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遮住了脸。”佟同难免心虚,虽然当时赵离浓还在后面,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赵离浓会不会察觉出来。
赵风禾搭在轮椅上的手指不断敲着,许久之后道:“我没有联络你,别再来这。”
“如果赵离浓重新抽血怎么办?”佟同问道,“要不要我再动手。”
“他们已经察觉,你再动手只会自投罗网,不用再管。”赵风禾面无表情,“单纯抽取她的血使用,实验体只会无法承受而导致加速死亡,那只小黄鸡本身是异变动物,才会意外产生变化。”
佟同没有再待下去,她一离开,赵风禾便低头往自己双腿注射针剂。
等缓过来后,赵风禾才开始思索钢笔的事,赵离浓发现里面有窃听器了?什么时候?她几乎瞬间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
赵风禾当时听着设备中传来赵离浓和叶长明的谈话,知道他们在最南面的高墙之上闲聊那么久,她还以为两人之间存在暧昧关系,便放松了警惕。
如今回想起来,的确到处透着不对劲。
赵离浓向来将心思全部放在研究上,哪里会和叶长明说那么闲话,后面窃听器又安静太久,那时赵风禾还真认为两人是在高墙上散步。
赵风禾食指屈起缓缓叩在扶手上,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回来,赵离浓醉酒说想喝牛奶,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大概是故意试探。
“我先回实验室。”赵离浓出来的时间太长,还要顺道去领实验材料。
叶长明拉住她小臂,缓缓道:“上城区遇袭如果是有人背后谋划,中央基地以后不会太平静,你……一切小心。”
“我尽量不独自行动。”赵离浓只能保证这些,她自保能力太差,随便一个经验老道的守卫军都能对她下手。
叶长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眉眼微皱:“这段时间异杀队都在中央基地,以后每天中午我来找你,至少学会用枪。”
赵离浓想了想道:“叶队长,不用这么麻烦,我让静水教我就行。”
叶队长从来没有这么烦过一个人。
“她只是枪法准。”叶长明有意贬低严静水,“跟着她学,一旦有人近身,很容易反过来夺枪,我可以顺便教你点别的。”
对于这方面,赵离浓并不是特别懂,她只觉得叶长明说的有道理,于是思索片刻后道:“那……麻烦叶队长了。”
叶长明望着赵离浓走进一楼大厅,过了会才转身联系叶枕山。
……
“怎么去了那么久?”何月生抬头见到进来的赵离浓,走过去主动帮她拿手里的材料工具。
“领的人有点多,排了会队。”赵离浓视线扫过他耳侧,红痕早已消失,“我刚才好像见到了佟同。”
何月生手中端着的一大盒空试管突然松脱,眼看要砸向地面,他反应称得上快,瞬间重新将这盒试管捞了回来。
“谁?”何月生低着头,脸皮抽动,再抬头时只剩下震惊,“佟同?”
“你看见了佟同?”侧对面的严静水也听见赵离浓说的话,同样惊讶,但她比较理智道,“应该是其他研究员吧。”
“背影有点像。”赵离浓端着东西放在自己实验桌上道。
“那肯定是其他研究员。”严静水摘掉手套,“我有一次在七楼也以为见到了佟同,追上去一看,才发现是别的初级研究员。”
何月生问赵离浓:“你追上去看过吗?”
赵离浓:“没有,我在排队领东西,知道不可能。”
她站在实验桌前,弯腰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小罩,不着痕迹盖在桌面上那支钢笔上,随后走到公用光脑前,将整个实验室内的监控全部关闭。
赵离浓转身望着两人:“把危丽喊来吧,重新抽血。”
“又抽你的血?”严静水第一反应问道,“不是说没用吗?”
赵离浓道:“那天下午她实验室监控被人动过,我的血可能被换了。”
说这话时,她余光在看何月生。
“你怎么知道危丽实验室监控被动过?”何月生脸色奇怪,“为什么会说血被换了?”
“只是猜测,以往和之后的监控都没有问题。”
赵离浓原本想将监控视频发在小群中,但这个小群中还有佟同,她的光脑没有注销,一直在群内,原本几个人是想她在里面,还能留作纪念。
最后赵离浓单个发给了三人,危丽也从畜牧大楼赶了过来。
有人换了血?”危丽挠脸,“那这次实验前,我得贴身保管。”
血重新抽了,这一次赵离浓自己也留了一管,准备用异变植物实验。
傍晚,大部分研究员都要下班,赵离浓今天没有留下,也随着大流准备一起出去,楼下的专车已经等在外面。
“小赵。”临走前,何月生突然喊住她。
赵离浓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何月生沉默半晌,笑了笑:“没事,你路上小心。”
赵离浓深深望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
几天后。
赵风禾一如既往地等在房间里,只要走廊响起赵离浓的脚步声,她便立刻推门而出,丝毫没有掩盖。
“回来了?”赵风禾抬头和往常一样问道,“今天实验室还顺利吗?”
“还行。”赵离浓点头,开门将自己的背包放进去,身后很快就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一转身便见到赵风禾从走廊外进来。
她从轮椅背后摸出一捧花,举到赵离浓面前。
赵离浓低头望着赵风禾手中那捧逼真的藤彩虹月季花,诧异问:“这是?”
