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凿凿的大臣并没发现,上座的天子脸色阴沉,真龙?倘若是真龙,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口口声声说着华夏乃是一弹丸小国,蛮夷之地,如今竟然出现真龙,这不是活生生地往他脸上扇巴掌。
“胡闹!”
天子一怒,群臣跪伏。
不等他说什么,头顶传来小学生的惊呼声:“哇~这条龙好像真的一样!”
“是裸眼3D技术,这条龙是科技合成,你看——”
稳重些的小学生在桌位上站起来,像是恰好一样,游弋的金龙摆尾,正正好好撞上他的手指,闪着金光的粗尾巴将要缠上之时,竟然穿透指尖。
果果捂住嘴巴,惊叹地看着小伙伴。
“好厉害!”
稳重的小西服男生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坐了回去:“下一次,我们一起摸尾巴。”
他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却不知道有人因为这句话,彻底破防了。
嘉朝众人,信誓旦旦的官员刚站起,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穿过指尖的龙尾和重新凝固在画壁上的图像,一切都在提醒他们,就是假的,就是他们一直鄙夷不屑的华夏做出来的东西。
什么裸眼3D他们记不住,一群人哭丧着脸,只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叫嚣得最厉害的徐涵此时哆嗦着趴在地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以他肥硕的身体,怕是怎么也不行了。
广场一片静寂,只剩下头顶上空传来源源不断的声响,华夏诗词大会,开始了!
隋宴骁冷笑着看向头顶,屏幕正好落在李妩脸上,女人盈盈浅笑,神采飞扬,她扭了扭头,正和身侧男人耳语,姿态亲昵异常。
不知为何,隋宴骁心头一痛,仿佛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彻底没了。
比赛席上,兴奋过头的果果正拉着小伙伴和她打招呼,李妩当然要拉上自己的小伙伴——现成的沈明瑾。
本来只想抓衣袖,偏偏抓到了男人腕骨,李妩愣了下,沈明瑾顺势握住她的手,坦然自若地打招呼。
果果撇了撇嘴,拉着小伙伴都没刚才兴奋啦。
小伙伴不解:“怎么了?”
“坏舅舅!他故意的!”
果果要给气死了,故意拉仙女姐姐的手,“狡猾!大大地狡猾!”
果果爷爷最喜欢看些抗战剧,爱人老了也不想动脑子,尤其喜欢看一些手撕鬼子,裤)裆藏雷,子弹拐歪的爽剧,里面无能狂怒的樱花国军官总会气急败坏地说上一句:“狡猾!大大地狡猾!”
他也就跟着学会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交握的手彻底松开,李妩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点绷紧,明明以前都没那么紧张,好像一刹那,什么都不一样了。
思绪纷乱,她就把注意力全放在诗词大会上。
因为是少儿版的诗词大会,难度比之前要降低不少,大部分选题范围在教科书里,也有一部分课外,总的来说,有难有易。
李妩很快就被带入到这种环境里,并没发现,一本正经的沈明瑾,此时已经望了过来,那双深暗的眼眸,像是融化的坚冰,浮出柔和的水波。
与此同时,嘉朝。
隋宴骁低下头,脸色奇差无比,一连吃了几次亏,贺清雪就算再蠢也该知道,这时候上去就是明明白白地找打!
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有发泄口,阴鸷目光扫过跪伏的群臣,语气森然道:“真龙?”
“好的很。”
皇帝发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像现在这样,头顶传来爽朗笑声,似乎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怒极反笑。
高位上的天子目光森然:“徐涵。”
“臣、臣在。”徐涵说话时,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一身肥肉颤啊颤。
“从今日起,褫夺官位,贬为庶人。”
他完了。
等徐涵被人拖下去,提心吊胆的众人才发现,他竟然是最幸运那个,剩下的人没被褫夺官位,可是,他们被那特制大棒打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砰砰——砰砰——”
哀嚎遍野,心惊肉跳的捶打声让隋宴骁神清气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些人敬畏、惊恐的目光让他万分得意。
这天下是他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富有四海,区区华夏算什么?李妩又算什么?
