她偷偷溜出了小院。
长离蹲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番,想到夫人提到的东街的梅花糕。
既然是松年下值回来顺道买的,往那个方向走总归不会错。
顾名思义,东街自然在东边,长离直接往东面飘去。
飘到路口,她看着路牌上鬼画符一般的妖文,傻眼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来了妖界,竟成了一柄文盲剑。
长离伸着脑袋张望了片刻,觉得必须找个路过妖问一问。
正巧,一个顶着兔耳朵的少年脚步轻快地经过。
长离猛地冲了上去,“你好,请问这里是东街吗?”
兔耳少年被吓得抖了抖耳朵,盯着悬在眼前的灵剑看了半晌,迟疑道:“你是,剑妖?”
长离本想纠正他的说法,她是正宗剑灵,不是妖。
转念一想,或许妖族身份在这里更吃得开,她便默认下来。
兔耳少年好奇地看着她,“你是外地妖吧,这里不是东街,是西街。”
长离愣住了,“这里不是东面吗?”
少年抖抖耳朵,“是呀,东街在西边,西街在东边,没错!”
长离被绕晕了。
她试图确认,“所以东街卖梅花糕的,也在西边?”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要买梅花糕?早说呀,我带你去。”
他直接抬脚往西边走去。
长离还在原地犹豫,就被少年催促道:“别墨迹了,现在去正好能赶上新一炉出锅。”
长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连梅花糕的出炉时间都卡得正正好,应该不是什么坏妖。
少年显然对这里的路极熟,他带着长离一路往西走,走到一个路口,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嗯,我闻到梅花糕的香味了!我们来得正好。”
长离也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果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滋滋的香味。
拐过路口,一个冒着乳白色蒸汽的小摊映入眼帘。
一个阿婆正弯腰揭开上方的竹盖,露出一笼雪白可爱的梅花状糕点。
“吸溜——”
一道明显的口水声从身侧传来,长离一扭头,就看到兔耳少年的嘴馋模样。
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摊子前,比出两只手。
“申阿婆,给我来十个梅花糕。”
少年转身看向长离,“你要几个?”
长离顿了顿,坦言道:“其实我不是来买梅花糕的,我是想找阿婆问个人。”
给兔耳少年包梅花糕的阿婆直起腰,看向长离,“小女娃,你要问谁?”
长离认真道:“我找松年。”
阿婆想了想,慢慢道:“松年啊,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长离连忙道:“那您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吗?”
阿婆摇摇头,将手里的梅花糕递给少年。
长离顿时萎靡下来,整个剑垂头丧气的。
唯一一条线索也断了,她该去哪儿找人。
兔耳少年咬了一口梅花糕,看着蔫头耷脑的长离,忍不住好奇道:“你找松年做什么?”
长离猛然抬头,“你认识松年?”
兔耳少年咬着糕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长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兔耳少年眨了眨水红色的大眼睛,“你也没问我呀。”
长离若是有手,简直想捂住胸口叹一声。
这家伙,简直比松年还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