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让驿站后厨,做些软糯米粥,再准备些清爽可口的小菜,备着。”
“奴婢这就去!”
“等等。”卫琛叫住了她。
霜月绷紧心弦,额头上的筋脉突突跳着,徐徐回身等候男人的吩咐。
却听卫琛压低了声音,“今日所闻所见,谁也不许传出去。”
“若是传了出去,损了卿卿的名声。唯你们是问。”
“是。”霜月与昭澜齐声。
只风寻如同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满脸写着疑惑。
什么见闻?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今生026
卫琛带着昭澜离开后, 走廊里便只剩下霜月与风寻。
后者蹙着浓眉,仍旧一头雾水。
又不好追问霜月一个小丫鬟,心里好奇得像猫爪一样难受。
就在风寻实在忍不住, 伸手去拽霜月的衣袖, 想要求个明白时。
顾晚卿房间的门从里面拉开了。
一身淡色男装,白净小脸透着红的俊俏“小公子”自门内,幽幽望向他们。
风寻连忙缩回手去,挺直腰背, 装作无事发生。
随着他生怕的霜月, 朝顾晚卿欠身见礼。
“小姐, 您是还有什么吩咐吗?”霜月抿着小嘴,却也压不住脸上的喜色和嘴角的弧度。
她方才可是亲眼看见自家小姐和卫小三爷抱在一起的, 还抱了好久。
照这情形, 怕是回京以后,老爷夫人就该筹划着让小姐风风光光出嫁了吧。
就在霜月遐想之际,顾晚卿几次三番欲脱口而出的叮嘱, 全被旁边像根木头桩似的风寻压回去了。
她干脆改口,让霜月进屋给她铺床。
然后又对风寻道:“这里暂时没什么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风寻这才反应过来,忙抱拳行礼, 然后下楼去。
顾晚卿循着风寻离去的身影看了一阵,方才拉过霜月进了屋:“今日之事,切勿对任何人说起。”
“我爹娘也不行,枝星也不行!”
霜月连声应下。
进屋后倒还真去床畔,替顾晚卿铺起床来:“奴婢的嘴有多严实, 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小姐, 您都与卫小三爷这样了, 当真不打算告诉老爷夫人吗?”
顾晚卿在桌前落座,白皙细腻的手搭在桌沿,如玉的指轻轻敲打桌面。
她沉思了片刻,摇摇头:“若是叫他们知道了,怕是离成亲就真的不远了。”
霜月微愣,回头看向顾晚卿:“难道小姐您不想和卫小三爷成亲吗?”
没道理啊,方才在外头走廊上,他们分明已经抱在一起了。
“没有不想……”顾晚卿低了声音,柳眉微蹙,“只是不想太早。”
若是早早成了亲,她怕自己被束缚在深宅大院里,再也做不成女夫子的美梦了。
就像大姐那样,活得都不像她自个儿了。
霜月自然不懂其中缘由。
她只觉得女子就当早日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日子方得美满。
-
日上三竿时,顾晚卿终于歇下了。
临睡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在走廊上,与卫琛相拥时的场面。
以至于她蜷在薄被里,浑身发烫许久。
后来顾晚卿也不知自己合适睡着的。
她欢欢喜喜入了梦,竟是梦到了穿上大红嫁衣的自己。
梦中虚实难分,混沌模糊。
唯独那对镜梳妆,凤冠霞帔的女子,顾晚卿看得万分真切。
那是她自己。
却又不像她自己。
虽然模样相同,可梦中那人秀雅绝俗,气若幽兰,娴静又温柔。
断不是她这般顽劣心性。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她。
是即将嫁为人妻的她。
顾晚卿不难看出,妆台前的自己唇角挽笑,眼尾上挑,欢喜难掩。
她定然很爱自己即将嫁于的郎君。
或是这个认知引导了顾晚卿。
当梦中画面斗转,到拜堂成亲那一幕时。
她虽然看不真切那新郎朦胧模糊的脸,却是笃定那人就是卫琛。
这个念头令梦中的顾晚卿心率变得很快。
她忍不住想要继续梦下去。
急切地想要知道,她和卫琛成亲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
