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看望中原中也。
虽然用堕天使马甲和对方交流完毕,确认中原中也的态度,但小鹿御铃子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虚。
毕竟因为她的隐瞒坑了对方彻底脱离羊组织,这次还要利用对方的心软演戏把对方拉进自己组织……
呜呜,她果然是坏蛋。
但是很爽,不打算改。
小鹿御铃子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橘发的少年敏锐的视线随着门的响声转了过来。
“中也。”
少女温和的声音响起,在病房里尤为清晰。
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裙,披着宽大的银色大衣,显得身形越发单薄瘦弱,不堪一击。
但小鹿御铃子在擂钵街那次的爆发被传开后,没有人会再小看这位首领的单体实力。
中原中也神色放松了点:“铃子?来得好突然。”他随意地打了声招呼。
小鹿御铃子顿了一下,神色变了变,她低头轻声道,“抱歉。中也现在不想见到我吗?”语气里带着歉意。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他抓了抓脑袋,简单粗暴地否认道,“哈?怎么得出的结论?没有这回事。”
小鹿御铃子抬头注视对方很久,银色的睫毛眨了眨,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中也知道了吧。我明明收到敌方组织将白濑收买要伤害你的消息,却没有提前告知你。”
她近乎自我批判道。
“我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我是看着中也被伤害的。”
中原中也坦然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嗯。我知道啊。”
小鹿御铃子问,“可这不是很糟糕吗?中也不会生气吗?”
中原中也不理解地看着她,“在想什么啊,你这家伙。不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需要信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你应该有你的理由吧。”
“——愿意告诉我或者不愿意告诉我,都可以。”
小鹿御铃子呆了呆。
等等,这自我攻略也太快了吧?
但你真的太甜了,中也。
她真情实感地想。
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坦白道。
“咳,虽然当时确实有点生气就是了。但我仔细想了想,这不是迁怒吗?白濑那家伙做事冲动,自大还不考虑后果,我在决定偏离他想要的道路时就想到会被背叛这一可能性。”
中原中也言简意赅,“这是最坏的后果。我没想到会真的发生而已。所以怎么可能是你的错?”
“别后退了啊——如果真的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他看着难得像个害怕被朋友责怪的小女孩般,简直快要躲到门后面的少女,感到头疼道。
小鹿御铃子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不言不语,试探般向他靠近,脚步又轻又慢,像是在小心翼翼确认他的态度。
直到终于走到中原中也身旁。
小鹿御铃子慢慢道,“只是有点愧疚……抱歉,中也。”
中原中也看她半天,只觉得不可思议,“笨蛋吗,你?居然真的是因为这种东西纠结半天……愧疚这种东西,完全没必要吧。”
小鹿御铃子垂着眼睛,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穿着病号服依旧不减本身锋利和攻击性的橘发少年坐在床上,认命叹气。
“喂喂,不会还要我来安慰你吧?事先说好,我可不怎么会安慰人。你好歹也是成熟的首领啊……”
小鹿御铃子:“对不起。”
中原中也习惯少女和自己互相吐槽,忽然听到这声道歉,一下子有点慌张,“!!喂,铃子——”
白发金眼的少女的手指纤细苍白,近乎透明,似乎被轻轻握一下就会起淡淡的红痕。她那双蜜金色的眼睛都宛如被难过的情绪浸得变深了许多。
像只漂亮的,金眼睛的小鹿。
中原中也的心头仿佛被什么被撞了撞。
他叹了口气,下床,轻轻地抱了抱少女,没有用力,橘色的半长发落在她肩头一瞬间又离开。
——像热烈的风突然吹过她的身躯。
是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
小鹿御铃子慢慢睁大了眼睛。
中原中也低声道,“我没有怪你啊。为什么不肯信呢。我们是朋友,不对吗?”
他的声音认真极了,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璀璨的宝石。
“我相信你,铃子。”
小鹿御铃子想退后,又想起来他先前的话,顿住脚步,眼睫毛下垂一瞬间,再向上翘了翘,“我知道了。中也。”
中原中也:“那不就好了吗?没事啦,铃子。”他语气尽量轻松起来,“羊组织成员,你打算怎么办?”
小鹿御铃子迟疑片刻,斟酌言语:“羊组织解散了。一部分愿意接受我提出的条件的,被我拜托美衣送去横滨的孤儿院。一部分则拒绝我的条件,加入其他黑社会组织。至于白濑,他的伤势很重,被送进横滨市立医院。”
她补充道,“如果你有什么想和他聊的,可以去见见他。但我建议你不要去,他失去理智了,很有可能对你造成情感上的二次伤害。我不希望你去。”
中原中也静静听着她说,伸手撑在病床床头桌上,歪着头听完她最后一句话,少年的神色隐隐透出几分复杂。
“我不会去的。”他平静地说,“各自会走上各自的道路,我去看他也没有意义了。怎么说呢,现在的他只会更加怨我吧。”
小鹿御铃子看他半晌,“那中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中也不想加入暗,成为我的同伴吗?”
少女首领道,“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理解,身为朋友,我不会多加劝阻。”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充满自信。
“我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啊。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她太可爱了吧。
铃子:他太好拐了吧。
第4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四十二天
那声“首领”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递进少女的耳朵里,带着少年的诚服之意。
小鹿御铃子有些意外地睁大那双金色的眼睛,轻声疑问,“中也?”
