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郎久久不归,玉珠自然得想着法子来寻胡郎了。”
“……你瞧,我这不是找到了!”
最后一句,桃三娘陡然提高了声音。
只见她青白的手陡然长出黑色的指甲,猛地一抓胡道夏的胳膊,用力的将他转了过来。
暴凸狰狞的吊死相紧紧贴着胡道夏的脸,阴。
“胡郎有没有高兴?”
胡道夏没有高兴。
被这样一张青白又狰狞的死相一顶,鼻尖好似都有潮湿黏腻的血腥气。
胡道夏翻着白眼,拼命的想要晕过去。
跌在地上的胡青珊也不遑多让。
靠着门站着的顾昭:......
啧,胆子这般小!
做坏人的胆子这般小可不成!
顾昭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两道清神符,只见她的手一扬,符箓瞬间朝胡道夏和胡青珊身体里涌去。
两人精神一振,这下是拍砖头都晕不过去了。
顾昭满意,是嘛,既然做了坏事,就得有一副好胆。
这样才般配呢!
......
第48章
倏忽的,周围的场景一变,胡道夏和胡青珊发现自己没有在院子里了。
入目是一片的灰,风吹来野鬼哭嚎的号子,如雾的黑影在半空中游弋,时不时有诡谲阴邪的笑声传来。
“嘻嘻,瞧我闻到了什么?活人的味道......一来还来了两,不错不错!”
“......好香,好香.......”
“……吞了他们,咱们做鬼这般久了,除了穿纸衣,还没穿过这等人皮衣裳……一定很温暖吧……”
这话一出,游弋在半空中的黑影顿了顿,随即爆发出更尖锐的呼啸,阴气森森。
无数的鬼音汇聚成喁喁私语,搅得人心惶惶,心神不宁。
“我的,是我的……”
“......不,我死得久,我先来……”
“......莫急,咱们一人穿一次,这人皮坚韧,定能让我们这些死鬼都过过干瘾儿。”
数团黑雾缠绕在一起,就似在打架一般的争先恐后。
胡道夏和胡青珊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这诡谲的一幕。
……
黑雾中陡然出现数十只鬼手,上下的胡乱抓动。
只见鬼手青白中带着尸斑,阴气森森,不知道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倏忽的,它们一致的朝胡青珊和胡道夏抓去。
那冰冷又诡异的手摸了脸,似有鬼语在耳畔喁喁喃喃,胡青珊终于受不住的捂住了耳朵,崩溃的大叫了起来。
“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吧。”
胡道夏惊惧不已。
忽然的,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跪在了地上,拼命的磕头。
“玉珠,玉珠,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说对不起……你绕了我,饶了我,绕了我姐吧。”
旁边,胡青珊也哀哀求道。
“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鬼道中,桃三娘的身影缓缓的出现,那些不安分的鬼手好似也知道桃三娘不好惹。
它们僵了僵,随即不甘不愿的缩了回去。
胡道夏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跪在地上,眼睛惊恐的转动,手不自觉的抓紧地上的沙土。
砂砾将指缝间的皮肉磨烂,留下鲜红的血滴。
也因为见了血,原先褪去的鬼物又蠢蠢欲动了,就像是无数只眼睛躲在暗处,贪婪诡谲的觊觎着这边,只等一个疏忽的空档。
胡青珊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她用双手牢牢的抱着自己,可偏偏这么害怕了,她却还是昏不过去。
心口就像是被一只手掌捏住一般,那手的主人恶意又捉弄人,它时不时的捏一捏,放松,又捏一捏,再放松......
如此反复。
惊惧让胡道夏和胡青珊几乎喘不过气来。
……
桃三娘倏忽的一下便到了两人跟前,她蹲着地,狰狞的鬼脸有些发僵的盯着胡道夏,略略歪了歪头。
森森鬼炁伴随着说话,朝人扑面涌来。
“对不起?”
“你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放过你们?”
“嗤!”
