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人鬼同屋,到底不是个道理。”
王婆子拍腿,“糊涂糊涂啊!怎么就破土了!都说入土为安,破土大凶,你们这,唉!”
许靖云悻悻,“翘娘阴宅隔壁的杜家阴宅就进了水,他托梦回来了,我们也就不放心了。”
王婆子唬脸,“人家托梦那是人家的事儿!咱们翘娘没有托梦,那说明阴宅好好的,你好好的动坟作甚?”
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许靖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班笑舸连忙开口道,“无妨无妨,姐姐也入土这么多年了,就当做是来一次捡骨再葬了。”
“那道长说了,姐姐腹肚的婴孩不见,他不敢妄断吉辰,眼下咱们寻到了慧心,慧心跟我们回去给姐姐上柱清香,再姐姐做场法事,以后也知道自个儿的娘葬在何处,你说是不是?”
王婆子和王慧心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动。
王慧心,“奶奶,我想回去瞧瞧我阿娘,给她磕个头,告诉她奶奶对我很好。”
她有些哽咽,嘴角却带着笑意。
“天冷有衣,饿时有粥,哭时有人哄......奶奶没有委屈我,慧心能在奶奶身边长大,觉得很幸福,我要去谢谢阿娘给我寻了好去处。”
还有,她要谢谢阿娘当初在棺椁里生下了她,拿血乳喂养她……
王婆子眼角湿润,“好好,好孩子,是要去瞧一瞧你阿娘。”
许靖云和班笑舸对视了一眼,眼里俱是欢喜。
……
许靖云得意的拈了拈胡子,赞许的看了一眼班笑舸。
不错不错,人到了靖州城,自然是听他们的了。
班笑舸敛下眼里的情绪,似娇羞的低了低头。
......
择日不如撞日,在加上王翘娘的金斗瓮还在许家搁着,这一日没入土,王婆子的心就一日不安宁,原先不知道便算了,如今知道了,让她在家中生等,那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
王婆子同老杜氏交代了一下,“老姐姐,慧心她阿爹寻来了,我得去一趟靖州城,这家里你帮我看几日。”
老杜氏当下便应承了,“成!你那活计也别寻人替了,这几日我替你推车走几趟。”
王婆子迟疑,“这怎么成,埋汰得紧呢!”
老杜氏摆手,“街坊邻居说这话,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的去忙吧。”
王婆子感激极了,“哎,多谢老姐姐了。”
老杜氏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不放心道。
“不然我叫我家顾昭陪你们走一趟吧,她近来修行颇有小成,说不得还能见见慧心她阿娘。”
王婆子欢喜:“当真?”
老杜氏嗔了她一眼,“你何时见我口出狂言了?”
说完,她就去院子角落里叫人。
那儿,顾昭和元伯还在擦青皮的野鸭蛋。
老杜氏一眼就瞧出了这其中的窍门,没好气道。
“别擦了,野鸭蛋都得被你们擦秃噜皮了,搁着,一会儿阿奶将它们和慧心家的鸭蛋一起腌渍成咸鸭蛋。”
顾昭嘿嘿的笑了一声。
老杜氏好笑不已。
偷听便偷听,还懂得拿擦鸭蛋遮掩!
元伯面上也有些羞赧,长手长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尤其在瞧到老杜氏后头的王婆子时,面上更是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老杜氏:“好了,你也听到我就不多说了,慧心她娘的金斗瓮要重新入土,你帮忙去瞧一瞧。”
她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人鬼殊途,我瞧慧心和你王奶奶倒是想见一见那翘娘,要是不妨碍,就帮忙见一见吧。”
顾昭点头应下。
……
王婆子出了顾家。
顾昭侧头对元伯道。
“元伯大哥,我也先走了。”
元伯瞧了瞧这一行人都走了,咬了咬牙,准备去撑自己的渔船。
靖州城这般大,他难道还不能去了?
瞧着地上的野鸭蛋,元伯宽慰自己。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去靖州城卖鱼获的!
......
顾昭跟着过去了。
许靖云听说缘由后,瞧了顾昭一眼,眼里有着怀疑,这孩子才多大?就能是道长了?
