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时辰了哦,可人在这一个时辰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春天的时候去踏青、夏天的时候去避暑、秋天的时候去摘果子,冬天的时候围着炉子烤火喝酸萝卜老鸭汤,事情多得数不胜数,就这样你还要分出时间来烦恼吗?
时间都这么紧迫了,还要分神去思考姐姐太完美了我做不到怎么办,达不到奶娘的要求要怎么办,娘更喜欢姐姐怎么办?!
所以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读书去吧!
莹姐儿的眼睛越听越亮,表情也越来越着急,许淙说到最后的时候,急得莹姐儿抓着他的手说:“不分,不分!”
“不想、不想!”
许淙:计划通√
为了推动莹姐儿早点读书这件事,许淙在看完了莲花之后,又带着她走回来。傍晚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去找到了下衙回来,在书房喝茶看书的云知府。
“读书?”
云知府诧异,“莹姐儿,你想要读书?”
莹姐儿点头,凑到云知府身边高兴地说道:“爹,淙哥儿说,读书聪明,莹姐儿要变聪明!”变聪明之后,就没有烦恼了!
许淙也跟着进来了,看云知府的目光转向自己,他就道:“伯父,我一岁就读书,娘说我聪明,莹姐儿聪明,也应该读书。”
说完他还示意莹姐儿,“伯父,莹姐儿会背书了。”
他刚刚特地教莹姐儿背了几句《千字文》,就打算用在这种时候的。
莹姐儿接收到他的暗示,高兴地开口了,脆生生的童音在书房内响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爹,我会背了,我真的会背了!”
云知府高兴点头,“背得好!”他还真没想到,女儿也有难得的读书天赋,并且看她这幅高兴的样子,还很想读书。
于是他想了想,“也好,过几个月你和你姐姐就三岁了,我们云家的孩子,比如你大哥就是三岁开蒙的,你想读书,爹支持。”
莹姐儿兴高采烈,“谢谢爹!”
见事情顺利完成,许淙便想功成身退,但云知府却没让。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莹姐儿刚刚背过的《千字文》,要给他们讲解。
许淙还没听过进士讲课呢,心里也有些好奇进士讲起课来,和秀才的水平有多大区别,于是也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一起听讲。
这一听,就听了一个半月。
刚开始云知府只是兴头一起,想跟女儿讲讲她刚刚背过的《千字文》,但后来看到许淙听得认真,还举一反三,积极提问。他顿时爱才之心大起,于是拿出许淙正在学的《论语》来给他讲。
进士的水平,哪里是秀才比得上的。
更别论云知府的学识,还经过了大名鼎鼎的云氏族学打磨,大儒祖父教导,他自己也是博采众长,勤学苦练。
所以许淙很快就被折服了,遨游在学海之中如痴如醉。
金氏看得大喜。
她原本只是想着来借住几日,顺便联络联络许家与云家的感情,但没想到淙哥儿居然能得云知府的亲眼,亲授经义。尤其云知府还透过云夫人跟她商议,让他们多住一阵子,因为云知府看许淙学得认真,打算给他讲完那本《论语》。
这种好事,王氏和金氏哪里会不答应。
于是金氏修书一封,告诉许明成他们会迟一些再到,然后就安心地在云家住了下来。一直到过了中秋,再不启程天就要变冷了,一家人才感激地辞别离去。
从江陵府出来,往西再走了一个月出头,勉县终于到了。
……
“黄管家,勉县到了吗?”
许淙兴致勃勃地趴在车厢窗边,隔一会儿就问一次。
黄管家骑着骡子跟在车旁,耐心地回答:“淙少爷,差不多要到了,绕过这个山头就是,勉县就在这座山后面。”
许淙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黄管家,那边黄扑扑的,是什么地方?”
黄管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回道:“淙少爷,那是附近的村子,这边风大所以百姓们喜欢堆些土到屋顶上,免得风吹起来的时候,把茅草给吹没。”
“所以看起来便是灰扑扑的。”
许淙又哦了一声,没问出‘为什么他们盖房子不用瓦’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没常识话来,用茅草盖的房子,他越往西走,见得就越多。
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瓦片吗?
当然不是了,是因为穷,买不起而已。
“淙少爷,”车外的黄管家望着前方的崎岖山路,提醒道:“前方颠簸,您还是回车里坐着吧,免得待会一个不小心摔出来了。”
许淙乖乖点头。
他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的人,于是就坐回去了。
接下来经历了半个时辰颠得屁股都痛的山路,他们总算来到了勉县的城墙下,许淙又恢复了趴在车厢窗口往外望的经典造型。
但这一看,他就心头发凉。
一看树木:光秃秃!
再看屋顶:黄枯枯!
又看土路:灰扑扑!
再看行人:瘦苦苦!
等车来到县衙后院门口,许淙被抱下车之后扭头四望,发现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居然是自己身上的大红棉袄!哦不,还有大红棉裤!
实惨!
金氏轻轻地推了推他,指着前方某个早就等候在此处,一身蓝色衣裳的高大身影道:“淙哥儿,那是你爹,快喊‘爹’。”
许淙被金氏一推,也回过神来。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脸有些黑,表情还有些奇怪的人,一个词还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
“坏爹!”
糟糕!
许淙瞪大了眼睛。
之前在背地里老是渣爹,坏爹地喊着,他居然没注意,就这么说出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喊他爹‘坏爹’,吾命休矣!
一早就在等待着家人的到来,看到许淙之后神情还有些激动的许明成:“……”
父子俩面面相觑。
第28章
糟了!
和许明成的表情复杂不同,许淙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一句‘坏爹’,怕是要坏事啊!