两人惊惧的盯着桃三娘,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桃三娘的眼睛扫过胡青珊,只见她的身影一闪一灭,不过是眨眼之间,她便蹲在了胡青珊的面前。
凑得极近,鬼音幽幽。
“……物色善良的姑娘?阿姐,看来我桃玉珠,也是你物色的姑娘喽?”
胡青珊拼命的摇头,因为惊惧,她一张脸就像是那河里捞出的活鱼一般。
胡道夏转了头,对着桃三娘拼命磕头。
“饶了我姐,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你的事情她不知道,她金盆洗手了,真的......”
“这里是哪里,你放了我们好不好,我下辈子给你做驴做马,欠你的,我做驴做马还给你。”
……
“是哪里?这里是鬼道啊......”
桃三娘喟叹了一声,眼睛环顾了下周围。
鬼影幽幢,便是吹来的风都似野鬼哭嚎,他阿姐会怕,曾经的她,也是连走夜路都不敢的姑娘啊。
桃三娘紧紧的盯着胡氏姐弟。
“不过是这么片刻的时间,你们就受不住了?而我,自我死后便在这片天地里了,瞧不得光,感知不到温暖,连肚子都是饿的!”
“以后几十年,我还得待在这里!”
“这一切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啊!”
桃三娘嘶吼了一声,森森的鬼炁朝胡道夏和胡青珊的面皮涌去,两人脸上当即便沁出了血痕,就连肩上的阳火也跟着晃了晃。
顾昭提着灯笼在旁边。
见到六面绢丝灯的烛光,桃三娘身上的鬼炁敛了敛,神智也清醒了一些。
……
胡道夏还在喃喃,“饶了我,饶了我姐,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桃三娘阴阴的嗤笑一声。
“下辈子?”
“我桃三娘不要下辈子,这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了!”
下一辈子的事情,谁知道又是怎样的。
……
那厢,胡青珊看到顾昭,眼睛一亮,转而朝顾昭扑了过来,哀哀哭道。
“顾小郎,顾小郎救命!你不是更夫吗?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顾昭一个错步让开了。
这一扑,胡青珊正好扑到了桃三娘的脚下。
不用抬眸,看着这红裙衣脚和红鞋,胡青珊瑟瑟发抖个不停。
桃三娘不屑的笑了一声。
顾昭问桃三娘打算如何了结这段孽缘。
桃三娘愤懑,“死?死了债便消了,哪里能这般便宜了他们!”
“我要他们这一辈子,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活在心惊胆战中,活在我桃三娘的阴影之下。”
“我要他们姐弟二人再也挣脱不了我!”
顾昭:......
桃三娘阴沉下脸,“再说了,他还欠我百两的纹银没有还呢。”
胡道夏拼命磕头,“我还,我一定还!我做牛做马赚银子还你。”
“我给你立碑,每日上香......逢年过节三牲六斋,大金大银的元宝供奉着你。”
胡青珊跟着连连点头,“是是,我们一定给你立碑供牌,让你永享香火,求求你了,求你饶了我们吧。”
桃三娘恨恨,“这三牲哪里够!”
胡青珊和胡道夏见有了生路,相视一眼,连忙道。
“肯定不会寒酸了您,您放心,五牲五果十二斋,您问一问顾小郎便知了,这规格是我们玉溪镇大户人家供奉神灵才用的宴席。”
桃三娘看向顾昭。
顾昭点了下头,“这事她没有扯谎。”
“五牲为全鸡,全鸭,全鱼,全猪,全羊,五果十二斋倒是没什么规定,什么时节用什么素菜。”
她瞥了一眼殷殷看来的胡青珊,补充道。
“对了,我记得还得搭个糖塔,大金大银的元宝也得搭个元宝塔。”
胡青珊脸僵了僵。
只不过顺口提了下这顾小郎,他怎么又添了个糖塔和元宝塔?
