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御铃子眨了眨眼,精神松懈了些。
这里是高濑会重要的实验品供应地点,运输实验品——也就是那些尸体,不可能会经手外界,他们很谨慎。
她在刚才借助着狂信徒马甲独特的能力向那些黑手党问清楚了这批实验品的去向和实验室的具体位置。
人体和咒灵实验吗?
听起来真让人厌恶。
小鹿御铃子垂下了眼睛,系统半透明的面板随着她想法的改变在她面前展开,进一步成型。
横滨地图在瞬息间打型,构建,高楼大厦与大街小巷组成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小小的红点和绿点在地图上不停变动,川流不息。
一条隐秘的,细细的红色线条,顺着她脚下的位置宛如游走的长蛇般弯弯曲曲地连接向远方。
一百米。
两百米。
三百米。
…………
如同毒兽冰冷栖息的通道,永无止尽般漫长。
这条线的尽头就是实验室的位置,而这座隶属高濑会的供应基地负一层有紧急直达通道。
小鹿御铃子的手指顺着地图滑到红线的末端,衡量着其中包含的距离,眯起了眼睛。
她要赶在那些实验人员紧急转移基地重要设备文件和实验成果前赶到那里。
顺便救出本体和太宰治的话,有点困难。
但小鹿御铃子并不在意。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为此焦急。
愤怒惶恐或忐忑不安的理应是他们才正确。
被狂信徒盯上的人,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走。
她踏在血泊中向前行走。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狂信徒—帕斯卡伊扮演值提升至50%,请玩家继续努力。」
狂信徒低垂着那双眸子,轻哼着不知名的,混乱调子,赞美自己的神明,手中提着黑色刀刃,赤着的脚踩着血迹,留下猩红的,湿润的痕。
周围的黑手党无声无息地倒在青年的脚下。
鲜红色的十字痕迹永远留在他们的脸颊上,直到腐烂也不会消退。
宛如火焰烙出的罪恶。
。
高濑会高层会议室,鸦雀无声。
紧急的警报灯亮起,转接的监控屏幕上鲜红的字符不断加深,撕裂,跳动在每个人恐惧的眼里,碾压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异族打扮的青年仿佛知道他们正在观察他般,若有所觉地向监控器看过来,露出了笑容。
毫无畏惧。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他们当中部分人脸色苍白,身体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背地里不知道用尽多少手段,犯下多少罪行。
乃至于看到这个男人类似于“审判”的手段,忍不住心里发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愿太阳的光辉,洗净你们肮脏的灵魂。”
青年吐出这句宛如忏悔室中的祷告词般的话语,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所有人。
话语落地,消弭,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下,监控屏幕黑了下去。
监控录像毫无征兆地结束。
高层们神色各异的脸被这片可怕的,缄默的昏暗笼罩,难看至极。
情报员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将最后的结果报告念出来,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FY86实验室,武装人员全军覆没。”
这一句话宛如点燃了部分高层情绪的引线,让他们在瞬间爆发。
“第二个!这是第二个!!!”
不知道是谁咆哮出声,高亢的语调中藏着隐秘的恐惧。
那是正常人对难以理解的事物的恐惧。
他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中沉闷地回荡,围绕住每个人的耳边,揪紧每个人的心脏。
“第一个,长相诡异,使用斧头,手段血腥的小女孩,第二个,仿佛神降,操控温度和火焰,拥有古怪的审判能力的青年?——这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他的话语仿佛骤然投落在湖泊中心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波浪。
“横滨从哪里来的这群人?异能力者?咒术师?诅咒师?底下的那群废物一个都没查清楚!不明,不明,全是不明!名字、身份、能力一概不知!”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谁?是谁要毁掉我们的计划?!还是说我们当中出了叛徒,把我们和咒术界联合的计划泄露出去了!?”
…………
“诸位,安静。”
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这混乱的场面,有人出面终止了这场滑稽的闹剧。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时神色大变,自觉地闭紧嘴巴,将亟待发泄的愤懑咽回了肚里。
全场的目光,转向声源处。
那是个长相普通,平平无奇的中年男性,唯一鲜明的特点就是他的额头上有一圈整齐的,显眼的黑色缝合线。
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哪怕是高濑会会长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句田中先生。
他最开始只是高濑会中层,庸碌无为,却在三年前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般,用尽手段往上爬,轻轻松松地成为晋升最快的高层,备受会长重用。
FY86实验室就是他一手促成,监督的结果。就连和咒术界高层那边的牵线,也是他在竭力主张。
高濑会因此吃足了福利,经济政治影响逐渐超过GSS,和港口Mafia齐头并进,势力范围越来越广,这一切的变化,田中功不可没。
他双手交叠,神色幽深,说了一句简简单单,让任何局外人听了都摸不着头脑的的话。
“是时候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田中先生,真的要这样做么?这相当于把我们60%的利润再让出去了一部分……”
说着说着,他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细微的不甘心。
其他人显然也赞同他的话,目光越发紧盯着田中,等待着他给出合理的答案。
“这是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应当交给咒术界去解决,不对吗?”
田中面对他们鬣狗般不知满足的目光,不紧不慢,“还是说,你们等着被这股新势力彻底吞没,打乱计划?”
