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吸了一口烟，他压下再次变得激动的情绪，放下手：“我估摸，我是不是有病。”
　　看着他，苏梓临点点头：“你确实是有病。”
　　男人陷入沉默。
　　“你知道我不是在骂你吧。”
　　“你有病，心理上的那种，可能生理上也有。”
　　“需要治。否则迟早害死你们楼里这一大家，还有你女儿，你自己。”
　　“哎。”他说。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倒是比原来放心了一丁点。
　　看来不受刺激的正常情况下，理智还是存在的。
　　“先把这个填了吧。”苏梓临把表格递过去，“这两天在家好好待着，稳定一下情绪，好好跟你们楼里的人道个歉，特别是你女儿。”
　　“谢谢。”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拍拍裤子站起身，回头去找笔。
　　点燃的柴火堆上，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陆朝南抱臂靠在门口，见他往回走，用余光扫了男人一眼，从旁人视角来看很像在翻白眼。
　　“你知道社区活动的下一项内容应该是什么吗？”陆朝南说。
　　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苏梓临想了想：“其实，我觉得铜大应该有那个专业。”
　　这回也亏是自己在现场，否则凭他那个操作，救援队早就不知道团灭多少回了。
　　细想，他的举止并不是凭空跳出来说“哈哈，龙卷风摧毁停车场！”，然后开始脑干缺失撒泼打滚。
　　这个举止的突然爆发是有一个缓慢的、不易被察觉的过程的。
　　末世，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很多，被逼疯的人更多。
　　至今仍然活在大学城里的人，出于幸存者偏差的效应，绝大多数都乐观活泼，身体心理双重健康，比如此时此刻正在学校里面制作水轮机参加社区团建的那群大爷大娘。
　　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譬如思思她爹这样的，如同严重应激的野兽，拧成一根丝线的精神说溃堤就溃堤。
　　丧尸的影子，女儿的哭声，昏暗的地下室，让残损的精神突然如同山洪一样，进入毁天灭地的状态。
　　这栋单元楼里有他一个，大学城就有更多。只不过这次自己比较倒霉，恰好撞上这位团灭发动机了而已。
　　好在思思她爹突然崩溃的时间点和走向基本和原计划重合，并且后续补救也比较积极，才没有酿成大祸。
　　在大学城的人类还有一定数量的时候，这种脆弱的人想必并不在少数。
　　只不过，这种人估计也都是先死的那一批。像他这样
　　被人带着苟活到现在的肯定也有。
　　至于危害性，今天这回惊心动魄的事故就已经足够看得一清二楚了。
　　老话说得好，有病就得治。
　　“嗯，长处嘛”
　　尹赫盯着韩玲怀里的婴儿，看帽子的颜色，这个应该是女儿。他用笔杆戳戳自己下巴，提笔写上，“可爱！”
　　“抓握能力，还有抓握能力。”韩玲提醒他道，“你可以把手指伸过来感受一下。”
　　“哦？好。”他放下笔，递了一根手指过去。
　　肉嘟嘟的小手一把就握了上去，并且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啊”尹赫和在旁边围观的陈访桐一同捂住嘴。
　　“？”沈未左右抬头看了看，“这回是都脸红了？”
　　“擅长使用的武器呢？”尹赫问。
　　“哇呀呀呀。”宝宝回答。
　　于是他当即提笔，满意且毫不犹豫地再次填上两个字：“可爱！”
　　沈未看了他一眼，吐吐舌头摆出一个肉麻的表情：“老天爷保佑，你以后一定要生女儿。”
　　“我倒是想，可是我怎么生啊”
　　“牛头不对马嘴，当我没说。”
　　也不知道这两份年龄为04岁的居民信息录入到铜大的系统里会是什么样子。
　　填完信息表，全部收集起来，回去带给万子菡就算完成任务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苏梓临说，“以后记得要注意看公告栏上的内容，这几天都有活动，还有充电时刻表。”
　　“意思是，你们以后会在公告栏上贴通知？”韩玲问。
