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轻轻一声笑,懒洋洋的嗲:“是是是,你多担待啦。”
她在跟麦安言扯皮时,商邵那边也在通电话。
缇文在大半夜接到他来电,惊悚得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商邵问:“睡了吗?”
缇文故意问:“哪个?”
商邵不吃这套:“别耍小聪明。”
缇文不敢跟他造次,拖长调子汇报道:“睡了睡了,早就睡了……”
商邵应一声,嘱咐她:“我跟她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我懂我懂,不跟任何人说。”缇文迟疑了一下:“邵哥哥,那个……前年维港的烟花,是你放的吧?”
“怎么可能。”
“啊?”缇文懵了:“不是吗?可是过年的时候我听……”
“真不是。”商邵冷淡中微微一丝无奈:“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突然想起来……”庄缇文语气十分心虚:“刚刚帮你散布了一下浪漫谣言……”
商邵:“……”
“没事的吧。”她找补:“反正应小姐也是跟你逢场作戏,又不会吃醋。”
“她说什么。”商邵问得不动声色。
“她说好傻,烟花放一放就没了,如果是她,就只要钱和珠宝。”
商邵点点头,唇角很轻微地抬了下,但一时之间没说话。
“她是个聪明人。”他最终说。
庄缇文也看不见他那边的神情,只知道声音听着没有异样。
她嘻嘻笑了一下,转变话题问:“邵哥哥,我给你当卧底,是不是该领两份工资啊?”
“没让你给我当卧底。”商邵若有似无地笑笑,“以后也不用帮我打探她的心意,我不需要知道。”
挂了电话,他把毛笔搁上笔架,垂眸看了会儿宣纸上的四个字。
「君子慎独」
这四个字,他写了一晚上。
宣纸上墨迹未干,商邵按下开关,通明的灯火闪了一闪,在一刹陷入黑暗,他孤身一人离开,没有使唤任何人。
第三天一早,应隐就到了储安妮的工作室。
明星造型工作室永远都堆满了衣服鞋子首饰,有时候一间房堆个几百近千件,十几个造型助理没日没夜地整理名录、熨烫、拍图。管你多高级的成衣还是高定,也不过是挂在龙门架上的命运。
储安妮也签了很多艺人,但今天是专属于应隐的。最大的那一间已经整理妥当,三面龙门架上满满当当挂着裙子,都是给她的备选。
lookbook之前就已经对接给了庄缇文,应隐看过,心里大致有数,她已经尽了力了,没有敷衍,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本来是要借Hayworth的,我已经跟他们通过气了,上次的图,品牌其实很满意的,不过……”储安妮面露难色。
“我知道,安言昨晚跟我说了。”
深秋清晨冷,应隐解下薄绒大衣,露出里面的吊带衬裙,半透明的。这是她的偷懒穿法,反正都是试衣服。
“时尚大典这种场合,以你的咖位是一定要穿高定的,但是我能问的,都已经问过了……”
储安妮在ipad上划出lookbook递给她:“成衣没有问题,我可以提供秀场款,超季也有几套,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成衣跟高定的华丽重工是不能比的。”
“上次那个Musel呢?”庄缇文问。
“Musel确实主动提供了礼服,但是一,Musel的高定线是新总监来了重开的,目前还不是法国高定协会的会员,只是guest members,不能用“haute couture”,你穿了,如果有博主要挑刺的话,也是能挑的。”
俊仪“嗯嗯”点头,“他们会说你打肿脸充胖子。”
“那第二呢?”缇文问。
“第二,Musel这次的礼服,我觉得不够压场,剪裁上,工艺上,材质上,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当然,以你的身材和气场,穿了也不会差,但……会被别人压下去。”
储安妮认真地给出分析比较:“我给你挑的这些成衣,或者独立设计师款,会比它更有存在感一点。”
“所以现在就是两个选择,穿Musel的高定线,但会被人阴阳怪气,或者保守点穿成衣或独立设计师,牺牲了逼格,但最起码好看。”俊仪总结道。
“星钻之夜呢?”应隐问。
星钻之夜跟时尚大典一样,也是重量级的晚宴,时尚大典是顶级女刊《Moda》主办,星钻之夜则是另一家顶刊《星钻》主办,两家针尖对麦芒,在中国大陆区打得尤为火热,大部分明星都不会厚此薄彼,去了这个缺席那个。
“星钻之夜……”储安妮沉默了一下:“也是一样的情况。”
程俊仪一语道破真相:“赵漫漫真幼稚,四十几岁的人了,绕一大圈拉帮结派孤立你。”
储安妮尴尬地笑了一下。
这就好像班里的一个人缘活跃分子,拉了其他所有的优等生不跟你玩。应隐当然还有海量的选择,但确实都是退而求其次。
得益于赵漫漫在杂志、以及各大奢侈品中国公关代理间的人缘和能量,这种单向的拉黑,甚至不会被外人所知道。他们只能发现应隐的衣服莫名就开始变丑变土变normal了。
“我选了几套,”应隐向来不干站着发愁,她利落地吩咐:“先试再说。”
她进了试衣间,缇文却脸色凝重。
这两者其实都不好。
她做了功课,复盘了应隐的着装盘点,也搜集了主流时尚博对她的点评,可以说,大家目前还处于暗戳戳看好戏的状态,而上次Hayworth的高定全球首穿,多多少少是续了一命。
要是这次时尚大典没续上,才就真坐实了。
应隐是天才级的影后,却要被时尚名利场拿捏住脉门,要因为一件破衣服被嘲讽被排挤被阴阳怪气。
缇文不爽。
凭什么?