宫人小心翼翼地清洗痕迹,宫门前的白玉石阶上,也被鲜血染得微微泛粉。
贺清雪把头压得更低,几乎无人顾及天上的屏幕,而宫外,讨论得一片热火朝天。
什么裸眼3D老百姓可不明白,但是那真真切切的大龙他们看见了,就算它穿过了男孩的手,可是,那是龙啊!
为什么天子要自称真龙天子,为什么皇帝要龙袍加身?在嘉朝人的骨子里,他们信奉龙神,敬仰龙神,龙,便是人族图腾!
现在,华夏竟然有龙,所有人都见过,甚至听见了龙啸,他们看向屏幕的眼里放着光,有人忍不住惊呼:“难道,华夏是被龙神眷顾的国家?有龙神保佑,难怪我们找不到,若是我们找得到,那才怪了呢!”
“刚才的男孩儿是龙之子吗?只有他,触碰到了真龙!”
“华夏的守护龙神真漂亮啊,连鳞片都放着光,好像金子一样。”
“龙?!我竟然见到了龙!”
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方才的奇迹,这可是足以说上一辈子的谈资!跪伏的民众眼神晶亮地看着大屏幕,这一刻,他们主动自发地为它加上一层厚厚滤镜。
一个念头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并且很快成长为参天大树:华夏拥有一切都是最好的!华夏得天庇护!金龙为证!
再没有人移开视线,希冀目光望向屏幕,千里传音术的加持下,他们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来自青木大学附属小学的郭琮云、周连心、赵慧敏……来自京市一小的孙艺珍……等等等等。”
那些他们小孩子一个个口齿伶俐地介绍自己,落落大方的样子让人惊叹。
“这就是华夏的孩子吗?都是正上学的年纪呢。”
“当然了,你忘了华夏那什劳子九年义务教育,我只听说过大学,国子监,从未听说过小学,初中,华夏真是怪!”
可他口口声声说着怪,眼里又满是羡慕。
“这些孩子……便是太守家的公子也没这样好的姿态,华夏的孩子真聪明,又有教养……”
“你怎么知道他们聪明呢,这比赛还没开始呢。”
那人信誓旦旦,张口便道:“怎么不聪明?我听李仙长说,吃的好,吃的饱,才有力气才有脑子,像我等这些地里刨食的,连每日吃穿都要发愁,提供不了足够的营养,只能想着吃喝,自然也就变笨了。可你看那些小孩子,他们一个个生得珠圆玉润,肯定聪明。”
现在都嘉朝,凡事搬出李妩,似乎就成了再正确不过的法旨,反问那人想了想:“真的?”
“当然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快别说了,比赛开始了!”
他们粗俗,不懂什么诗词,可是,这些高雅的东西是原来的他们连接触都接触不到的,看多了也能熏陶一二,况且家里有孩子的人,总希望自己家孩子长进一些,学到点什么。
毕竟,那可是华夏。
长公主府。
贺清雪的愿望彻底落空了,谁也没料到,一度垂危的长公主,竟然生生熬了过来,得知消息后的贺清雪没忍住,一连砸了好几个瓷盘,气得在心腹云竹面前大骂:“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云竹战战兢兢,看了看盛怒中的主子,张了张嘴。
贺清雪此时已经缓和下来,发觉她神情有异:“怎么了?”
“主子。”
云竹跪地,呈上一物,乃是硕大东珠纂成的珠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初因为它,两人还闹得很不愉快,最后是周柠云搬出成端长公主,硬生生从她手底下扣出来。
她竟也能舍得拿出来?
贺清雪:“周柠云?”