金氏虽然疼爱自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注重规矩的人,尤其注重孝道。她不但自己重视,每天都要去给婆婆请安,同时也是这么要求许淙的。
当然,因为许淙年纪小,所以天气不好的时候不会让他去。
以前他们还在庐州的时候,他如果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对渣爹的抗拒,她就会耐心、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劝说、安抚,总之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喜欢‘爹’,更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就是‘不孝’。
所以在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坏爹’这个词喊出口后,许淙的心里就有些不安,他悄悄地抬头看了金氏一眼,果然发现她有些严肃地看着自己。
“淙哥儿,你……”
许淙:危!
他娘肯定要让他给渣爹道歉的。
但许小淙不愿意!
许淙转头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许明成,又看了看后面正被丫鬟们扶着下车的王氏,没等金氏说完就突然脚底抹油哒哒哒跑到王氏身后。
“奶,爹凶,脸黑黑!”
“淙哥儿害怕!”
金氏瞪了快步跑走的小滑头一眼,柔声对许明成道,“老爷,你别怪罪淙哥儿,他这是突然看到你,吓了一跳。”
“在家中的时候,他时常念叨着你呢。”
“怪什么呢。”
王老夫人一手牵着低着头,乖乖巧巧的许淙,一手锤着酸疼的背走了过来,“淙哥儿他爹在外这么多年,就没回去过,孩子心里有气,那不是正常的事嘛。别说是孩子了,我也一肚子的气呢。”
“他还敢怪我乖孙?”
许明成一句话没说,就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他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去扶住王氏的胳膊道:“娘,儿子没那个意思,淙哥儿年纪小,他的气话儿子又怎么会当真呢。”
过关了?
许淙悄悄探头。
见不管是渣爹还是金氏,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金氏见渣爹不在意也不说他了,还笑着朝他伸出手。
显然刚刚她就是做做样子安慰渣爹,和自己才是一国的。
于是许淙翘起嘴角,放心地离开王氏的身边,和金氏走一块。
“娘,我们住哪里?”
这个勉县虽然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屋顶和马路也铺满了黄泥,行人还又瘦又没精神,但也是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啊。
他许小淙已经迫不及待要放下行李,然后带着青木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了。
也不知道渣爹在这里的几年,有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人记住的成就,如果没有那他就要记下来,留着以后拿出来嘲笑他。
因为等他做了官,肯定比渣爹好!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见面之后在许淙不小心犯下的乌龙打扰下,没有出现比如他奶哭晕过去这种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王氏见到儿子,还是很高兴的。
证据就是他们一边走,王氏一边拉着许明成唠叨,从这一路上的困难,说到临行前亲戚们都说了什么话。中间还穿插着感叹今年自己不在家,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好好地种家里的地,家里的地侍弄了好多年,肥得很云云。
这些话说得散乱而无逻辑,尤其是村里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足以证明她老人家见到儿子的激动之情了。
不过奇怪的是,渣爹听得很耐心,说起村里的人和事的时候,他和王氏一问一答,居然没有一点不耐烦,偶尔还会笑出声。
许淙悄悄地,又回头看了渣爹一眼。
唔,有点奇怪。
这跟他奶讨论种菜的样子,不符合他之前推测的渣爹形象啊。
他不应该是那种一心扑在仕途上,对家人漠不关心的吗?
奇怪。
再看一眼。
许明成早在许淙第一次偷偷观察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过那时许淙刚刚因为失言而躲在王氏的身后,显得有些害羞,所以许明成便装作没有注意到。现在见儿子虽然被他娘牵着走在前面,但时不时地转头看向自己,他顿觉眼中酸涩。
“淙哥儿,到爹这儿来。”
许淙:!???
许淙扭头,装没听见!
刚刚害我差点被娘骂,才不理你呢!
“娘,我们快走,快走!”
许明成看着儿子拉着金氏往前走的样子,顿时哑然。
王氏看他的表情有些失望,于是小声提醒,“过两天就好了,淙哥儿心软着呢,他这就是面子上抹不开,你多跟他说说话,等过两天就跟你亲近了。”
许明成收敛住脸上的表情,“娘说得是。”
他本来也没想过一见面便能和淙哥儿亲近起来,所以现在也没有多少失落。见前面的母子俩走得稳当,淙哥儿还左看右看一蹦一跳,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便也放心下来,转而问起了王氏别的话题。
“娘,慧娘之前来信说云兄招待了你们在江陵府住了一个多月,他百忙之中还抽空给淙哥儿上了课,那你们在云府……”
许明成跟云知府是有联系的。
他不但和云知府有联系,在许淙等人一路西行的过程中,黄管家和金氏每隔一段时间也会送一封信到勉县。
所以许明成对他们的行程很了解。
闲着无事的时候,他便会拿出自己画的简陋地图,推测他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会不会遇到什么难事等等。
但没想到,原本八月初能到的一行人,居然九月下旬才到。若不是中途收到了金氏的来信,说他们在江陵府耽搁了,心急如焚的许明成就要派人去找了。
但金氏的信里,只提到了云知府要教淙哥儿《论语》,她和王氏都觉得机会难得,于是决定推迟行程。但许明成最想知道的信息比如云兄为什么要教,而且还是这么长的时间,在信里面却没有提及分毫。
这让向来喜欢掌控全局的他一度有些不放心。
这会儿见面,便问了起来。
但王氏也不知道。
“这事啊,你得去问你媳妇。”
王老夫人道:“那云夫人说话,老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我都听不明白的。也就你媳妇听明白了,还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我听着她们文绉绉地说话啊,都要打瞌睡,要不是为了淙哥儿,我早就走咯。”
王老夫人还真的觉得在云家住的那一个多月很难熬,吃喝方面虽然不愁,但别的地方实在是让自在惯了的她很不适应。
这会儿她见前面的金氏被淙哥儿拉着去看光秃秃的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小声地跟儿子说。