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提到自己最重要的,还在昏迷的姐姐,他喉咙有点发紧,费力地吞咽了一下,轻声得像是怕打破什么,“真的,可以吗?”
松上美衣慢慢弯起那双和他颜色非常相像的眼睛:“绝对可以的。那么,再见。惠。”
伏黑惠:“嗯。再见,美衣姐。”
他纤长得惊人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又慢慢上翘,露出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不知道要说什么般沉默了一下道。
“……她对你很重要吗?”
伏黑惠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松上美衣面对这个直白的问题,轻轻地微笑。
“嗯,很重要。我要把自己奉献给黎明,我要为这座城市和首领奋战在我所擅长的战场上。惠,不用担心,我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那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松上美衣,而不是禅院美衣。
伏黑惠沉默片刻。“是吗?”
于是,他朝少女点了点头,少女也朝他点了点头。
伏黑惠背对着松上美衣默默离开了。
即使是血亲,也有不同的两条路。
……
站在港口,臭着张脸抱着手臂,等待迟到的五条悟和自己的两位同学的伏黑惠意外地碰见了第二个横滨认识的熟人。
“魔女”头披着半透明的黑纱,顺滑的长发如同融化的金子般流淌在他的背脊上,那双银色的眼睛如同透明的水银。
“伏黑君。”
他神色温柔,带着一点出乎性别的美艳,声音还是那样具有辨识度,
一半柔和的海水和一半明亮的火焰。
这段时间,“魔女”在横滨的名声不显,很少在普通人面前出现,虽然是备受瞩目的暗组织成员,但仿佛一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成员。
可在咒术界,尤其是禅院家内部——他是被禅院直哉暗地里派遣很多诅咒师追杀,仍然安然无恙的心头大患。
那些诅咒师一个接一个地栽在他的手里后,又被那种怪异的银色花控制,反过来自杀式袭击禅院家,给禅院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听说对付禅院家的武器人选,温洛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位是收债人,暗组织的刑讯专家,尼弥芙。
面对这位熟人,伏黑惠有点疑问:“温洛?”
“魔女”的腰肢被那身长裙掐得细细的弧度,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笑容柔美,雪白的鼻尖上那颗红色的小痣,让他整张脸都多了男性的艳丽感。
温洛:“伏黑君,能拜托你给姐姐……不,真希小姐带一句话吗?”他及时改了口。
伏黑惠被他的问题问得有点愕然:“真希学姐?可以是可以,但她最近不在高专。”
准确来说,是整个二年级组都不在高专。
除了目前在国外出差的乙骨忧太外,为了防止咒术界总监会打歪主意,其他人都被五条悟打包吩咐,集体出任务去了。
温洛顿了顿:“是这样吗?本来还想问,我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魔女虽然无法实现所有愿望,但大部分还是能做到的。”
伏黑惠忍不住道:“别乱来,温洛。你不是说过,那要付出代价吗?”
魔女。她们熬煮出来的魔药可以治病,施展出来的魔咒可以诅咒他人,也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
温洛嗓音哀婉柔和,又带着一丝矛盾的醇哑。
这让他像是一只美丽的,忧愁的夜莺。
“那不重要。抱歉,我觉得男性在女性面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是错的。”在这方面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偏执。
伏黑惠:“……”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这种想法。
但很快,温洛想了想,抿了抿艳丽的红唇,打消了这个想法。“算了。这只会让她感到苦恼吧。我不希望给她带来心理上的负担。那是不对的。”
看着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当作礼物,伏黑惠忍了忍,最后给出简短的建议:“如果真的很纠结,不如送信吧。信很方便,也不贵重,真希学姐不会介意的。”
温洛愣了愣,笑了起来,神色里带着一种魔性的美丽。
“啊,很好的建议……非常感谢。那么麻烦你了。”
“——伏黑君,能帮我带一张魔女的信函吗?”
“魔女”挥动着蛇纹木魔杖,顶端猩红的眼球吞吃着空气中无形的东西,直到一封古老的熏香信纸凭空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上面只用魔女语写了一句繁复华丽,任何人都无法解读的话,弯弯扭扭的血红色的符文,非常漂亮。
「身体健康。真希小姐。」
因为对女性非常温柔和关心的性格,他没有写上姐姐,而是用名字称呼对方。
尽管他很思念姐姐,但对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尽管这件事,可能谁都不知道。
温洛将它交给了伏黑惠:“请把它交给真希小姐吧。拜托您了,伏黑君。”
“它可以塞进平安符里随身戴在身上,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真希小姐和她在乎的,重要的人。”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它的代价是什么?”
温洛笑得有点虚弱,轻描淡写:“我的血。”
伏黑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半天只吐出来一句:“……知道了。会帮你交给她的。”
“但你过来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吗?”
温洛:“啊,差一点把正事忘了。是首领让我来告知你,我有同僚会在暗中和你们一起去往东京高专,突发事件可以拜托TA。”
伏黑惠迷惑地问:“TA?没有具体性别么?”
暗组织是真的什么物种都有吗???
温洛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下,“当然,因为每天的保护者都会改变啊。不出意外的话,你甚至可能会看到我哦。”
“伏黑君,一路顺风。期待下次见面。”
温洛勾起红唇,“也许,我们会在禅院家重逢。”
伏黑惠:“……”不,那有点可怕。
不如说太惊悚了。
想到温洛的性格和对男性教育的热情,又想了想禅院家大大小小的烂橘子,伏黑惠缓缓地抖了抖。
这真的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吗?