贺清雪说着不禁冷笑:“她贿赂你?用这只簪子。”
云竹摇了摇头:“这只簪子,是奴婢捡来的。”
她斟酌着,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贺清雪缺只觉得手脚冰凉,缓过神来,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云竹之前听见御前宫女讨论,那夜暴风雨夜,有人看见御前侍卫拖着一黑色麻袋离开陛下寝宫,在乱红残泥之处,云竹捡到了这只簪子。
而在此之前,周柠云悄无声息地消失,也有人听到风声,不过,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陛下将要封妃的前兆。
现在看来——
贺清雪叫来侍从,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把玩珠钗:“本宫记得今天是长公主家宴的好日子。”
她说着将珠钗放进特质的檀木盒:“来人,将这只盒子送到长公主府,切记,只有长公主在场,才能打开盒子。”
侍从小心翼翼地退下。
长公主府,一派花团锦簇,也怨不得他们高兴,毕竟,长公主活着,也就代表他们身上的荣誉和权势又能延续一段时间。
这样的事,即使在现代亦是屡见不鲜,曾经有个新闻,家人为了老人高额的退休金,不顾一切为她续命,哪怕老人已经痛苦不堪。
和以往不同的是,一家人坐着石凳,抻着脖子,像是一只只引颈受戮的鸡鸭,望向天空中的大屏幕。
“华夏诗词?这华夏不过区区蛮夷,竟能想出如此方式,可惜一界小国,再别出心裁,又能如何?”
“这些孩子才五六岁吧?看起来比之聪儿又如何?聪儿可是江南有名的神童,三岁便会习文断字,如今不过七岁,便可手写千字文章了。”
说话的是长公主二儿子,自小顽劣不堪,能力薄弱,后来因得罪李妩,被隋宴骁调往江南,不过在得知李妩去世之后,他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说是要在母亲膝下,让她感受天伦之乐。
长公主府今日真可算得上热闹,作为主人的成端难得有些精神,又是许久未见的小儿子,她最宠爱他了,否则,对方也不至于三十多岁的人,仍旧不着四六。
成端长公主便笑道:“当然不如聪儿,聪儿是什么身份?天潢贵胄,那些华夏平民的孩子,怎可与宗室子弟相提并论!”
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请自来了许多官员,都知道以长公主如今的身份,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无异于一步登天!
听她这么说,众人赶忙又是几句热烈吹捧,气氛登时热烈起来,大概也只有七岁的聪哥儿,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地球。
答题第一轮,也是最简单的一轮,主持人报出上句或下句,红蓝两队互相抢答。
果果是第一个,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反而笑着对观众席打招呼,落落大方。
方才一踩一捧的男人便有些脸色不好:“这孩子可真不怕生,不过华夏诗词,也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便是聪哥儿所作诗集,都比他们口中的先贤大儒厉害!”
“是极是极!一弹丸之地,也就会些奇技淫巧罢了。”
“华夏诗词,不行!”
“眼界狭窄之徒,见到一点好东西就大肆炫耀,哪像我们嘉朝,内敛谦和,什么诗词大会净是噱头!”
地球。
答题真正开始。
主持人:“我辈岂是蓬蒿人上一句?”
果果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按下抢答键,稚声稚气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场上瞬间响起热烈掌声,红队拿了个开门红,另一处地方,嘉朝,则是一片静寂。
便是再无知也该听出来,这样精炼豁达的诗词,远超他们口中的所谓大家。
长公主府,热烈的氛围霎时一静,好似一盆冰水,还是升级版冰块混合冷水,劈头盖脸泼下。
“华、华夏诗词也就那样吧。”说出这话的官员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真切表演了一回,什么是睁眼说瞎话,什么是口是心非!
此时,比赛还在继续。
果果是个话痨,不等评委点评,他嘴巴张张,已经将整首诗背诵出来——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1,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下意识拿出纸笔,开始抄录,写字时手都在颤抖,这样一首、这样一首跌宕多姿的诗,仿佛让人看见名为李白的诗人,如何意气风发,如何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