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情绪激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你去美国都十五年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机没到。”秦修然语气淡淡。
沈斐笑起来:“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是阿姨叫你回来吧?”
秦修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岔开话题,似答非答:“她也想我回来。”
“就你家那情况,她能好吗?”沈斐埋怨,“打从蒋茹那个狐狸精进门,你妈心就没舒坦过。离婚便宜了他们,不离看着糟心,你又不在身边,这桩桩件件的,没一件开心事。”
沈斐絮絮叨叨,漫不经心闲聊:“不过你回来就好了,她近来高兴得很,到处请人帮你介绍对象,我妈我姐都给你准备了几十个,你就等着相亲吧。”
一听这话,秦修然就头疼,之前他妈催婚就催得厉害,但他远在国外,不高兴的时候说一句“忙”直接挂了电话,他妈也拿他没办法。如今他回来,相亲怕是必不可少。
他有些无奈:“我回来的目的不是相亲。”
“我知道,”沈斐拉长了语调,“你是回来报仇,和你那个便宜弟弟争夺财产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多买两斤瓜子,可以在村口站久一点。”
秦修然嘲讽,沈斐察觉他不悦,轻咳了一声,转了个话题:“你家老爷子这次手术失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原本都以为一定是秦博文继承公司,没想到临到头,你爸居然把你找了回来,要给你个机会……”
“不是他给我机会。”秦修然打断他。
沈斐疑惑:“啊?”
“我拿到了和德氏进行技术共享的合作协议。”
这话把沈斐震住。
秦氏以能源产业起家,地热能一直是秦建清一直关注的方向。但地热开采成本极高,秦建清一直希望能和目前世界最顶尖的地热能开发公司德氏有合作,通过学习先进技术降低地热开采成本,从而推动整个产业链。可德氏一直对核心技术进行保密,而秦氏自己的技术研发又始终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导致秦氏在地热能产业开发上一直没有推进,成为秦建清心中最大的遗憾。
如果秦修然能把德氏的核心技术带回来,那对于秦建清来说,基本算是让人生“死而无憾”的重大功劳。
“所以,你其实是你爷爷叫回来的?!”
沈斐反应过来,秦修然应了一声:“嗯。”
沈斐倒吸一口凉气。
熟悉秦家的人都清楚他们家的情况。
当年秦修然的父亲秦江河,年轻时候曾经和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蒋茹爱得难舍难分,后来这个女人被秦家用钱打发,消失了几年。中间秦家落难需要融资,秦江河就和夏家联姻,娶了秦修然的母亲夏怡。本来也安安稳稳,没想到秦修然十岁时,那个蒋茹居然回来了!
干柴遇烈火,秦江河竟就偷偷把蒋茹安置在外面,生了个私生子,取名秦博文。
秦博文一藏就是五年。
秦修然十五岁时,他大伯车祸,一家人都遇难,等于秦建清就只剩下了秦江河一个儿子。
秦江河硬气起来,替哥哥办完葬礼,就把蒋茹和秦博文带回家。
当时秦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蒋茹和秦博文进了门,秦江河把秦修然送去美国,和夏怡离婚,但作为交换条件,夏怡拿到了当年娘家给秦家的钱相对应的股份。
大家都看得出来,秦江河急着把秦修然送出去,是为了给秦博文铺路,怕老爷子对大孙子感情太深,要是越过他把财产直接给了秦修然,那秦博文就真的什么都捞不到。
而秦修然也很配合秦江河,这十五年在美国自己开疆辟土,自立门户,发展得极好。
前阵子秦建清脑癌切除手术失败,预期寿命不足一年,秦江河都已经开始着手继承遗产,这时候,秦建清亲自把秦修然叫回来,那基本上就差把“秦氏继承人”几个大字刻在秦修然脸上了。
对于秦江河而言,这打击比当年直接剥夺他继承资格还要大。
毕竟,做了十五年美梦,为了秦氏付出了这么多年,到最后关键时刻发现是为别人做嫁衣,换谁都受不了。
“所以,你说的‘时机’,是在等这个?”
沈斐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掌握什么天大的秘密:“你在美国这么多年不回来不是不计较,是想在最后一刻回来给致命一击,让你爸和秦博文彻底崩溃?!”
“不然呢?”秦修然嘲讽一笑,“你以为我这么善良,要把家业拱手相让?”
“可怕,”沈斐意识到整个事情全貌,忍不住喃喃,“太可怕了。你简直像我前女友以为的总裁似的,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听到这话,秦修然悄无声息勾起嘴角:“我当你在夸我。”
“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儿,”沈斐不再开玩笑,认真起来,“你那个弟弟不是个善茬,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我马上就到了,你看好合同,别让人抢了。”
“他敢做什么?”秦修然听沈斐担心,笑起来,“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他敢把我抢了?”
说着,秦修然喝了口咖啡,带着笑,悠然自得回头垂眸,往放行李箱的身侧看去。
一回头,他就怔住了。
入目是空荡荡的地面,行李箱毫无踪迹。
秦修然本能性抬头,就看见一个带着巨大的草帽、穿着随意的“男人”正拖着他的行李箱朝着出租车一路狂奔!
他握着咖啡,震惊看着这个场景。
那个人训练有素,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拖着他的行李箱,一气呵成拉开出租车,将行李箱抬手往里一塞,随后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电话那头传来转向灯的声音,沈斐询问着:“我终于堵过这个天桥了,马上就要到机场门口了,你在9号门是吧?”
秦修然说不出话,他呆呆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沈斐见他久久不言:“喂?修然?怎么不说话?你在做什么?”
“我被抢了。”
秦修然突兀出声,沈斐茫然:“什么?”
“我说,”秦修然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眼中带了几分冷:“我在机场门口,被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抢劫了。”
第2章
“抢了你什么?”
