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也想跟着舅舅出海,不过母亲不让。对了淙哥儿,你画的那本画册,在我们那有好多人喜欢。”
“就连那个洋人也有买,说要带回他们家里去呢。”
画册?
许淙疑惑,“什么画册?”
孙大郎见他没想起来,还以为是时间太长他忘记了,于是热情解释,“淙哥儿你忘了吗?就是你两年前画的那本《许家村二三事》啊。”
“虽然我爹寄回来的信里没说是你画的,但上面的图和你之前寄给我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淙大惊:!!!
之前寄给孙大郎的图?
《许家村二三事》???
那岂不是说孙大郎提到的画册,就是他来勉县的第一年,因为渣爹追着他要生日礼物,然后他就随手画了一本渣爹掉猪圈、割猪草、被大狗追,被鸡撵着跑,最后还被村塾的夫子发现偷听,摔得四脚朝天的画册?
今年已经五岁的许淙眼前一黑!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上面画的是渣爹许明成啊,跟他许小淙有什么关系,外面的人又不知道那是他爹!
所以许淙嘴角咧开,不是很好意思地说:“真的吗?哈哈那只是我随便画画的,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啊?”
“那当然!”
“好多人去铺子里面买。”
孙大郎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过可惜的是没有第二册 ,我还在家的时候听祖父说,好多人都来问呢。”
“不过我们来的路上,在江陵府的祥云书坊看到了第二册 ,我还买了好几本,准备等我爹寄信回去的时候一起寄给曾祖父曾祖母,还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弟弟妹妹、表弟表妹们。”
“淙哥儿,你的第二册 也画得很好。”
“我还看到有人一买就几十本,说要带到别处去卖。”
听到这话,许淙更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渣爹这个人,这么不在乎形象啊!
画他掉猪圈、摔得四脚朝天哇哇大哭的漫画,他居然还好意思拿去印了往外头卖!而且不是一本,是整整两本!
这样想来,以前在家里撞见的,还给了他一块糖吃的祥云书坊邹东家,没准不是来送字帖的,而是来商量画册问题的也不一定。
不然为什么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在渣爹生日过后呢?
啧啧啧!
渣爹好不注意形象哦。
他许小淙必须捂好马甲,决不能让人发现他就是画册里面小人的儿子,不然以后有人问他‘你爹会喂猪,你会不会喂猪’怎么办?
不行的,这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许淙暗暗打定了主意,然后他就听到孙大郎问道:“对了,淙哥儿,你画册里画的东西都好有意思,是不是画你在老家的那段日子?”
“画里的这个小人,也跟你很像!”
许淙:???
许淙:!!!!!!
他一声惊呼,“你,你你你,你说什么?你说画里的那个人是谁?”
“是你啊,”孙大郎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老实回应,“我在祥云书坊买第二册 的时候,听他们的伙计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画画的人叫做许淙,今年五岁了。”
“正好画里的那个人没名没姓,也是小小一个,所以大家都觉得‘许淙’画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不然怎么会这么像,这么有趣呢?”
“淙哥儿。”
“淙哥儿?”
“淙哥儿你怎么了?”
……
淙哥儿要晕过去了!
他受不住这个打击,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呈‘大’字型瘫在了椅子上。
“淙哥儿,你还好吧?”
孙大郎想到自己之前写的诗总是被夫子说‘过于匠气’,但受到了淙哥儿的鼓励,以及他那首直白的‘我的好友孙大郎’之后,他开始不再一字一字地改了,后来随性写出来的诗,夫子反而称赞。
于是他也赞道:“淙哥儿,你画的画册,真的很好。”
“不管是在我们那边,还是在江陵,甚至在京城都卖得好。我听祥云书坊的伙计说,你的那两本画册,都已经卖到京城去了。”
“而且我还听很多人说想看第三册 。”
孙大郎补充,“我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人打听许家村在哪里呢,他们准备去许家村找‘许淙’,问他要第三册 。母亲说那些都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让我提醒你莫要理会,你现在年纪小,还是应该以举业为重。”
被打击得正在灵魂出窍的许淙:……
他发誓,如果他不是穿到了一本书,而是穿到了某本漫画里面,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就可以用一个画面来形容。
现在肯定已经有白色的,有嘴巴有眼睛,像灵魂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头顶上冒出来,就要飘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喂猪的人变成了淙淙?
为什么被狗撵着跑、被鸡追着啄,还趴在村塾偷听,最后还读书读成了个秃头的人,变成了可怜的、无辜的淙淙!
淙淙除了画画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可恶!!!
第59章
“淙哥儿你怎么了?”
孙大郎见许淙咬牙切齿,一副很生气的模样,顿时担忧地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我跟许伯父说一声,给你请个大夫?”
许淙气鼓鼓!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大夫,需要一把杀猪刀!
哪有这样的爹啊!
居然把三岁儿子胡乱画的画册拿出去,而且还刻印了一大堆。现在好了,好多好多人知道许家村有个‘许淙’,他每天早起喂猪、还要砍猪草、煮猪食,并且还被狗追、被公鸡和鸟啄,甚至还趴在村塾偷学……
呜呜呜他是聪明伶俐、勤奋努力,立志要考第八十八名的许淙,才不是顶着黑眼圈三更睡五更起,学得头都秃了大半的倒霉蛋!