顾晚卿满怀欣喜的期待着,可画面一转,入目的却是太傅府内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耳边甚至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一声声,针刺般扎着她。
胸口疼着,几欲直不起身来。
“夫君……”
耳畔蓦地传来柔柔怯怯的一声软嗓。
饱含诧异、悲痛,带着哭腔。
顾晚卿回眸看去,几乎隔空与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对上视线。
可她并非在看她,而是在看太傅府门口那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在这个荒诞的梦里,顾晚卿只看得清自己。
那个被自己唤作夫君的人,仍旧模糊不清。
哪怕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他也始终似被笼在一团雾中,虚幻又缥缈,看不清,抓不住。
再后来,那个被她唤作夫君的男人,提着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那种利刃穿心的痛感十分真切,将这个梦变得无比真实。
顾晚卿生生被那窒息的刺痛疼得醒了过来。
-
窗外已是暮霭沉沉,霞色如炭火,在风里忽明忽暗。
屋内光线不足,昏暗死寂。
唯独床上刚刚睁开眼的顾晚卿,揪紧了胸前的薄被,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出了一身冷汗,寝衣被浸透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虚弱无力,手脚酸麻。
缓了许久,顾晚卿才松开了揪紧薄被的手,摊开掌心看了一眼。
她掌心的纹路间清晰可见深陷的指甲印。
想来是方才陷在梦境里,自己掐的。
印子有些深,所以她掌心蚀骨般的温疼。
心跳很快,还有些后怕。
便是此时,顾晚卿的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霜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霜月的话音将她从惨痛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顾晚卿闭眼缓了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方才沉沉应了一嗓。
随后霜月推门进来,见顾晚卿浑身汗湿坐在床上,脸色煞白一片。
她心下慌了慌,忙不迭上前去:“小姐,您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霜月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替顾晚卿擦汗。
随后又要下楼去让人备水,好让顾晚卿泡个热水澡。
顾晚卿没有应她,只是呆呆坐在床上,还对那个噩梦心有余悸。
她不敢相信,卫琛会带人屠她满门。
更不信,他会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但梦里被她唤作“夫君”的人,除了卫琛,似乎也没有旁的人了。
-
霜月命人打来了热水。
一炷香后,顾晚卿泡在了浴桶里。
出过汗后僵冷的身体总算回了温度。
她纷乱的思绪也总算安抚下来。
顾晚卿闭眼,靠在浴桶边,一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梦醒了,一切便结束了。
而且梦境大都是和现世相反,做不得真。
如此安慰自己许久,顾晚卿才缓过劲来。
随后又听霜月说苏笑在楼下等她一起用晚膳,她便将噩梦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阿锦呢?”顾晚卿往脖颈浇了一捧水。
霜月在一旁伺候着,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挽起唇角:“小三爷还没回呢。”
“小姐可是想他了?”