他甚至忍不住想象到了禅院家那些堪称封建糟粕本身的男人们对女人们一口一个“尊贵的女性”“卑贱的男性”完全反过来的荒唐场景。
……呕。
伏黑惠皱着脸,觉得简直想想就要吐了。
在温洛离开后,五条悟终于拽着两个小朋友姗姗来迟。
“哟~惠,久等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伏黑惠面无表情收起来,无意让自己的老师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
五条悟倒也没有介意他的隐瞒,刚要笑嘻嘻地对他说话,就被手机的消息声打断。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神色慢慢认真起来。
伏黑惠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五条老师——”
他还没说完,五条悟就在瞬间离开了原地,不但把鬼娃娃和梦野久作留给伏黑惠处理,还在最后抛下一句话。
“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你的新同学哦!一定要好好相处哦!老师我先走一步啦~”
只留下黑色海胆头的少年垮着一张脸和鬼娃娃,梦野久作面面相觑。
伏黑惠:“?”
伏黑惠:“……”
伏黑惠:“。”
缺德教师。他要报警。
低头盯着两个小孩半天,满脸冷静的伏黑惠摸出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惠惠:总觉得这种人会为了城市放弃重要的人。
铃子:?
森先生:放下,那是我的剧本!
第61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六十一天
下午三点。
离开森鸥外的诊所,小鹿御铃子回到了暗组织基地的首领办公室。
少女白色的长发散下来,有点乱糟糟地垂在脸侧,被她伸出手背蹭了蹭,蹭得脸有点发痒,倦怠地轻轻闭了闭眼睛。
——横滨。
她在心里再度念了念这座城市的名。
但空气中依旧毫无波动。
她没有得到任何来自这座城市的回应,仿佛深海的波涛变得平静。
小鹿御铃子心中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让她感到了不安的地步。
「横滨」又睡着了。
第一次,祂的睡眠很短暂,因为她的情绪波动,祂被像春天的鹿般惊醒。
祂很快就出现,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现在是第二次。
也许她会是幸运的,祂会因为她再度出现。但如果是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直到横滨再也没有办法醒来。
她想主动找到祂,必须找到祂。
这座城市的灵魂,百年来坚守的意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祂沉睡,甚至可能消失。
所以变故在哪里?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小鹿御铃子的大脑中感到有根细细的弦在不安分地,一跳一跳地作痛。
明明胜利靠得那么近,近在咫尺——再等等我吧。
除了给奈亚一拳这个奇怪的执念,我想听到你对我的夸奖,横滨。
对小鹿御铃子而言,这场游戏,不再是单纯的她被奈亚目睹着完成的交易。
这座城市成为她坚持的第二个理由。
少女首领靠在办公桌上,下颔线显得冷锐,神情也越来越冷厉得惊人。
或许会有人想去怜惜地轻轻抚摸这脆弱的玫瑰,但肯定会被她冰棱般的尖刺穿破指尖,带来冰冻的疼痛和一点猩红的血。
小鹿御铃子想要着手处理桌面上的文件,直到一直都像透明人般默默跟着她的继国缘一看到这副画面,伸出了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铃子。你需要休息。”
小鹿御铃子困惑:“哥哥?”
继国缘一没有移开手,冷静陈述。
“你现在的脸色很糟糕。被芥川小姐看到就会立刻把你拖到床上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小鹿御铃子:“?”
她的情况应该也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像是看出了少女脸上想反驳的意思,继国缘一神色很认真。
“松上小姐,中原先生,芥川先生,芥川小姐……很多人很多人,他们都很担心你,铃子。”他们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本来嘴舌笨拙的青年,炭红色的眼睛没有如往常般温柔地垂下,而是始终平静,直直地望向少女。
“——我也很担心你。”
直白,妥帖,温和。
这是兄长的关怀。
小鹿御铃子:!
这种温柔大狗狗的眼神暴击,真的很让人想要屈服!
虽然这件事她的确不能让其他人插手,但是原本紧绷作痛的神经,的确因为继国缘一突然的插话而慢慢变得缓和。
——是的,其实她不用恐惧。
小鹿御铃子想。
但在思考这种事情前,先当一当让兄长头疼的固执糟心妹妹吧。
欸嘿。想想还有点奇怪的激动×
“哥哥。你在担心我却不愿意相信我?你是在理解我,还是为了宽恕自己?”
她心中充盈着对继国缘一的理解和怜爱,表面上却带着更加冷厉的神色,道出更加尖锐的言辞。
这让小鹿御铃子看起来愈发像是彻底定格成冰做的人偶。
失去生机,也失去感情。
如血般鲜红的眼尾冷冷低垂,又带着怒意轻翘,就像红色的蝴蝶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眼睛边上。
老实人继国缘一:“!?”
青年炭红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睁大。
名为茫然,震惊和愧疚等等非常复杂的东西在刹那间涌现出来,将他本就偏深的眼睛颜色烧得更加艳丽。
“不……”
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可能对妹妹产生这么自私的想法。
那对漂亮的日轮花牌耳坠随着黑红马尾青年靠近少女的动作晃出了焦急的弧度。
他艰难地说出否定的话语,却在下一步卡顿住。
继国缘一当然迫切想要否认。
可他感觉到少女快要被那种诡异的神性,压迫得只留下一点点的理智——
每一秒,每一秒。
少女身体内部那些数不尽的疯狂挤压,混乱扭动的鲜红触手给她脆弱的五脏六腑带来恐怖的压力。
它们勒住她的内脏和骨头,它们缠住她的身躯和血肉,它们用婴儿渴求母亲的养分般嗷嗷待哺的模样,向她汲取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