别不是山里道长的挂名小童吧!
班笑舸扯了扯许靖云的衣袖,摇了摇头,不赞成道。
“相公,咱们请了荔先生和吕婆婆了,一事不劳二主。
她顿了顿,继续道。
“再说了,上次杜家的迁坟也是荔先生和吕婆婆一手操办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顾昭并不可靠。
……
许靖云心里暗暗附和。
自然,玉溪镇这等偏远小地的小道士哪里有靖州城里的大道士可靠。
许靖云抬脚走到顾昭面前,温声道。
“顾小郎,你瞧我们这里头已经好些人了,乌篷船并不大,回头该坐不下了,再有,我请的是荔先生和吕婆婆,上次杜家迁坟你也瞧了,这两人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说完,他冲顾昭拱了拱手。
“顾小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完,许靖云微微颔首,带着人要走。
顾昭意外。
什么!她这是被人家拒绝了吗?
王慧心有些不踏实的回头瞧顾昭。
奈何这迁坟入葬等事,自然是家主做主,而许靖云他是许家的主,王翘娘虽是她娘,却是许靖云的原配发妻。
顾昭想了想,拉过王慧心到一边,拿了个小丸子递给王慧心,开口道。
“慧心阿姐,等许相公他们确定了时间,你燃了这小丸子,丸子里有我封存的一缕烟气,烟气可以化鹤报信,到时我就过去寻你。”
王慧心接过,小心的往荷包里放。
顾昭瞧见她荷包里有一张菱角叶,不禁咦了一声。
王慧心面上有些羞赧,“这是上次碰到龙君的时候,它撩水起来,你扔了一片叶子过来,叶子挡了水掉下来,我瞧着稀奇,就捡了放荷包里了。”
“不想这么多天都没有枯萎。”
顾昭多瞧了两眼,解释道,“因为里头还残留了一些元炁,元为始,即是生命,草木新绿丰茂,暗合了生机之意,所以这抹元炁能在菱角叶里留这么久。”
“阿姐就留着吧。”
王慧心点头,她本来也就这么想的。
......
王慧心和王婆子跟着许靖云等人去了靖州城。
谢振侠摇着撸,乌篷船晃晃悠悠的在江面上行驶,远远的有一艘渔船坠在后头,一开始渔船在后头,最后赶上了乌篷船,很快便赶超了过去。
王慧心正在看外头的江景,瞧见那熟悉的渔船时愣了愣,随即眼里有些笑意。
王婆子闭眼,小声道,“还成。”
要是瞧见当官的老丈人,连追都不敢再追来,她还不放心慧心以后许给这样的人家,孬!
……
船舱里有些沉默。
许靖云瞧着王慧心的行囊,交代班笑舸道。
“明儿找个绣娘来家里,给慧心量量身子,做几身漂亮衣服穿穿,我的闺女儿生得这般漂亮,装扮上可不能差了别人的!”
王慧心推辞,“不用了.......”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只见班笑舸愣了愣,笑道。
“相公莫急,明儿的事情明儿再说。”
许靖云颔首,“成,笑舸看着安排。”
王慧心收回话头,目光重新看外头的江景,面容上更沉默了一些。
王婆子瞧了许靖云一眼,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拉过王慧心的手在手中,轻轻的拍了拍。
感受着奶奶有些粗粝的手,王慧心刚刚有些堵又有些慌的心,一下便宁静了下来。
她看着乌篷船外,那渔船已经驶得很远了,就好像它只是擦肩而过的船只,但王慧心知道不是这样的。
班笑舸瞧着那张那格外漂亮的侧脸,上头好似还有两分欢喜。
她的心里也欢喜极了。
.......
第52章
晨时的靖州城热闹鲜活极了,街道两边商铺临立,酒肆饭馆的幡布随风而飘。
虽然太阳初升,但茶楼里已经有听书的茶客了,点上一盘热腾腾的烧麦虾饺,再来一盏清香四溢的清茶。
这样的日子当真是神仙都不换。
茶客又呷了一口清茶,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堂上的说书先生拍了拍惊堂木,说的正是鬼母慈悲心肠,夜半时分送女托孤至夜香婆手中,夜香婆更是仗义,以老妪之身养大了棺椁出生女娃娃的传奇故事。
“如今啊,这父亲闻讯寻来,今日是那阖家团圆的日子,美哉美哉!
