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佟同声音渐渐低下来。
　　赵离浓偏脸看去时，发现佟同已经睡着了，她扬了扬唇，也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到了凌晨3点，值守的人又要换一组，支明月抱着枪，走到半熄不灭的火堆前踢了踢昆岳。
　　昆岳迅速睁开眼，见到是支明月，瞬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又伸手拍了拍旁边的队友，无声站起，和支明月他们交换值守。
　　另一旁的守卫军动静大了些，好在没吵醒帐篷内的人。
　　昆岳抬手解开衣领，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他被吹了个透心凉，彻底清醒，又对汇合的两位守卫军做了几个手势，各自四面分散，巡查周围。
　　县城中心道路两旁都有绿化树，有的道路中间还有长长的绿化带，谁也不知道这些植物会什么时候出现异变，只能尽量避开有植物的地方。
　　正好商场中心大楼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原先是地面停车库，有不少旧车停在那，之前异杀队已经将靠得最近的一些车拉了出去。
　　昆岳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将面罩蒙上，往北面巡查。
　　植物生命力太过旺盛，尤其是杂草，风一吹，草籽到处飞，只要有地方就能扎根。
　　昆岳接连路过几辆破旧汽车，抬起枪扫视，枪口上方装有手电筒，他见到车内座椅裂缝处上长出了野草，连前车窗上堆积一层薄薄的尘土，都能成为杂草生长的环境。
　　要不是植物会异变，他高低得感叹生命的顽强。
　　昆岳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转身回来，倒也没完全放松，在户外一旦放松警惕，很容易出事，时时小心谨慎才能守住自己的命。
　　昆岳返程走到一半，忽然觉得身后有异样，他倏地转身，举枪朝后。
　　一只蜜蜂朝他这边飞来，也没有受到手电筒影响，慢悠悠飞过他头顶，煽动的翅膜还缺了一个小角。
　　昆岳往四周盯视，在原地等了半晌，确认没有其他蜜蜂过来，他才掉头继续往回走。
　　早上六点天渐渐擦亮，远处东方日光缓现，众人也渐渐清醒，收了帐篷。
　　赵离浓站在边上漱口，等她走到行李箱那边，放下手中的漱口杯时，何月生递过来一块加热好的干馍：“吃不吃？”
　　两人站在一旁，慢慢嚼着，佟同抱了三瓶水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吃。
　　严静水没吃，站在圈外一辆车旁边，观察从座椅中长出来的杂草，一边记录着什么。
　　周边异杀队的队员之前早吃过了，在收拾帐篷等东西。
　　至于危丽，她起来最晚，漱完口还在打瞌睡，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小棍子，蹲下来，浑浑噩噩去扒拉火堆。
　　何月生一脸嫌弃：“她这是梦游？”
　　“不是。”赵离浓咽下口中的馒头块，缓缓道，“昨天睡前，她在里面埋了两个鸡蛋。”
　　何月生和佟同齐齐皱眉，他们吃了一个多月的鸡，听不得任何有关“鸡”的字眼。
　　果不其然，危丽从灰堆里扒拉出了两个煨得外壳发黑的鸡蛋，她扭头看向赵离浓这边：“学妹，你吃不吃？”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其他三个人不会碰。
　　赵离浓举起手中剩下的一小块干馒，摇了摇头。
　　危丽稍显遗憾，又去问她表哥。
　　叶长明正在缠手套，闻言瞥向危丽那只乌漆麻黑的手：“不吃。”
　　“都不吃。”危丽遗憾，“那只能我和小丽吃了。”
　　危丽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只小黄鸡，这只鸡崽顿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叶长明：“……”
　　危丽剥开蛋壳，里面的鸡蛋白被煨得发黄，再被她一只黑手碰到，成功染上黑灰。
　　危丽也不在意，几口吃完一个，再剥开另一个，自己咬完一大半，开始捏碎给小鸡崽吃。