　　苏梓临点点头，“算是吧。”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贴的，但是反正方式就是那么个方式。
　　“还有。”苏梓临悄悄把韩玲拽过来，“思思她父亲，怎么说呢，应该是有一些不太好办的精神疾病，你们最好先不要”
　　“我就说呢！”韩玲匆匆往单元楼里瞥了一眼，“我以前在楼里跟他打过照面，还认识他老婆，就是一正常好人啊。也是爆发之后这段时间，特别是他老婆被”
　　说倒这里，韩玲叹口气：“哎，也是苦命吧。不过苦命和神经病害人不影响，要说可怜，还是他女儿可怜。”
　　“嗯，就是那个意思了，总之还是多看着点。”苏梓临松开手，“缺物资的话，就看着公告栏多往我们学校转转。地面上的丧尸点位刚刚给你的那份复印件里面有，至于地下，现在都别去。”
　　韩玲点头：“好。”
　　单元楼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状态还算良好。虽然用了当初炸高架桥的地雷捆法，但是适当减少了用量，所以只是炸断了里面半根立柱，总体结构保持得很完善。
　　过个两三天，里面那八九十只丧尸的尸体估计就会化成一大滩黑紫色的烂泥。
　　骑上自行车，沈未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些尸体打捞上来，运到江堤上面回收再利用？”
　　陆朝南：“你可以掀开铁闸门看看。”
　　“啊？什么意思？”
　　“要是你看过里面的样子之后还能坚持打捞尸块的话，我觉得应该算一种反向心理疾病。”
　　三秒钟后，沈未放下铁闸门：“我要回学校治愈心灵。”
　　今天突发的风波实在太大，先回学校再说。
　　总算是把这栋单元楼给并入了铜大的系统，甚至还顺便把单元楼以及医院上下的所有丧尸都给清理干净，超额完成任务。
　　但是更严重的问题也已经出现。那就是瞭望塔的扫描点位，根本就没有显示大学城地下的丧尸。
　　和城市一
　　样，大学城的地下有仓库、车库、集成管道、街道等等空间。
　　区区一个医院的地下药品库房就关闭着一百多只丧尸，难以想象其他地方的地下空间还隐藏着多少丧尸。
　　所以瞭望塔得抓紧时间升级。
　　升级材料中，石料和铁矿石都很好解决，分别需要2000kg和3000kg，景门山矿洞的储量很大，只是需要多搬运几趟。工大新解锁了熔炼炉，所以500kg铁管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那1000kg玻璃，纵观大学城，自己制作不如直接去收破烂。光是医院里面就有不少完整的玻璃材料，还可以顺路去屯点药品。
　　因此明天的计划，就是一边把地面上的丧尸逐个击破，一边开货车收玻璃，顺手捡点学校无法生产的物资，比如说药品之类的。
　　之前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时，逐个清理丧尸风险太大，但是现在有了直接开挂的热武器，只要弹匣到位，这都不是问题。
　　从这栋单元楼抄近路骑行回学校近得很，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离开密集杂乱的住宅区，视野瞬间扩大。
　　铜江的冰面平坦而开阔，连心情都变好不少。
　　“意思是。”郁黎把那张陈访桐从抓药处带回来的手写复印文件单手举在眼前，寒风哗啦哗啦地吹过去，
　　“修建地下药品库房的时候，建筑队的工人在医院小树林旁边被丧尸感染，又接着感染了一层的六十几个病人。事出突然，医院方一致决定把这137只丧尸关进地下室。”
　　他把文件还了回去：“这是在丧尸病毒全面爆发之前的事情，2号，暴雨季刚开始的时候。”
　　“等等，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这个字写的是什么的？”沈未凑到陈访桐身边，左看右看，仍然无法把他刚刚说的内容和这些应该是文字的东西对上号。
　　“家里有一个在医院工作的人就行了？”郁黎笑笑。
　　“也就是说，这些丧尸是被医院强行关进地下室的，就为了在当时隐瞒丧尸爆发的情况？”
　　苏梓临抬起头，学校的北城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设计学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个红色的愤怒山猪看板给搬了出来。