顾晚卿:“……”
她侧目瞥了霜月一眼,脸上起了薄红:“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
什么话都敢说。
霜月吐吐舌头,声音乖巧许多:“那还不是小姐您宠坏的。”
“就如同小三爷将小姐您宠坏了一样。”
顾晚卿:“……”
怎么现在,说什么,都能扯到卫琛身上。
顾晚卿干脆不出声了,默默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男装。
再让霜月替她擦干长发,慢条斯理地挽起,用玉簪束好。
铜镜里,美艳不可方物的翩翩少女,一晃眼,就变成了俊俏不凡的白面小郎君。
甚合顾晚卿心意。
-
官驿这边,只接待官府的人。
而临州城最近,也只有顾晚卿他们几人来访。
所以驿站里很清静。
顾晚卿下楼后,一眼便看见了大堂里临窗而坐的苏笑。
少女似也沐浴更衣过,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衬得她娇美可人,如一支灼灼石榴花。
苏笑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顾晚卿,起身与她见礼。
两人一并落座于床畔,等着用晚膳。
苏笑似在担心尚被羁押在监牢中的苏庆山,所以没什么胃口。
脸色看上去也不爽利,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
顾晚卿实在看不过去。
“苏姑娘且放心,阿锦定能还令尊一个公道。”
“你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笑抬眸看向那明眸皓齿的“少年”,心下五味陈杂。
半晌才点点头,“多谢顾姑娘。”
“我既是做男装打扮,苏姑娘还是唤我卫公子的好。”
“卫公子。”
苏笑音落,顾晚卿冲她笑了笑,难掩姿色,明艳动人,“一会儿我们上街走走吧,再去找找你二哥。”
“我正好……也想去街上闲逛,买点东西。”
卫琛在临州监牢里提审苏庆山,从早忙到现在,也未见回来。
可见其辛苦。
顾晚卿想替他分担一些,哪怕是替他找到苏家二公子呢。
除此之外,她还想买点什么送给卫琛。
权当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
苏笑见顾晚卿低下眼睫,不知想了些什么,雪色肌肤开出一片红梅。
她掩唇笑了笑,不禁出声:“卫公子想买什么?”
“可是打算送给卫大人?”
被戳中了心思的顾晚卿蓦地抬眼,羞涩挤满她的美眸。
片刻后又慌忙低下眼帘去,抿唇笑着,不应声。
苏笑见状,心下愁云顿时随风散了。
她应下顾晚卿的邀约,总算打起精神吃了点东西,然后随她上街去。
出门之际,顾晚卿含羞带怯地小声告诉苏笑。
她将心意告诉了卫琛。
顺便谢她之前提点之恩。
“一会儿上街你若想买什么,全都记在我的账上!”
顾晚卿豪气地拍了拍胸膛,逗笑了苏笑。
须臾,她眼中笑意才被淡淡苦涩埋去,摇摇头:“不必了,你与卫大人本就情投意合。”
“就算没有我说的那些话,你二人迟早也会捅破那层窗户纸的。”
“要不我也送你几身男装吧,这样以后出行也方便。”顾晚卿摩挲着下巴,一直在想送东西的事。
压根儿没有注意听苏笑的话。
苏笑:“……”
她好像知道卫琛为何会如此喜欢顾晚卿了。
除了生得貌美动人,她这性子,也有趣得紧。
待人也是一片赤诚真心。
叫人很难不喜。
第27章 、今生027
夜色垂落时, 临州城内灯火渐明。
因着生意难做,城内这个时辰还在营业的铺子不多。
顾晚卿在街上闲逛了片刻,还是挑了一家玉石铺子, 赶在店家打烊前, 买了一双成对的玉佩。
玉佩的品质算不得上乘,胜在红玉喜庆,看着吉利。
何况玉佩合则成圆,有团圆之意;分则阴阳两半, 各刻了凤鸟与凰鸟。
任谁看见拿着这两块玉佩的人, 都晓得他们是如这玉佩一般, 成双成对。
买完玉佩,顾晚卿又带着苏笑去了隔壁的布庄。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店内烛火摇曳, 却也驱不散满堂清冷。
布庄老板欢天喜地地迎了顾晚卿他们进门,陪着看了一圈。
顺口聊了几句临州城的近况。
都说生意难做,小店坐吃山空, 已经打算关门了。
顾晚卿带着苏笑挑满意了,方才和布庄老板定好时间,缴纳定金。
等他们要离开布庄时,一直抱着手臂站在布庄门口等候的风寻忽然低唤了顾晚卿一声:“顾小姐。”
顾晚卿见他脸色凝重, 便猜到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便让霜月陪着苏笑再看一些做衣服的缎子。
-
外头天穹欲坠,黑云压城,许多地方都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