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烟心里难受,“道长——”
安山道长:“走吧,我们寻严家人去。”
不管严家人和那猫妖的恩怨如何,他带人进了山,总要带人下山。
那厢,严若南捶着地痛哭,“我的手指脚趾,不!我要带它们走,我的,是我的!”
安山道长叹息一声,“痴儿啊。”
……
那厢,孟风眠抱着小狸,踩着清凉的山风往山下走。
小狸抬头瞧了瞧,只见这人眼眸虽然是灰色的,但此时山风吹拂过他的发丝,寂静的夜色中,别有一番温和的安宁。
小狸:“我们去哪里?”
孟风眠:“去寻顾昭。”
小狸恍然,“哦,对,你方才答应我的!”
它的猫眼幽幽闪闪,里头有着期待,大仇得报,它整只猫都放松了,小身子软软的。
“我都好想大哥了,我要和他说,我给他报仇了……对了,我还要去找找平彦,也不知道他和大嫂去哪里了?现在长高了没有,应该会像大哥吧。”
小狸张口一个大哥,闭口一个大哥,谈到谁,最终都会扯到卫蒙身上。
孟风眠轻笑一声:“这么喜欢你大哥啊。”
“恩,喜欢。”小狸点了点头。
“大哥捡的我,以前时候,他是个货郎,都是我和大哥一起到处进货贩货的。”
“我们四海为家,夜里时候,大哥睡在驴肚子处,我在高高的树上吞吐月华,冷了就钻到大哥肚子那儿,他说我很温暖,我也觉得大哥很温暖……嘿嘿。”
“白日时候,我被大哥搁在箩筐里,透过箩筐缝隙看外头,可有趣了。”
大哥说了,就因为它乖巧,所以大家都爱到他们这儿买东西,头花,针线篮子……赚银子,它有大大的功劳,它们是兄弟呢!
小狸想想那时的日子,摇了摇脑袋,猫眼儿都快活的眯起了。
它好怀念那时的日子啊。
孟风眠静静的听那清越的声音说话,时不时的摸一摸那微微拱起的脊背。
“大嫂该是生我气了……她记起她阿爹阿娘了,我都不敢回家,怕她恨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们猫儿长大了,离开阿爹阿娘,跟着喜欢的人走就行了……唉,不过小侄子最黏糊我了,天天抓着我的尾巴喊小叔叔,别的没有,就是抓尾巴有点烦。”
孟风眠的脚步停了停,盯了小猫儿一瞬。
“那就寻她去,和她道歉,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小狸蹭了蹭孟风眠的胸口:“你人真好,你那臭道士朋友还胡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啊,就是交朋友的眼光不好。”
孟风眠笑了笑,“是,所以我不和他交朋友了。”
“真的吗?”
“恩……”
风将两人闲谈的话吹散,夜色弥漫,别有一番温情和静谧。
……
祈北郡城,顾昭从阿布婶子口中得知,这严家人随一对云游的道长师徒进山了,说是要去抓那咬下手指脚趾的恶妖。
道长手中有罗盘,可以根据残留的妖炁寻到犯罪的恶妖。
听到这个消息,她顿时心道不好,抬脚往长南山的方向走去。
……
长南山。
顾昭经过一处时,只见此地草木狼藉,地上有碎石砂砾,一口棺木开合的搁在土里。
她当下便知,此处定然是阿布婶子口中那道长和小狸的恶斗之处。
顾昭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一瞬,她整个人僵住了。
顾昭环顾过周围,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块残破的石碑上,只见上头写着风眠二字,她顿时跳脚了。
天杀的,她就说此地怎么会如此眼熟!
“风眠大哥呢?”
“我风眠大哥哪里去了?”