茶客听得连呼惊奇。
“嘭!”惊堂木落下。
说书先生拈了拈山羊胡,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可不是老丈我瞎说的故事,这事儿啊,它真真的!”
“府衙里的许文书你们知道吗?”
茶客们惊奇,“许文书?可是咱们潘知州称赞过的,写得一手凤彩鸾章的许文书?”
“为人雅致,对亡妻最是风流深情的许靖云许文书?”
说书先生笑着捻须,颔首道,“正是正是!”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既然如此,那鬼母就应该是许文书早逝的爱妻了。
当初许靖云的娘子过世,他写了一篇告妻书,文采斐然,笔墨生香,通篇下来无处说情却又处处说情。
打动了一番看客的心肠,赚足了一些春闺娘子的眼泪。
当然,也有一些看客并不以为意,真那般情深了,起码守了那一年的妻孝再说。
他们只有一张嘴会说话,那等会做文章的相公就占便宜了,他们的手还能说话哩!
......
不过,鬼母送女这等异闻神异又似有诸多的迷雾,茶楼的听客有不信的,自然嘘了那说书人。
说书人合了折扇,连连作揖讨饶。
“大老爷们,这事儿我也是听闻而来的。”
“像我等说书人要想打动各位看官,自然要搜罗那些坊间怪闻,这消息还是我花了一两纹银,打那许府的小厮丫鬟处听来的。”
“真与不真,你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说书先生顿了顿,笑得志得意满。
“那鬼母送来的闺女儿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前儿刚被带回了许家,你们去瞧了瞧,就知道不是我小老儿诓言乱语了。”
“好,我等空了就去瞧一瞧!”
这个时间能来吃茶吃点心的,自然是无需忧虑人间三三两两碎银的人。
当下便有人眼睛转了转,夹了盘里的最后一个虾饺,嚼了嚼吞下。
香!
等空?
人生最怕等空闲了!
既然好奇,当然这下就得去瞧一瞧了!
小胖的身影晃晃悠悠的朝许家方向走去。
......
许靖云的家宅坐落在春江路,那儿一片住的多是富商和官宦人家。
这条街再往前便是热闹的春江市集,百姓挑箩赶驴,担了最新鲜的鱼肉菜,时不时有管事婆子带着小丫鬟过来挑菜。
西北角落今儿多了一个鱼肉摊子。
脚盆里的鱼儿鲜活又大条,经过的管事婆子都停住了脚步,卖鱼的是个小麦皮的小哥,带着顶草帽也遮不住那好颜色。
顾客上门,元伯也没什么心思,眼睛一直盯着春江路,许宅靠外,他在的位置正好能瞧到许宅的大门。
管事婆子多瞧了两眼卖鱼小哥的手,啧啧,一瞧就是有力的!
“小哥,来两尾活鱼,要剖鱼刮鳞的。”
元伯收回目光,沉默却动作老道敏捷。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鱼儿就杀好剖鳞,麻绳一扎鱼嘴,三两下便将鱼儿给了管事婆子。
“诚惠半钱银。”
管事婆子将那银子丢到瓮罐中,元伯瞧了瞧。
不过两日,他这瓮罐里已经装了好几两银子了,这靖州城的鱼儿卖的也比他们玉溪镇的贵,生意果然还是得去外乡做才好。
……
日头一点点高了,元伯收了卖鱼的家当,又在河里洗了个澡,无所事事的躺在船舱里,想了想,带着斗笠又来这个春江路了。
他黑黑的眼睛盯着许家的门宅,有些出神。
“嘿,我瞧你许久了,你是不是踩点的小贼?说!”
一声喝问在元伯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穿着绫罗衣,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的小胖子正瞧着自己,他手中还提着一盏的鸟笼,鸟笼里的咕咕鸟正在扑腾翅膀。
“噢噢,乖乖,我说的不是你哦,莫怕莫怕!”
小胖子见自己的喝问惊到了鸟笼里的咕咕鸟,连忙手忙脚乱的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