沈斐立刻警觉,秦修然倒很是淡定:“装着合同的行李箱。”
“艹!”
沈斐怒喝一声:“我马上到,你等我!”
秦修然倒不甚在意,应了一声,扫了一眼远去的出租车车牌,迅速记住车牌后,回头走到垃圾桶旁。
刚抬手将咖啡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箱,身后就传来尖锐的急刹车响。
“修然!”
一个五官带了几分娃娃气的青年从半敞的玻璃里探出头来,急道:“肯定是秦博文那个兔崽子,报警还是追?”
秦修然没回话,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优雅走到白色宾利车旁,拉开车门,干脆利落坐下拉上安全带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拉开一个带着移动红点的地图,冷静道:“开车,直走。”
“这是什么?”
沈斐茫然,秦修文回眸,眼里暗藏着一种猎人对带猎物的讥讽,解释:“我在合同文件袋里放了GPS。”
沈斐愣住,秦修文优雅抬起手放在窗户边上,撑着自己的头,语调带着漫不经心:“和我斗,他还太嫩。”
“我明白了,”沈斐反应过来,立刻高兴起来,“我们这就去把人抓了,押送到老爷子面前,人赃并获,看秦博文怎么狡辩!”
“嗯。”
秦修文语气淡淡,看着逐渐消失在眼里的出租车,淡道:“追吧,一辆出租车,跑不了太快。”
和沈斐的豪车相比,那辆售价不超过三十万的新能源出租车性能的确不够看,起步慢,上限低,按照秦修文的想法,追它轻而易举。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出租车不快,但这司机快
在城市道路,比的从来不是车的速度,而是人技巧,这出租车一进入车流,立刻像一只四处流窜的耗子,以娴熟的霸路技巧,迅速成了沈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看着红点越来越远,秦修然脸色越来越冷,沈斐有些慌乱:“怎么办?”
“前面右转,抄小路追。”
秦修然看了一眼地图,宛如福尔摩斯附身,冷道:“三个十字路口后,堵住他。”
“好嘞。”
沈斐看见秦修然淡定的模样,顿时充满信心,一个漂移右转,绕过红绿灯一路疾驰。
他的肾上腺素被这场追车戏刺激得全面飙升,兴奋不已,但是没过不久,秦修然神色变了。
“绕回去!”
秦修然突然开口,沈斐茫然:“啊?”
秦修然抬头,神色郑重看着沈斐:“他比我想象中聪明。”
“怎么了?”沈斐心上一跳,打了方向盘慌忙看了秦修然一眼,秦修然看着前方,目光中终于带了认真:“他转地铁了。”
用出租车到达最近地铁线路,再用地铁躲过堵车路段,最后在附近用共享单车或者摩的抄小路,这是唯一能在六点前赶到九洲大饭店的办法。
但,哪怕是用这个办法,她也必须争分夺秒。
于是顾岚早早支付了车费,等出租车一到地铁站,就拖着行李箱往外冲。
这行李箱比她想象得要重,五点即将到下班高峰,人多了起来,她等了两班列次,才挤地铁,但挤上地铁后,行李箱的优势就展现出来,它在人群中给了她一个位置,让她有了一个安歇之地。
她舒了一口气,坐在行李箱上,靠着地铁车厢给简言发信息。
地铁传来关门的提醒声,她字还没打完,就听见不远处有女生窃窃私语:“是模特吗?好帅啊。”
听着这话,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许多人看着地铁外刚从扶梯里冲出来的两个人。
茫茫人海,那两个人却格外突出,他们比周边人都高一些,西装革履,英俊得像是来这里摆拍的模特,和整个地铁站格格不入。
顾岚也忍不住被两人吸引,直愣愣盯着对方,其中更高更帅那位似乎是感知到她灼热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隔着金丝眼镜,四目相对,那一刹,对方突然睁大眼,朝着地铁门就冲了过来!
顾岚一愣,眼看着地铁门关上,地铁缓慢行驶,青年冲到站台时,地铁已经冲了出去,顾岚回过头,就看见对方追着地铁,似乎是在冲她大喊着什么。
她心跳微快,莫名产生了一种“这帅哥在追我”的自恋,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如果这是个美女,她可能还有几分自信。
男人?
除非她欠他钱,不然不可能这么追她。
她对自己那片刻心动颇为唾弃,转头给简言快速发了一句:“我上地铁了,还有一个半小时。”
发完信息,顾岚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草帽摘下来,对着镜子捋了捋刘海,忍不住感慨。
帅,真帅。
顾岚惬意欣赏着自己时,追逐着她的秦修然则面临着人生巨大冲击。
他和沈斐两个人这辈子从来没坐过地铁。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富家公子,小时候标配司机,长大后豪车一辆接一辆,坐地铁这种事,他们得从买票学起。
好在两人也算聪明,凭借着搜索和指示学会了买票进站,好不容易追到了顾岚,却眼睁睁看着地铁开走。
追都追不上。
可他们能怎么办?只能被迫开始试图在高峰期挤地铁,以求尽快在下一个阶段追上那个草帽贼。
一开始看着拥挤的人群,他们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恶战。一个地铁绝对装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下定决心,要通过自己强健的体魄抢入地铁。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强健的体魄在此时根本没什么意义。
他们两人刚往里一冲,就被后面的老太太生生“按”进地铁。
毫无技巧的他们被“按”在了最拥挤的中央,两个人被人群挤在一起,没有半点空隙。
两人一开始在试图挣扎,想给自己留出一点空间,但跟着红点连续转乘了两次、在人海中你推我攮、几乎是耗尽了他们一生的体面后,两人终于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抵抗,麻木不仁站在车厢里,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和镜子里疲惫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