要搞一条高定,根本就不难。而且现在那些欧美名流,走在前列的,卷的已经不是最新高定首穿了,而是古董高定。
古董高定,庄缇文知道有个人多得是。
那个人就是商家主母、商邵的母亲,温有宜。
法国高定协会在册登记的品牌客户,全球不超过两千。这两千人,除了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比佛利贵妇,或者中东王妃,大部分其实都很低调,家族财富甚至也不会出现在福布斯排名上。
温有宜是这两千人之一,她的高定收藏数量从未公开,但缇文知道,是五千件,位于全球前列。她的高定不仅仅是衣服裙子,还包括高阶珠宝,博物馆级的藏品过百件,甚至有拿破仑本人佩戴过的孤品。
商邵在去往公司的路上,接到了庄缇文的电话。
他看了眼手表,早上九点。
一日之计在于晨,而他的表妹在电话里跟他条分缕析大谈特谈时尚晚宴和裙子。
康叔见他接电话,将电台里的国际政经资讯调低。
缇文的声音刻意压着:“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要不,你跟阿姨借一条裙子?”
商邵听懂了来龙去脉,反应很平淡:“不是时候。”
四个字,既是拒绝也是原因。
缇文无话,半晌,闷闷不乐“哦”了一声:“那你给她买呗……也不行,工期赶不上,只能借。那……”
她商量的语气:“你帮她借一件?”
商邵:“……”
庄缇文自己也觉得离谱。
让商家太子爷去借一件高定……说出去别笑死人。
“当我没说。”
挂电话前,商邵才略显冷淡地表现出一些关心:“这件事,”顿了一顿,他意兴阑珊地问:“很重要么?”
“不重也不轻,会被网友嘲讽一段时间,”缇文耸耸肩:“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么,以后穿回来就好了。”
商邵沉默片刻:“她怎么样?”
“在试衣服。”缇文回头望一眼换衣间,“今天估计要折腾一整天呢,我不跟你讲啦,拜拜。”
应隐确实试了一整天。
妆造要整体看才有效果,储安妮大约是很想服务好她、留住她,也于心有愧,因此卖了十二分的力气,每一套造型的配饰、发型,她都给得事无巨细,好让应隐能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但又有谁的内心不清楚,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于她漂不漂亮。她什么都能穿漂亮。
“不然还是Musel,最起码,是正儿八经的蓝血高定线,等两年后重回协会,谁会记得今年这条裙子其实没有在册呢?”庄缇文给出务实的建议。
“但是如果别人偷换概念,说你穿了假高定……”储安妮有点担心。
虽然假高定一般指的是山寨,但如果黑粉玩一手偷梁换柱,名声恐怕不好。
“就Musel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应隐笑了笑:“帮我谢谢这边的中国区pr和那个设计总监。缇文,你帮我选几份礼品,拟一份感谢信,等活动结束后我手抄几份,让安妮连礼物一起送过去。”
一切决定妥当后,已经是黄昏。
应隐伸了个懒腰,形意懒散:“走,陪我去做spa,我请你们。”
俊仪欢呼一声,帮她披上薄绒大衣。上了车,她总算能说出口了:“商先生怎么不送你高定呢,他是不是不关心你?”
庄缇文:“……”
回想早上那通冷淡电话,好吧,她这次要站着俊仪这边。
“他好抠。”俊仪撇撇嘴,“光有钱,抠门,哼,不过如此。”
应隐笑了笑:“他想送也送不了啊,高定要定制的,工期两周到三个月不等,赶不上。总不能让他帮我去借?那不符合他的身份,很丢人的。”
“你心态好好。”俊仪由衷佩服。
也不知道她是指在被孤立排挤的事上,还是在对待商邵的漠不关心上。
“有Musel其实已经不错了,要感谢缇文最开始的建议。”应隐懒得自寻烦恼。她蒙上眼罩,打算打个盹。
车子快抵达美容院所在的商场时,手机震动,她似有所感,见屏幕上“商先生”三字,心跳微微加快。
“商先生。”她蜷在后座,捻着大衣袖口玩,“你下班了?”
“在哪?”
应隐报了商场名字:“刚要去做spa。”
“去地下三层,把车位发给我,我来接你。”
身边两个助理,缇文努力闭起耳朵,开车的俊仪努力竖着耳朵。
不管闭着竖着的,都听了个明明白白。不知道谁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应隐抿抿唇,吞咽一下。
啊,今天又要打卡上班吗?
她脸色莫名有些红,瞥了眼两位助理,小小声努力正经:“我可以去找你,不用麻烦你过来。”
商邵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很快。”
他说很快,竟真的很快。只不过十五分钟,那台迈巴赫就滑下了负三层停车场。
应隐全副武装,闪身很快地坐进了后座。
“冷?”商邵难得看她穿得这么严实。
“不冷,我现在脱——”
完了。
应隐解腰带的手凝固住。
她里面穿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衬裙!吊带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蕾丝bra的!只到大腿根的!
“我…我不脱了,阿嚏——”应隐打喷嚏给他看,一本正经地说:“感冒。”
商邵没说什么,越过上身,贴心地帮她把那侧空调上调了三度。
应隐热了一路,头发披散着,颈窝里都热出潮汗了,只心想,怎么还没到?
到是到了,但到的不是家,而是机场。
进机场,换乘机场的贵宾专车,继而抵至停机坪。
可以进行洲际飞行的湾流公务机G550已经降下舷梯,机组成员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
商邵轻描淡写:“陪我飞趟欧洲,开会。”
应隐人傻了:“现……在?”
“现在。”
应隐风中凌乱,一步步登上舷梯时,她对即将开展的欧洲之旅根本没抱任何期待,满脑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