可是怎么办呢?
孙大郎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看着就要转头喊人了。
那一瞬间,许淙的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最后只定格在了最后一个,那就是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他许淙,必须不能是喂猪还摔到猪圈里去的那个人!
所以他吸吸鼻子,然后又揉了揉眼睛,闷闷地说道:“没事,就是有点点困。”
孙大郎闻言松了口气,他拉着许淙站了起来,然后对另外一边望过来的两个大人道:“许伯父,爹,淙哥儿说他困了。”
“困了?”
许明成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摸许淙的头,但被他躲开了,不过许明成也并未在意,而是柔声道:“那我们便去用膳吧,用完膳你先歇一歇,然后再去私塾。”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不过许淙还是闷闷的不说话,但其他人也都没在意,以为他只是困了而已,所以等他吃饱,就催着他去小歇。
可许淙哪里睡得着?!
他睡不着!
一回到屋里,许淙就翻箱倒柜把那两本画册的草稿找了出来,然后一张张仔细翻看,顿时就发现除了他刚刚想起的喂猪结果摔猪圈、割草然后掉下来等情节之后,还有暂时没有想起来的好多好多!
比如吃到酸酸的糖,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
比如想要去抓萤火虫,结果被蚊子叮得满头包……
比如……
呜呜呜……
许淙顿时鼻子一酸,委屈地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聪明机灵的淙淙没有了,只留下了一个喂猪站不稳、割草也站不稳、蹲在窗户外面还站不稳,宛若大脑智障、小脑失衡的秃头淙淙……
“哇哇哇——”
送走了孙家人的王老夫人等人,想到许淙刚刚犯困,也不知道睡下了没有,于是略一商量就打算拐过来看看。
王老夫人边走还边埋怨儿子,“你也是的,每日给淙哥儿布置那么多的功课,他还要早起上学,可不是累着了嘛。”
“我刚刚看他吃饭的时候,困得头都没抬!”
“定是累了!”
许明成点头,“娘你放心,我刚才已经让人去私塾跟赵秀才告假了,今日淙哥儿就在家里歇一歇,等明日再去。”
王老夫人放心下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忍,于是念叨,“淙哥儿年纪还小,今年不过才五个年头,一时半会的也不用去考秀才,哪里用得着这么急……”
“哇呜呜——”
王老夫人一惊,左右张望,“这,这是怎么了?这这这好像是淙哥儿的声音?”
金氏失声,“淙哥儿哭了?!”
许明成的脸色也从刚才的淡定变为了焦急,他略一分辨然后道:“的确是淙哥儿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
“娘,慧娘,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疾步前行,然后走着走着随着哭声越来越清晰,他干脆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留下的王老夫人和金氏相互看了一下,然后也急急忙忙地往前走。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淙哥儿这孩子打小就不爱哭,现在怎么突然哭了起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吧?
然后等一进门,他们就看到许明成蹲在淙哥儿的面前,而淙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鼻子都红了,看到两人进来,更是放声大哭!
“哇哇哇呜呜呜——”
“奶奶,娘——”
“哎呦这是怎么了?”王老夫人心疼得不行。
而金氏则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妥便稍稍放下了心,然后也蹲下身子柔和又耐心询问:“淙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别怕,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啊。”
许明成无奈,“我刚刚已经问他了,但他也不说是什么……”
许淙:“爹欺负我!”
许明成:?
他诧异问道:“爹怎么欺负你了?”
许明成是万分不解,他刚刚还没进门的时候,淙哥儿便已经哭起来了,自己又怎么欺负得了他呢?
总不能是在梦里吧?
但许淙已经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呜呜呜爹把画册,把画册拿去卖了哇……大家,大家都觉得那是淙淙,都觉得是淙淙呜呜呜……”
“淙淙喂猪,摔,摔进猪圈……”
“淙淙读书,变秃头了呜呜呜……”
“呜呜呜……”
“哇呜呜淙淙好可怜呜呜呜……”
许明成:“……!”
金氏:“……”
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是最莫名其妙的一个了,她甚至还没想起来许淙说的画册是什么,毕竟距离最近的一本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了。
所以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然后疑惑问道:“画册,可是淙哥儿啊,你那两本画册画的都是你爹啊,怎么就变成你了呢?”
是啊!
怎么就变成淙淙了呢?
许淙也是疑惑不解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委屈地说,“画的是爹,可是孙,孙大郎说,画册里的人无名无姓,年纪还小,我也年纪小,所以外头的人都觉得那是我,呜呜呜……”
如果早知道会有人这样想,许淙一定会在开始的第一页就写上名字!
第一本不写,是因为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渣爹性情,怕挨打,反正第一本画册上面的事都是渣爹小时候做过的,懂的都懂。
第二本不写,则是因为上面的事有些是杜撰的,写了怕是也要挨打……
想到这里,许淙悲从中来。
“奶奶,爹欺负我哇——”
王老夫人见他又哭了起来,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安慰,“哎呦乖孙呐,别哭了别哭了,奶奶给你做主,奶奶给你做主,让你爹,让你爹……”
她想一想觉得不对,于是回头看向了儿子,“不对啊,淙哥儿画的画册,不是好好地在家里放着吗?”
“过年那会儿,还拿去供奉过祖宗们呢,什么时候往外头卖了?”
许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