顾昭着急。
棺木里除了白玉兰,哪里还有孟风眠的尸骨。
高高的树上,重新回来打瞌睡的胖脸松鼠从树梢中偷偷的探头,它瞧了一眼,不解的挠了挠头。
怪哉,这一幕,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
……
第181章
这时,吃饱喝足,和一众好友聊个痛快的石老爷拎着一串清明粿,打着嗝儿回来了。
“痛快痛快,老哥哥们就是热情,嘿,我这是连吃带拿的,占大便宜了,呵呵。”
揉了揉肚子,石老爷子提起手中的清明粿,兀自笑得乐呵,下一瞬,他的视线瞧到顾昭,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
“哪个后生郎啊,这大夜里的,居然还提着盏灯笼在山里瞎晃悠,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石恕生飘了过去,准备弄点动静,引着顾昭下山。
不是他瞎说,这山里头危险着呢,猛虎豺狼这等野兽多不说,魑魅魍魉也多,总是有些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或是迷路了,或是来长南山寻宝,这几年,他可送过好几个后生郎下山了呢。
这是积阴德的事嘞。
……
“后生郎,走了,下山了——”
幽幢的鬼音在山林里回荡,此处的炁息一下便阴森了下来,阴风阵阵,枯枝摆摆,峨眉月好似成了毛月亮,光晕朦胧,平添几分森冷。
听到动静,顾昭回过头,她瞧到那离地三尺的鬼,倏忽的眼睛一亮。
“是石老爷子啊,您来得正好,您瞧到我大哥了吗?就是葬在这儿的墓主人。”
石恕生意外,“小郎认得我?”
顾昭:“是我啊,顾昭啊。”
话落,顾昭突然想起来,那时她和石老爷子并没有通姓名,萍水相逢的,老爷子也只是叫自己小道长的,小孩子变化大,这几年自己长开了,老爷子不认得也正常。
顾昭想了想,连忙将手中的灯笼往前提了提。
六面绢丝的宫灯微微转了转,散发出橘色的光团。
“记得不?抓瑜娘那日,我也是提着这盏灯来着。”
“是小道长您啊!”石恕生恍然。
这可不是别人,是替他在女鬼那儿保住清白,还给他金山银山的大金主啊,必须记得,必须好好款待。
他细细的瞅了瞅顾昭两眼,像瞧许久未见的后生一般,亲切极了。
“长高了长开了,也更俊俏了,老汉一时眼拙,这才没有认出来,道长勿怪勿怪。”
“走走走,去我那儿歇一会儿,我在外头认的老哥哥给了我一串清明粿,这可是今年清明时候,子孙供奉的呢,还新鲜着,道长吃两个?”
说完,石恕生将手中的清明粿串往顾昭面前晃了晃,笑得热情极了。
顾昭:……
清明——
那不是还未入夏时候的事了吗?
如今这可都已经是金秋八月了!
“不了不了,我方才吃得饱饱的才入的山。”
顾昭摆了摆手,笑着婉拒。
她移开视线,忍下心中的罪恶感,只当自己没有瞧见石老爷子鬼脸上的失落之情,视线一转,指着原先孟风眠坟墓的位置,着急的问道。
“老爷子,您的阴宅也在这,是否有瞧到我风眠大哥去哪里了?”
石恕生皱了皱眉,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涌起了和胖脸松鼠一样的想法。
怪哉,这话——怎生有点耳熟呢?
“老爷子,老爷子?您瞧到了吗?”顾昭催促。
“哦哦。”石恕生回过神。
“这倒是没有,我的阴宅是在这,不过,多数时候,我都在外头寻我那棺椁,那些老哥哥们热情得很,时常留我宿在他们的阴宅里,这段时日,我今儿也才刚刚归家。”
他想了想,又道。
“不过,你倒是可以问一问那小猫和石老鼠,那小猫天天在敲这门户,性子执拗得很,说是,说是要寻这墓主人,问问是否瞧到它大哥卫蒙了,还说要寻立碑人顾昭问问。”
才说完,石老爷子和顾昭对上了视线,面面相觑。
石老爷子:……嘶,这顾昭,方才,这道长介绍自己,他说自己的名儿是啥——顾昭?
顾昭也瞪大了眼睛:“大哥卫蒙?小猫?”
竟然当真是小狸!
倏忽的,顾昭想起了迁姑父卫蒙坟的时候,那条像是小兽挖出的小道,心中一急,连忙跳下瞧了瞧,果然,风眠大哥的棺椁旁边也有一条小道,和当初那条如出一辙。
可见,当初卫蒙阴宅里的那条小道,就是小狸挖的,和顾秋花卫平彦分别后,小狸一直在长南山修行,陪伴着卫蒙。
顾昭心虚又懊恼。
糟糕!
