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临突然站起身,看着雨幕,仿佛自言自语,“那也就是说,我们或许可以通过个体看出集体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去看看它?”郁黎抬眼。
“嗯。”苏梓临点头,“虽然它的存在可能比较特殊,但是也不会完全没有参考性吧。”
豁然开朗。
如果景门镇上的那些丧尸的行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话,那么附近的丧尸也有可能同样如此。
话音刚落,几把雨伞已经撑开。
“走走走。”沈未拉起还在跟小鸡仔交流感情的陈访桐。
“嗯?”她只好松开手中圆滚滚的黄色小绒球。
有现场的样本,不看白不看,就当是提早进入会场了。
超市隔音还不错,推开玻璃大门,外界的狂躁的雨声骤然减小。
很安静。
然而,当你进入了一个关着丧尸的超市,也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这安静却依然没有被打破时,反而变得更渗人了起来。
丧尸没有像以往那样,又吼又撞着来迎接。
“嗨?”沈未开口,“你还好吗?”
苏梓临想了想,干脆叩叩冷冻柜的门。
“嘶啊啊啊”
它这才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却如同是被打扰般抱怨的嘟囔。
六人对视一眼。
它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
推开冷冻柜,里面一片漆黑,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手机的手电筒光线强度很一般,只能勉强照亮半个小仓库,里面没有货物,只有陈旧的灰尘来回飞舞。
它正蹲在角落,背朝自己,不断地用手和头去挠后门的那面墙壁。
然而墙壁是铁制的,丧尸的机体再强悍,也挠不动钢铁,只是发出断断续续地让人抓耳挠腮的杂音。
它整个缩在角落,手上的动作十分焦急,嗓子里一直在咕噜咕噜低声咆哮。它的身子并非只是单纯地贴在墙壁上,而是拧过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角度。
“东偏北13度。”光线找到它透露正对的方向,陆朝南拿出指南针比对了一下,“要不,上城墙看看?”
城墙其中一个上去的阶梯就在超市旁边。现在的风格已经和古装剧里的城墙非常相近,只不过没有那么高大而已。
站在摆放着投石机的箭塔边,再次拿出指南针,然后微微转动身体的方向。
大体的方向当然是景门镇。此时那边全然被雨幕和云雾模糊,偶尔闪电劈过天际,会带来短暂的白昼。
“这样是正东。”陆朝南默念,“快到山脚的地方。”
“往左一点点。”苏梓临说。
向左转动。
五度,九度,十度。
“停。”苏梓临抬手。
指针此时的方向,就是跟刚刚丧尸抓挠的方向完全一致的东偏北十三度。
顺着指针的尖端,抬头看去。
“轰——!”
闪电伴随着炸雷。
也不知道这城墙有没有避雷功能,总之刚刚那一□□感上着实非常危险,凌厉的闪电仿佛就要劈到天灵盖上一样。
与闪电一起的,是暂时被照亮的景门镇。
东偏北十三度,指针尖端直指景门山的山峰。
不偏不倚。
雨幕中,山峰黑色的轮廓直插云端。
同学们的声音由远及近,站在城墙往下看去,满是花花绿绿的雨伞。
社员大会要开始了。
当把丧尸面朝的方向和山峰的方向联系在一起时,体内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恶寒。
似乎那座亘古的山峰也正在用看不见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那是什么?”沈未突然抬手,“刚刚山脚那边是不是有火光之类的东西?”
几阵橙红色的火光稍纵即逝,其实架势很小,只不过这饱和的暖色调在冷雨中分外瞩目。不像是信号,更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的样子。
但是在大雨中,绝大部分火焰都会被立刻浇灭。
“雁子姐他们不会有危险吧?”尹赫担忧道,“现在现在可是”
磕巴了两声,他发现自己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景门镇的丧尸全部消失了,超市的丧尸一反常态,失去了攻击性,只是对着一个方向挠墙。
异象很多,但是之间缺乏某种因果联系。
“先别担心。”郁黎拍拍他的肩,“如果景门镇上的丧尸情况和学校里这只一样,雁子姐他们现在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
“好、好吧。”他点头,把书包斜挎,“有没有人要暖宝宝的?”