　　“你给鸡吃鸡蛋？”支明月路过，一脸震惊。
　　危丽理所当然道：“鸡蛋可以补充钙磷，有的母鸡就会吃鸡蛋。小丽得好好养大，等之后可以下蛋。”
　　循环往复，她觉得很好。
　　支明月摇着头离开：“不懂你们的世界。”她有时候觉得研究员比他们异杀队更可怕残酷。
　　……
　　帐篷全部被收好，火堆也被异杀队员清理干净，甚至看不出痕迹，众人准备上车离开。
　　赵离浓朝昨天的车走去，刚拉开车门，忽然仰头看向上空，缓缓皱起眉心。
　　叶长明还没有上车，离她不远，顺着赵离浓目光看去，见到一只小飞蜂，在上空慢慢掠过。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赵离浓没有回答，点开光脑对着上空拍照，随后快步走向后一辆车：“我要一支封口试管。”
　　副驾驶座的何月生回头看她们，严静水反应极快，打开身侧的防震收纳箱，从中拿出一支用软木塞堵住的试管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转身将试管递给叶长明：“你能不能帮忙抓住它？”
　　那只小飞蜂已经快飞出他们车顶，但叶长明接过试管，打开瓶塞，抬脚一个跃步踩上车顶，管身在他手指间利落转了一圈，试管便横罩住飞蜂。
　　他用瓶塞堵住试管口，从前车顶跳下，将试管递给赵离浓：“还需要什么？”
　　赵离浓摇头，垂眼看着试管中的昆虫。
　　两人的动静引起其他人注意，何月生几人探头望着这边，皮卡上的昆岳已经往这边走来。
　　“队长？”昆岳以为出了什么事，过来见到赵离浓手中试管内的飞蜂，诧异，“我凌晨也见到过这种蜜蜂，是……有什么问题吗？”
　　车内的危丽也挪了过来，双手扒在车窗上，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她望着赵离浓试管中的飞蜂，没有说话。
　　虽然危丽是畜牧官，但她只对动物有所了解，昆虫并不是特别清楚。
　　“不是蜜蜂，这是小麦叶蜂，害虫。”赵离浓皱眉往四周看了看，问昆岳，“凌晨，你见到多少只？”
　　“一只，它的翅膀还缺了一角。”昆岳凑近试管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这就是同一只蜜蜂！呃，小麦……”
　　赵离浓余光见到严静水下车，便偏头道，“你来看。”
　　严静水靠近，看向她手中的试管，思忖片刻：“中胸背板两侧各有一个橘黄色斑，后胸还有白斑，是小麦叶蜂。属膜翅目，叶蜂科，幼虫喜吃麦叶。”
　　站在副驾车门前的叶长明视线落在对面赵离浓的脸上，无端有种预感，她并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
　　果然，下一刻她开口道：“成虫时间在2至3月，现在1月中下旬。”
　　“是提前了几天。”严静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赵离浓不得不再次提醒：“小麦叶蜂主要出没在华北地区，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严静水仔细回想有关小麦叶蜂的资料，终于察觉不对，他们现在处于华中地区，再往前走就是西南地区，小麦叶蜂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最近有队伍从华北地区经过附近？”赵离浓骤然抬眼，越过昆岳，看向对面的叶长明。
　　叶长明一怔，随后道：“近两个月没有。”
　　“会不会是以前有人不小心从土里带过来的。”严静水猜测，“然后在这里提前羽化成虫？小麦叶蜂飞翔能力不强，应该不可能自己从华北地区飞过来，而且它成虫时间必须远早于一月。”
　　“看数量多不多。”赵离浓眉心依旧未散开，这个异常莫名让她在意，“一只是意外，但如果有群体性小麦叶蜂，需要考虑各种可能。”
　　“我们待会再走。”叶长明突然道，他打开对讲机，“田齐笑，启动无人机侦察，检查附近有没有大量小麦叶蜂。”
　　一分钟后，皮卡上顿时飞出数架无人机，盘旋在叶长明上空，同时一架无人机上传来田齐笑的声音：“队长，那蜂长什么样子？”
　　赵离浓对着无人机举起试管。
　　田齐笑操控无人机扫描完小麦叶蜂：“好了，马上去找。”
　　数架无人机四散开来，往各个方向飞去。
 
 
第62章 (看麦娘)
　　原本要走的车队全部熄火停车,车上的佟同也拎着两个小的黑色防震收纳箱下来了，何月生去后车厢把大的防震收纳箱抬了下来。