　　“恐怕是了。”郁黎点头，“所以这样的结果还算能接受。”
　　言外之意，至少医院下面的这些不是被app用作下一波丧尸潮储存而刻意藏进去的丧尸。
　　既然不是机制的一部分，那就可以提前杜绝隐患。
　　总之，地面和地下的都得尽快清剿。
　　北城墙的充电口依然被五花八门的设备挤满。
　　至于愤怒山猪头的看板上面，文字也已经改变。
　　山猪依旧伸出“i want you”手势的猪蹄，下面的内容写的是：
　　[水电站坏了就炸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做一个全新的！]
　　没什么内容，但是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安。”郁黎上前，叩叩保安室的玻璃窗。
　　永远在看门的小安依旧在里面一边看动漫一边吃泡面。
　　也亏是学校来电了，不然他的娱乐活动从今往后都要少一个。
　　他一巴掌拍下按钮，打开铁闸门，顺便把泡面碗展示给郁黎看：“哥，我泡面已经全部吃没了。”
　　“嗯。”郁黎回答。
　　“这是我最后一碗。”
　　“嗯。”
　　“哇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哥做给你吃吗？”沈未一脚踩下车撑。
　　“好啊！”小安来了兴趣。
　　郁黎：“嗯？”
　　“诶，这么一说，我们确实是可以尝试自己做点能带出门的方便食物，比如说饼干和面包，还有各种烘干的零食之
　　类的。虽然泡面难度是大了一点啦，总不能用打毛衣的针来织吧，虽然我知道哥你也不是不会”
　　郁黎看向他。
　　尹赫义正言辞道：“我的意思是，从方便我们出门干正事的角度考虑，跟这个泡面肥宅的诉求没有一点关系！”
　　“就是就是！”小安搭腔。
　　物资存货里，各种加工食物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不仅是便于出远门的方便食品、零食这种的，包括很多食材，比如各种食用油、盐、酱油、料酒、芝士等等，都是通过原材料再加工制作出来。
　　在此之前，这些除了在大学城里里面搜刮的存货，最大的来源渠道就是景门镇。时间一长，学校里吃饭的嘴多，看着存了几大缸，其实消耗起来也很快。
　　这些食材，景门镇并非取之不竭，早晚得自己做。
　　不过估计要去景门镇取取经。
　　“慌什么。”郁黎看看他们俩，“我又没说不可以。”
　　走进学校，电焊机的火星子飞溅得到处都是，场面非常火热。
　　看地上水轮机的形状，似乎已经要做好了，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
　　某个大爷和大娘正在用很本土的美声唱法带领大家唱劳动号子：
　　“同志们加把劲儿啊——”
　　然后大家齐唱：“嘿呦嘿——！”
　　“歌声震天响啊！”
　　“嘿呦嘿！”
　　这一来一回，氛围未免差得太大了。
　　陆朝南：“到时候新活动可千万别让他们进场。”
　　苏梓临：“我明白。”
　　“什么新活动啊？”万子菡正在围观劳动号子，闻言转过头，“对了对了，干得漂亮，我们这里已经把剩下的三栋单元楼全部录入了，包括你们今天去的那栋。”
　　“那就好。”苏梓临点头，“其他那两户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那倒没有，都是因为他们当天去别处搜刮物资了，所以才错过登记的。”她回答，“不过你说异常，我倒是发现”
　　说着，万子菡把联盟网络系统打开：“我们这一路走访的时候，每栋单元楼里的生态差别都挺大的。”
　　“生态？”
　　“嗯。”她肯定道，指着列表，“有非常和谐的，有正在吵架急了眼的，有残疾的，有一个人带着一溜死气沉沉的老头老太太的，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苏梓临点开新加入的[临江大道南街5号单元楼]：“这个，精神不好的定时炸弹。”
　　对于这个比喻，万子菡毫不犹豫：“那太多了等等，你们今天那个事儿，不会就是因为刚好撞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