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危险,倒不如说是古怪。
“可是,如果现在镇上的丧尸都像咱们这只一样,岂不是有机会把它们全灭了?”沈未皱皱眉,刚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立刻缩回去,“快给我来一个。”
“能趁机把它们灭掉的前提是能找得到它们。”苏梓临说,“但凡能在镇上找到它们消失后的踪迹,朱珊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一个字都不说。”
“下去吧。”陈访桐说,“他们都来了。”
她戴着奶白色的羊毛围巾,困顿地缩了一半的脸进去,声音含糊不清。
从同学们的面部表情来看,他们也挺兴奋的。士气非常重要,这是一个好兆头。
&人,加上余巧曼和蔡叔,恰好站满超市。
其实有些勉强,但是这样说话就刚刚好。
雨幕的声音被玻璃大门隔开,很像三人一个多月前那个悄悄摸摸来超市抢货的夜晚。
接下来,就要正式开始排兵布阵。
这两天也陆续开过不少小型会议,大家对于排位赛的具体战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而这次,则是交出的最终答卷。
第一层防御,即学校的四面城墙。
南城墙和西城墙危险度最低,每面驻守7人,这两面应该没有太多战斗的需求,带钝器和弹弓保护自己,主要任务是操控烽火,以及及时向另外两面城墙上的同学传递信号(经过测试,城墙烽火台在雨天依旧能点燃,但是亮度会降低)。
北城墙与东城墙是本次战役的重头戏。每面驻守20人,一面分别有十个箭塔,投石机(强化)已经全部装备完毕,弩箭小队也短时间内组建完毕。经过上次的演习得知,目前强化的投石机会有一段较长的冷却时间,因此同时也配备了大块石头,填补火力空缺。
其中东城墙还有连接江堤的水门,为了防止丧尸从这个缺口进入学校,额外再派五名身手较好的同学驻守,余巧曼也在其中,龙舟停泊在江堤边,必要时可能还要水战。北城墙的铁闸门也是同理。
第二层防御,范围就扩大到了周边大学城建筑。
大学城一共有三条道路直通北城墙——也就是学校正门。三条道路两侧分别都有不少较高的建筑物,建筑物之间缝隙狭窄,但是中间道路宽敞。如果丧尸从这三条路攻击学校大门,则必定会从中间的大路蜂拥而至。
仿照民宿区的陷阱已经于昨日修建完毕(军械库强化过的铁锹不会磨损,但是柏油路仍然非常难挖,所以坑比较浅),并且拉上了十分复古的绊马索,丧尸群经过必定会在这里大大减缓速度。陷阱旁的建筑物内分别配备10名同学,携带钝器用巷战的方式击杀丧尸。
三条道路两侧的建筑物上也分别派出八名同学,用弹弓进行辅助,干扰丧尸进入学校城墙范围的速度。
第三层防御,则是整个大学城的边缘。这是最危险,也是最重要的活计,留给自己同盟六人。
两辆货车已经于前天加满了油。大学城的那家加油站余量只剩最后一点,刚好满足这次的需求。大货车没有露天车斗,先放在学校待命,必要时换它出发碾压丧尸,而蔡叔的小货车则是溜丧尸的最佳用品。
开车溜丧尸,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有经验,更有手段。
除了参与攻防战的人以外,还有蔡叔带领的后勤小队20人。按照app的提示,战斗将会持续整整24小时,食物和紧急医疗都要跟上。
而另一件需要自己完成的要事,则留给今夜的开幕式。
“不出意外,我们完成那件事之后就会回到学校的周边区域。”苏梓临说,
“最后我想说的是,没错,我们的野心确实很大,想借此机会打一场漂亮的仗,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都要活下来。”
“任何死亡、受伤,甚至是失踪的消息,都是不允许出现的。”她说,“就像那天生产合作社成立的时候”
说到这里,程遂举手替半个设计学院打断道:“可是那天我们不在。”
“哇,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啊。”尹赫把暖宝宝按在脸上歪头道,“我眼泪都准备好了,就你在这里打岔。”
大家笑起来。
苏梓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正好,那我就再复述一遍——”
清清嗓子,她加大音量,正声开口,好像在宣读一段非官方的,却已经约定好了的誓言:
“敬告铜艺人——我们是同学,也是同志,更是坚不可摧的联盟。
所以,我们要一起活到丧尸消失的那一天。”
“好!”