还未见面,她就在小猫那儿留下了偷大哥的恶贼名头了!
小狸的大哥卫蒙是找到了,不过,孟风眠大哥的尸身呢?还有小狸,小狸是否被那云游的道长收走了?
就在顾昭担心的时候,她耳朵一动,侧头朝那高高的树上看去。
树上,胖脸松鼠心中一个惊跳,“嗖的”一声,身子藏到了细细密密的绿叶中,只见蓬松的尾巴一甩,留在了外头。
下一刻,它好像才想起了自己的尾巴,紧着尾巴一缩,藏了个严实。
顾昭瞧了,眼里都是笑意。
这不是跟小娃娃玩捉迷藏一样么,顾头不顾腚的。
她想起方才石老爷子说的话,除了小狸,还有一只石老鼠。
“小家伙,你瞧到小狸去哪儿了吗?还有那儿墓碑的主人,他的尸身到哪儿去了?”
顾昭手一翻,掌心上出现一捧的板栗和松子。
不是山间树上长的那种,是市集里买的糖炒板栗和松子糖,板栗开了口,炒得喷香喷香,外头有一层焦香的糖汁,那松子糖就更香了,一粒粒松子细密的团簇一块,被麦芽糖包裹,到时咬上一口,定然又脆又甜,嚼一嚼,带着果仁的香气。
胖脸松鼠嗅了嗅鼻子,嘴里心里都发馋了。
香,真香啊!
“下来啊,我请你吃。”
见这胖脸松鼠将自己装作寻常的小动物,只做听不懂模样,顾昭也不急。
她接过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子,手诀一翻,叶子成了一个油纸袋,板栗和松子糖装得满满的,折了折,往树上一抛,正好落在胖脸松鼠的怀中。
胖脸松鼠探头往下看,正好瞧见顾昭抬着头,笑着看自己的模样,它瞧了瞧手中的油纸袋,又瞧了瞧顾昭,心中暗道。
怎么就是道长呢?
顾昭三言两语的将情况说明。
“小家伙,我叫顾昭,小狸要寻的就是我,它家大哥卫蒙是我姑父,前几年,姑妈和平彦表哥回玉溪镇寻我阿爷阿奶了,一家人都在玉溪镇,后来,就想着将姑父的坟也迁回老家玉溪镇,以后姑妈百年了,二人合棺,也有个伴儿,没有考虑到小狸,是我们的不对。”
胖脸松鼠恍然。
“咕咕,咕咕。”
原来你是小狸的表侄子啊。
顾昭愣了愣。
她仔细的思量一番,她和平彦表哥同辈,表哥喊小狸小叔叔,是他的侄子,她嘛,说一声表侄女也不为过。
不过,外头人瞧她是小郎,说一句表侄子,这也是对的。
“对!是表侄子。”顾昭给自己也认了个叔叔。
那厢,本该出言帮腔的石老爷子这下没空了,他正背着手,探头朝坑洞里的棺椁敲个不停。
怪哉怪哉,这棺椁……它怎么有些像他要寻的那一个?
欸!不可能啦。
石老爷子摇了摇头,不肯承认。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到底不甘心,石老爷子瞧了瞧棺椁,又瞧了瞧顾昭,皱着眉,左思右想,总觉得这棺椁真的就是自己生前盘的那一具。
瞧那木头,敲起来咚咚咚的,多响亮啊,再瞧那漆,颜色上得多好啊。
嘶,他怎么没有早些时候发现呢?
难怪读书人有一句话叫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他这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
那边,顾昭和胖脸松鼠通了门户,胖脸松鼠也不见外了,戒备心更是消弭了。
牛鼻子道人是讨厌了点,不过嘛,这自家的道人就不讨厌了。
它丢了个松子糖到口中,嚼了嚼。
香!和闻起来的一样香!
又香又甜的,麦芽糖微微有些粘牙,不过它牙口好,不怕!
“小狸都是叫我大尾哥的。”
“啊?”顾昭愣了愣。
只见树梢上头,那大尾巴如火团的小松鼠正盯着自己,两只眼睛黑黢黢的,有些机灵,有些狡猾,喉咙里不再咕咕的叫,取而代之的是男娃有些稚气,却有一分沙哑的声音。
这是个嗓子不尖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