这下子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同意了。
田中嘴角的皱纹随着笑容的弧度加深,轻蔑一闪而过。
回想监控录像中的内容,他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忌惮和同等的贪婪。
无论是那次突兀降临的小女孩,还是这次出现的青年……他们的躯体和力量,都让他垂涎不已。
多么年轻,多么具有潜力。
这股力量,必须要被牢牢地把控在他的手里。
…………
太宰治抱着昏迷的白发少女,抬头和狂信徒一动不动地对视。
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将长刀和金秤收起,看起来只是个毫无威胁的信教者,非常温和无害。
但太宰治与生俱来般敏感的雷达却在警告般响个不停,告诉他面前的人绝不简单。
啊呀呀,这可真是有意思。
他想。
“好慢喔,手酸到想把铃子扔掉了哦?”
身形瘦弱的黑发少年散漫地发出不着调的抱怨,显得愈发宽大的黑色西服下摆却体贴地盖在少女的腿上,只露了点白皙到近乎半透明的皮肤。
仿佛脆弱的铃兰花瓣。
“你就是铃子说会救我们的人吗?”
太宰治探究地看着他,挑了挑眉,挑剔的目光从他的外貌和打扮上扫过,笑嘻嘻道,“看起来好奇怪呀。”
态度欠揍,语气随意。
但那只鸢色的眸子里是冷冰冰的试探。
狂信徒温和地笑着,就算被这样若有若无地冒犯边界,神色也没有分毫改变。
“抱歉,是我来晚了。我叫帕斯卡伊。辛苦您照顾她了这么久。”
蜜色皮肤的青年微微躬身行礼,弯着嘴角,很有礼貌道,“请把她交给我吧。”
看似商量的口气,却不容拒绝。
太宰治顿了顿,盯着他观察了半天,神色慢慢疑惑,“哎?”
“如果我不给会怎么样呢?好好奇呢。”
他故意笑着这样问。
狂信徒没有回答。
帕斯卡伊就那样伸着修长的手,静静等待接过少女,仿佛太宰治任何的话语都无法撼动他的态度和神情。
能让他动容的似乎只有眼前的少女。
黑发少年懒洋洋地撇了撇嘴角,忽然失去了兴致。
“真是的,好无趣的态度。好吧好吧,铃子交给你就是了。”
他大声抱怨着,手上却很轻柔地将少女递到了青年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着手腕,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银发绿眼的男性接过少女,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腿弯,让她的脑袋安稳地靠到胸口上,满脸爱怜,不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像对待一个熟睡的,陷入美梦的孩子。
他注视着少女的目光专注,神色愈发柔和,如同一泊融化了的湖水。
太宰治停住了嘟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天,出口惊人。
“你喜欢她?”
其实只是在感叹自己本体长得真的好好看的小鹿御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你喜欢她。
铃子:?(喜欢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太宰:!!!你好爱她(瞳孔地震)
第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天
小鹿御铃子有些费解。
太宰治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结论的?
她还没有自恋到能爱上自己的程度啊!
赶紧打咩住。
听到这样笃定的言论,狂信徒脸上温柔悲悯的笑容淡了淡。
他将柔和的目光从怀中的少女慢慢挪开,转向太宰治,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语气依旧低沉缓慢。
“您在说什么?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帕斯卡伊否认了名为“爱”的情感。
太宰治摆明了不信的态度,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耸了耸肩,接话道,“这可不是玩笑啊。现在否认收敛也太晚了吧?”
黑发少年寻不到刚才一丝一毫的忌惮,笑眼弯弯,嘲笑他般道,“帕斯卡伊先生,你刚才的情绪流露明显到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当信教者虔诚狂热的目标变成某一个人时,才是最为可怕,最为恐怖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无害的。
因为信仰神,会无情。
而信仰人,会变成真正的人。
帕斯卡伊好像看着一个得意地叫嚷着自己发现的孩子,轻轻摇头,郑重地告诉他,“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是我发誓终身追逐的理想者。”
狂信徒安静地陈述他认定的事实。
“她的道路即是我的道路,她的理想即是我的理想。这是我发过的誓言。喜欢或爱?这种东西于我们而言太过肤浅。”
“我们都对她满怀尊敬和孺慕。如果这是爱……不,依旧太过亵渎。”
蜜色皮肤的青年男性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垂下银色睫毛,开口言语,宛如站在华丽玻璃窗的教堂中祷告的神父,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天然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说到最后,他再次摇头,神色里满是不认同。
太宰治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注视着眼前完全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的狂信徒,心想。
不管怎么否认,你眼中的温柔都在不自觉地透露出你对她的在乎,也早已超出你口口声声说的理想者和追逐者的界限。
你的外表神情,言行举止都在伪装合适的距离,拼命克制,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无法改变吧?
太宰治不认为自己会在这方面的判断出错。
同时,他也听出了帕斯卡伊的弦外之音。
站在小鹿御铃子身后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宛如一道道静默的黑色影子,立在她的背面,支撑她站在最高点。
他们是整体,是一个组织,小鹿御铃子是他们眼中首领般的存在。
太宰治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苍白的,孱弱的,身体脆弱到下一秒就会死去也丝毫不让人意外的少女,居然会是组织的首领。
根本就无法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吧?
他这样想着,想着,抬起眼睛,又开始问别有用心的话。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在想一个事情很久了,和铃子有关,帕斯卡伊先生可以好心解答吗?”
帕斯卡伊沉吟,道:“请问。”
太宰治摩挲下巴,语气欢快,“提问~铃子是横滨人么?我在横滨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