说完,设计学院的同学们无比配合地率先鼓起了掌。
小超市内掌声雷动。
完美的动员大会。就连仓库门后的丧尸都在发出类似于喝彩的声音,虽然这只是单纯因为吵闹声打扰到他挠墙了。
“乖,现在可以哭了。”郁黎拍拍尹赫的头。
“呜呜”他已然泪流满面,“在哭了在哭了。”
“所以黄金六小时计划到底是什么啊?”蒋韵悄悄向沈未道。
“哦,那个是我自己编的名词啦,就是大战之前六小时各就各位,等到开战的时候状态是最好的。”她眨眨眼,“是不是听上去很专业?”
想了想,蒋韵评价道:“感觉也不是那么有道理。”
距离开赛六小时,在食堂吃完晚饭,大家带上各自的武器、随身干粮和医疗用品,前往岗位。
好在水田是功能性空间场地,和铜江保持连通,和池塘一样,即使下了大半天的暴雨,这会儿水位仍然很平稳。
雨已经小了不少。
夜幕降临。
晚上六点。
与自己一样,铜江工业大学和铜江大学也都整装待发。
铜江大学的24人以他们薄弱的学校为堡垒不太现实,于是就在学校周边的设计上铆足了功夫,力求能在半路拦截丧尸,就绝不让它们摸到校门。
跳上蔡叔的小货车,在校门口对驻守校内的同学们告别。
蔡叔忙不迭地往车斗里塞食物、饮用水和医疗用品,虽然这些自己已经带上了不少,但是他还是坚持要把空隙塞满。
“蔡叔,我们就是去遛一遛丧尸,机动性很强的,又不是在外面几天几夜不回来了。”沈未把唐刀往肩上一扛。
“还是拿着吧!”蔡叔又塞了几瓶烧好的凉白开。
余巧曼也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几个同学去了东城墙水门。
“咕咕、咕咕咕。”咕咕站在陈访桐的手腕上叫起来。
看这会儿起飞已经不危险了。她一抬手,咕咕边扑腾着翅膀,向景门镇的方向展开双翼飞走。
不过一会儿,小小的灰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出发吧。”苏梓临说,“是时候和他们汇合了。”
陆朝南一踩油门,货车的发动机发出咆哮声。
出发。
依旧是在那个和工大做过交易的路口,熟悉的货车正等在前面。
何兴言他们五人分别从车窗和车顶探出脑袋来打招呼。何兴言则显得尤为兴奋:“来吧来吧!家伙什全部都带好了,我们干它们一票开门红!”
被这听上去不是很正义的发言所鼓动,肾上腺素无比活跃起来。
“害怕吗?”陈访桐看向尹赫。
他抬眼,摇摇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这回除了心跳有些快以外,完、完全不害怕。”
“我相信啊。”陈访桐闷在围巾里轻声回答。
沈未拆了包巧克力威化饼干,从围巾底下伸手投喂,她便熟练地咔嚓咬下一口。
听到这样的答案,尹赫反而顿住,只是局促点点头,“哦,好的。”
“那刚刚的磕巴又算怎么一回事?”陆朝南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都说了心跳好像有点快,肯定会有影响好不好?”他反驳,“让你专心开车!”
作为回应,陆朝南踩了一脚油门。
恐惧是有的。准确的说,这种时刻绝大部分人都会心跳加速手脚冰凉。
但是有充足的准备,加上那么一点点的勇气作为底衬,就已经找不到恐惧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