她以为至少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对方解开郁结,敞开心扉,心甘情愿加入暗组织,都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毕竟年轻的重力使才刚刚遭受过一次背叛啊。
但这是不是太快太省心了?
仿佛完全不挣扎就自甘自愿走进圈套里的猎物,明明具备强大的进攻性,却在面对她时只有温柔,还要伸出舌头安慰般舔舔她的脸。
小鹿御铃子想,她还没有开始行动呢。
直接跳过剧情,光速白给真的好吗?
明明是我在隐瞒你,我在欺骗你,你知道这一切,却不生丝毫隔阂。
这样会弄得她都不好意思的啊,中也。
中原中也好笑道:“我的选择就让你这么吃惊么?”他敲了敲床头桌。
小鹿御铃子直接承认:“是的。我以为中也会因为我们是朋友,还有羊组织的事情,所以不会加入。”
少女的眼尾有着淡淡的红痕,苍白的皮肤薄而脆弱,看起来没有半点力量,美丽,无害,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贵的鸟儿。
杀伐果断这个词仿佛与她无缘。
中原中也想,谁能想象到这会是暗组织的首领呢?
“啧,我说你啊——明明是聪明人,怎么总在这种地方变成笨蛋?”
中原中也困惑地说,“为什么会这么想?朋友的身份是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倒不如说,那才不是真正的朋友。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不觉得在我身上寻求这种奇怪的东西弄错了什么吗,笨蛋首领?”少年嗓音干脆。
小鹿御铃子恼了恼:“不许说自己的首领是笨蛋啦,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她,勾起嘴角。
橘色的半长发被阳光照出斑斓的色彩,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平静地沉淀。
“铃子,我是在很认真地和你剖白啊。要怎么说才会相信呢?我不是合格的首领,也不懂得那些麻烦的东西。简而言之,我不适合成为领导者,羊组织的解散就是最好的证明。”
中原中也说。
“但你和我不一样,铃子。你是希冀的追求者,合格的朋友,完美的首领。你让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我如此相信,我做不到的事情,你绝对能做到。”
少年坦然而直率。
“——那就让我变成刀刃吧。变成你刺向敌人最锋利的刀刃。”
“所有的敌人都交给我解决,我会威慑他们,践踏他们,用重力狠狠碾碎他们,直到再也不敢冒犯你为止。”
中原中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愈来愈坚定。
“我宣誓,我永远忠诚于你。”
不是这个组织。而是你本身。
所以别在我面前露出伤心的表情,铃子。
你应该站在组织的最顶端,冷静而胜券在握,不应该对我愧疚和不安,满脸惶惶。
我想看到你耀眼的模样,首领。
那会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
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堕天使安卡斯懒懒地站在老首领的身后,欲言又止。
小鹿御铃子在甜品店的意思是让他和安卡斯洽谈,提出他的条件,证明他的价值。
他忍不住苦笑着想,但面对性格易变的安卡斯,这恐怕连交流都很困难吧。
——那位首领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森鸥外发出无奈的慨叹。
难得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的青年手中握着那根黑色的山羊角手杖,顶端延伸出来的,像羽毛般的可怕管子,仿佛有生命力似的连接在老首领的后脑上。
那正是最开始时被他切除的一部分。
堕天使用自己的能力将那块脑组织替换完毕,老首领对他的所有命令不由自主地服从,浑然天成般刻在大脑中,却感觉不到不对劲。
“……”
森鸥外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
紫红色的眸子里渗透出来的是难以压制的忌惮。
他谨慎地观察对方。
堕天使的暗红眼睛满是冷漠的高傲,在老首领背后望着他时,犹如高等生物低头看向低等生物——是一种施舍般的眼神。
怪不得会被叫作堕天使。
森鸥外叹道,确实是位堕落的天使。
“不用紧张,森医生。”
即使暴露了本性,对方依旧笑得温文尔雅,“想说什么就说吧。港口Mafia的首领不会透露,也不会偷听,就算你想在这里杀了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轻描淡写的态度,像是对待无生命的物体般无所谓,又像是某种简单而可憎的蝼蚁被当成交易的筹码。
“前提是你能说服我,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理由。”
堕天使无聊道。
老首领坐在首领的位置上,像是没有听到安卡斯这样不敬的话,神色机械地处理着文件。
他的脸上溢出来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港口Mafia,暗组织……好盟友……”
那是能让任何人觉得恐怖的画面。
他的身体变得富有生机,如同干瘪的橘子重新充盈着水分,枯树逢春,充满活力。
但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的大脑被那根细细的管子夺取,最终只会失去自己精神层次的所有东西。
一方在醒来,一方在死去。
这让森鸥外感到一种惊悚感如同闪电般劈穿他的脊背,不寒而栗。
他想,他还以为这辈子只会在科幻电影里看到这种不属于目前任何科学技术的东西呢。
现实中,这种荒诞的,可怕的,似乎只存在想象中的东西,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森鸥外长久的沉默似乎让对方感到不悦。
“我说了,不要紧张。他的大脑会有意识地忽略我们的交谈,哪怕一个字都不会被他听去。完全被捏在手中的造物罢了。”
堕天使微笑着,低沉道:“你知道速成品的定义吗?它同样适合人类。”
森鸥外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神色猛地变了变,“安卡斯君——”
他的心里被勾出了一丝发凉的不安。
但堕天使没有因为他大变的脸色停止言语,他自顾自般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