本就不宽裕的家庭,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桃三娘满意了。
最后,在桃三娘的要求下,顾昭捡了块松木,在上头刻上桃玉珠之灵位。
胡道夏和胡青珊立下誓言。
“我胡道夏我胡青珊,在比立誓,今生今世虔诚供奉桃玉珠,直至债消,如违此誓,人神鬼共弃,天打五雷轰!”
话说完,两人一鬼皆有所感。
这誓约,皇天后土都是承认的!
胡青珊瑟瑟发抖。
顾昭将灵牌递给了胡道夏和胡青珊,这才送他们出了鬼道。
……
鬼道里。
桃三娘青白的手覆在腹部,突然问道。
“道长可是觉得我不争气?为了年节的那一份供奉,就饶过了他们?”
顾昭叹了口气,“毕竟是你和他们的纠葛。”
桃三娘阴沉的脸上倏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瞧过去诡谲阴森。
“死了多便宜他们,你瞧我,以前阿爹带着我去邻村看戏,夜里回来迟了,我瞧着那风吹过的树梢都害怕,现在呢?道长看我可会怕这些鬼影。”
顾昭:......
这一身鬼炁,只有别的鬼怕她的份,她哪里有怕的样子。
桃三娘微微张开口,里头的红舌朝外探了探,就像是灵活又湿腻的长蛇。
她妖娆万分的抚了抚这长舌,桀桀笑道。
“胡郎以前说过,他要和我天长地久。”
“我啊,如今便如了他的愿......”
顾昭:......
“你开心就成。”
......
从鬼道出来后,胡道夏和胡青珊跌坐在院子里,两人一脸惊惧,脸上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目光在落在地上的灵牌时,两人俱是打了个颤抖。
胡道夏哭丧着脸,“姐,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玉珠找上我了。”
胡青珊也死死的盯着那灵牌,就像它会突然变成张着大嘴的恶兽一般。
好半晌,她喃喃个不停,那声音就像丢魂了一般,眼神都有些发痴了。
“早就和你说了,摸银就好,摸也银就好……你呢,偏不听,沾人家姑娘家的身子作甚......你瞧,这不就遇到了较真又钻牛角的了?”
胡道夏也悔得不行,“姐,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
第二日日头升起,两人瞧着这明晃晃的日头,只觉得恍然如梦,如迎初生。
胡道夏拆了额上的白布,瞧着上头的骗子二字,狠了狠心又拿刀将它划糊了。
接下来几日很平静,他以为事情过去了。
再又一次入梦后,他醒来的时候,恍然惊觉自己在一艘宝船上。
“谁,是谁!”
胡道夏惊惧着眼睛四处探看。
顾昭从甲板外头走了进来。
她瞧着他额头上沁出血迹的纱布,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顾昭:“我就和你说了,他定然会贼性不改!”
谁?这顾小郎和谁说话?
胡道夏一惊,猛地回过了头。
只见他身后正贴着一身红衣的桃玉珠,瞧见他转了过来,桃玉珠贴着他的面皮,长舌勾了勾他的耳朵,吐气如蛇。
“是我啊,胡郎。”
“几日未见,你想我了吗?”
“我可是想你想得心发紧呢。”
胡道夏跌坐在地,崩溃的抱头大叫。
“我都答应供奉你了,为什么还缠着我!”
顾昭看着他,直到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这才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你们同意供奉她,三娘如此做法就不算缠了,这算你们同意的。”
“她跟着你们,名正言顺!”
“就是就是。”桃三娘抚舌笑了笑,应和了顾昭的话。
长舌倏忽的缩了回去,她的面容褪去可怖模样,虽然还阴森却也有生前的三五分清秀模样。
桃三娘笑眼弯弯:“胡郎莫怕,我陪着你。”
胡道夏一窒。
……
宝船划过樟铃溪的江面,月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就像水中也有一轮弯月一般。
抬头便是那新月,耳朵里是樟铃溪流水潺潺的声音,如此静谧的夜晚,胡道夏一颗心提得紧紧的。
他看了看桃三娘,又看了看顾昭,最后只敢对上顾昭的眼睛,怯生生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