　　赵离浓全部接过来,先从黑色防震收纳箱中拿出一台显微镜，再合上横放在地上，显微镜放在了收纳箱上面，另外一个小防震收纳箱也被打开,她从中拿出一副手套戴好,再从中拿出镊子、解剖小刀以及实验皿。
　　旁边严静水见状,立刻转身去车内拿出自己的背包,小跑过来。
　　三十寸的防震实验收纳箱宽度特意加高过，大概50,就是为了在户外临时当平面桌板使用，赵离浓直接单膝跪在收纳箱前,以稳定自己,再慢慢挪开木塞,用镊子快速伸入试管内，夹住要冲出来的小麦叶蜂，将其移出试管。
　　严静水从背包中翻出相机和三脚架，何月生见状帮着打开调整相机三脚架，她打开相机，放在三脚架上，在细微调整位置，对准赵离浓手中的小麦叶蜂。
　　除了种植官,其他人被叶长明挡住,特地留出空间给他们。
　　赵离浓不断转换镊子角度，以方便观察小麦叶蜂全身,清晰冷静道：“该蜂腹末有锯齿状产卵器，为雌蜂。”
　　她转头看向旁边开着的小收纳箱：“测量尺。”
　　佟同蹲在收纳箱旁边，低头看去，犹豫片刻，终于找到测量尺，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在相机镜头下测量完小麦叶蜂的长度：“成虫雌蜂体长13，正常雌蜂体长范围在8.6至9.8之间，该蜂体长特殊。”
　　这是一种很普通的农作物害虫，主要危害小麦，这种麦叶蜂有大小两种，大麦叶蜂没有橘黄斑和白斑，危害也不如小麦叶蜂严重。
　　赵离浓夹着小麦叶蜂片刻，决定解剖。
　　农学生到后面学的不光是种植，还要了解各种昆虫，尤其是农作物害虫，有利于对植物和昆虫之间的联系做研究。
　　赵离浓跟着导师学了那么多年，很擅长这些。
　　实验环境简陋，她只能就地解剖，好在只是一只害虫，体积小，不需要太多注意的地方。
　　赵离浓一手用镊子夹住小麦叶蜂，一手握住解剖刀，将其慢慢剖开。
　　她手很稳，完整将小麦叶蜂一分为二，原本一只动着的小麦叶蜂停止了挣扎。
　　“很干净。”严静水透过相机镜头看着小麦叶蜂的横截面道，“也没有未消化的麦叶，应该是刚从土里羽化成虫的。”
　　从华北到华中路途遥远，它飞翔能力不强，又需要过冬，她觉得小麦叶蜂不可能从那边一路飞过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有车队的轮胎携带泥土到这边，那泥土中恰好有小麦叶蜂的卵。
　　正好，田齐笑的无人机飞了回来，他透过无人机出声：“队长，我在附近五公里内扫描过了，没找到小麦叶蜂。”
　　叶长明看向赵离浓，她也正好看过来。
　　“再给我半个小时。”赵离浓想排除一切可能。
　　叶长明靠站在越野车门前，他按下对讲机，偏头道：“所有人继续原地待命。”
　　赵离浓收回目光，将实验皿中被分成两半的小麦叶蜂推到显微镜下，她凑过去观察。
　　远处守卫军等得不耐烦，队长更是来回踱步，满脸烦躁：“真是小姐公子过家家，几个种植官也要搞这么大阵仗。”
　　然而异杀队没有意见，严静水几人更是没意见。
　　危丽还扒拉在车窗上，一只手托腮望着单膝跪在实验收纳箱前的赵离浓，小声嘀咕：“学妹现在好像单女士正经工作的样子。”
　　叶长明离危丽最近，耳力又好，将这位表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看向对面的赵离浓，她行为举止确实像研究员，甚至隐约能见到严胜变实验时的影子，坚定又大胆。
　　“头部、胸部体量正常，腹部体长异常。”赵离浓用更细的镊子一点点剥开小麦叶蜂腹部构造，在显微镜下观察，“消化道有蠕动痕迹，腹部卵巢……”
　　她突然停止出声，手下的动作未停，依旧以极稳的状态，将小麦叶蜂腹部内的东西剥离出来。
　　十五分钟后，赵离浓停手，开口接上之前的话：“在腹部卵巢发现颖果，猜测是看麦娘的种子。”
　　严静水掌握的知识比何月生和佟同更多，脸上露出困惑，“看麦娘的种子为什么在卵巢？”
　　看麦娘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禾本科，叶片和小麦叶片很相似，虽然全草可以入药，但还是一种田间常见杂草。
　　小麦叶蜂除了吃小麦叶片外，还会以看麦娘叶片为食，就算吃了看麦娘的颖果没有消化，也不会跑到卵巢去。
　　赵离浓没有再继续，她直接移出实验皿盖上盖子密封：“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