赵风禾笑道:“之前在你房间见到一张照片,我猜你应该很喜欢,所以用折纸和化学试剂调配出了颜料,才做出来的月季花。”
“您怎么突然做这个?”赵离浓连忙半蹲下来,双手接过她手里的这捧折纸做的藤彩虹。
她说的照片应该是赵离浓从佟同遗物中找到的那张,之前有次赵风禾在她房间内见到过。
赵风禾双眼刹那变得微红,有些狼狈偏过头:“离浓,你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
赵离浓的生日当然不是今天,但她立刻回想起从师兄那边要来的“赵离浓”资料,确实是“她”的生日。
“忙忘了。”赵离浓解释。
赵风禾笑得有些勉强,抬手摸了摸赵离浓的脸:“离浓,这几年你懂事了不少,但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像另外一个人。”
赵离浓一时安静下来,许久后才开口:“您……”
“你第一次从第九农学基地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赵风禾今晚似乎格外悲伤,“以前你从来不会对我用‘您’这个字,只会喊我妈。”
赵离浓垂下眼,沉默望着自己手里的假花。
很快,赵风禾又打起精神来,摸了摸赵离浓的头:“叶队长看起来不错,很适合你,只不过以后约会不要太晚回来。”
赵离浓抬头:“您……”
“对不起。”赵风禾满目寂寥,“我很早就觉得你和离浓不太一样,只是不能确定,所以在钢笔上做了点手脚。离浓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不让她学农也是因为她没有天赋。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已成定局,我只希望离浓也能在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赵离浓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今天是离浓离开的第四年,她应该回不来了。”赵风禾抬头看着赵离浓,“我找人在钢笔中装了窃听器,以后别用了。”
“我……”赵离浓望着一位母亲通红的眼眶,最终只能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赵风禾拉住赵离浓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是离浓,我还是你母亲。”
说罢,她转动轮椅便要离开,赵离浓上前去推,被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安静会。”赵风禾轻声道,“离浓,你不用担心我。”
赵离浓只能松开手,看着她一个人缓缓推着轮椅,走进房间。
背对着赵离浓的赵风禾,面上情绪一扫而空,眉尾稍抬,勾了勾嘴角:一位母亲为了验证自己女儿真假,装窃听器实在合情合理。
她转过身,关上房门前,朝对面的赵离浓温声道:“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赵离浓望着对面关上门,站立良久,才上前将自己的房门也合上。
她一直知道自己装“赵离浓”应该有破绽,却不知道原来赵风禾那么早便发现不对。
“滋——”
电流般的耳鸣突然刺过,让赵离浓下意识捂着自己右耳,但这股耳鸣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直到她临睡前,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第177章 (风禾尽起)
赵离浓沉默坐在床边,终于得空回想之前赵风禾说的话,在怀疑赵风禾时,她便曾经有过这种猜测。
两人为母女,赵风禾有所怀疑并采取行动,完全理所应当,今天又是“赵离浓”的生日,赵风禾情绪崩溃之下坦白,似乎也无可指摘。
赵离浓靠在床头,抬手挡住双目,遮住所有疲倦情绪。
即便那日在列车睁开眼后,面临翻天覆地的世界,赵离浓也未曾失去过信心,她尽最大的努力,试图变得更好,却没想到认识的这些人,到头来似乎都在骗自己。
腕上光脑震动,赵离浓移开右手手背,垂眼去看光脑,是江习师兄打来的通讯。
这道亮起的通讯瞬间划破周遭的沉郁,让赵离浓才想起自己到底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新世界。
赵离浓闭了闭眼睛,平复消散所有情绪,最后起身将钢笔塞进屏蔽罩中,最后才点开了通讯。
江习望着赵离浓诧异问:“还没睡?”
“师兄。”赵离浓看了看时间,“你这个点打给我,睡了也该醒过来。”
江习笑了声:“我以为你可能还在实验室,想着下来见一面,没想到你回去了。”
赵离浓这时才注意到江习的背景有点眼熟:“师兄,你在最高会议室?”
江习点头:“刚刚开完会,上城区遇袭初代研究员死了大半,目前由我暂代管理权,将来会和剩下的初代研究员商讨,如何确定高级研究员考核机制,还有别的一些情况条例也要重新修改。”
他说完这段话,连咳了好几声,脸上忽红忽白的,显然在强忍不适。
赵离浓皱眉担忧望着对面光屏中的江习:“师兄……”
江习摆了摆手:“旧毛病,师兄是有点老了,不过在我走之前,研究院那些陈腐条例一定要去掉,让有实力有天赋的研究员可以顺利升上去。”
“初代研究员各自有盘算,对你感官一般。但高级研究员中周千里是你院长,单云又是你组长,这两个人对你很赞赏,另外严胜变似乎也有提你的意思。”江习敲了敲会议桌面,“至于其他人……李真章和曹文耀不足为惧,罗家还和我有点合作关系,不会太过分。”
他站起身慢慢转了大半圈,整个最高会议室都在背景中:“小赵,你要做什么,大胆去做,只要我在这一天,没人能阻拦你。”
江习这是摆明了想要给赵离浓铺路。
江习看了看光屏中的赵离浓:“以后我们可以常在研究院见面,虽然我身体不行了,但还是能给师妹你打下手。”
“行了,你早点睡觉。”江习摆手,“我也先去处理点文件。”
挂断通讯后,赵离浓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躺下去,只是脑中杂绪太多,无法安然入睡。
半晌后,她翻身而起,从背包中找出一把手枪。
这是叶长明给赵离浓的一把枪,让她随身携带,他带着练了三次,把赵离浓握枪、开枪的手势纠正了过来。
赵离浓说不清为什么要把枪翻出来,她塞在了枕头底下,闭眼前确认枪的位置,专注回忆了一遍叶长明站在她身侧讲的那些话,睡意终于逐渐涌上来。
夏日风薄,炙热从路面涌起,来往的人身上皆覆着层汗,但微风扫过,从田间荡起一股好闻的淡淡青禾香,吹走那点黏腻的烦躁。
“再过段时间就能收了。”一人半蹲在田梗上,望着发汗湿,他扭过头看着旁边的人,“这段时间好好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